情归锡耶纳

23 18


她又回来了吗?真是难以置信。两周前发生的事居然觉得过去了好久。
    “samon,别在那里傻乎乎地发愣!把那些鱼都给我搬进去!”
    “还有,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吃不干活我就把你扔进弗兰克的办公室!”
    “对了,那个,那个是谁做的?把剩下的鱼子酱都倒在一起,别磨磨蹭蹭的!”
    “都给我听好了,谁也别想再这里偷懒!”
    再次站在轰隆隆的厨房里,她双手叉腰,左右巡视。
    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维托尼奥像个魔术师,他魔杖一挥,如今的安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地说他是对的,也肯定自己当初莽撞地来到大韩民国就是和“浮生”解不开的缘。倒霉的三月过去,一切都变了。
    专注、热情、爱。她要开始那样的人生。
    某一天,和韩孝珠推开同一扇门,都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不敢轻易开口。门被来自相反方向的人撑着,直到一辆载着美食的推车彻底过去。安娜别扭地笑了,不安地把挡住眼睛的发丝理到耳朵后,韩孝珠则先放开了手。这算是冷战吗?还是说她再也不会理她了。
    此时,Samon甩着他的八字步走过来,倒霉事紧接着发生。门猛地被韩孝珠从里面推开,胖子被狠狠砸中了脑袋。她问她:今天晚上有空吗?安娜高兴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韩孝珠说完就跑了,安娜独自笑了半天才发现深受其害的Samon涨红了脸,双手捂头。不远处两个客人长大了嘴一脸关切看过来,似乎深切地感受到了samon的痛苦。安娜做了一个他很好的手势,然后把人推进厨房。接下来的一周,可怜的人额头鼓起个青色大包,鼻子一触即疼。安娜猜那天他是想嗷嗷大叫的。
    那天晚上她们去了街边小食铺。韩孝珠喝了很多酒,安娜说少喝点吧,她说高兴。自安娜走了以后,冷静下来都想清楚了。八年了,这份感情一直压抑着,迟早有天会被现实抹杀,这天来了就该全盘接受。
    “总经理的提拉米苏!”
    金雅英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待她把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又没了人,总是那么来如影去无踪。
    亚历山德罗坐咖啡座上,正对着手提电脑托腮思考。他戴着黑框眼镜,衬衣外套着浅灰色针织衫,有种东方男子的儒雅。
    “谢谢。”
    他抬起眼睛,像对任何一个服务生那样对安娜抱以微笑。这让安娜有点失落。可她为什么要失落?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周了。”
    安娜淡淡地说。是啊,都一周了。亚历山德罗点点头,又看他的电脑去了。走了再回来,好像一切都有了那么的不同。他还在为她的离开生气?
    “你……上个月是不是……去了意大利……”天啊,真傻!她还真是问了。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你想说什么,安娜?”他微笑着,可这种微笑让她有点着凉的感觉。
    “没什么,随便问问。”洒脱地撒开两只手。她该回厨房了,站在这里完全就是自讨没趣。
    “安娜。”
    “恩?”
    她用那种速度回头显然就是在指望对方可能在突然之中改变了主意,或者是……
    “谢谢你能回来。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困扰,让你感到不安,或是……害怕。所以你可以放松点。”
    她的确松了一口气,松完了又觉得心里发紧。
    她是不是该感谢他放弃了他对她的爱恋,该感谢他撤走了徘徊在她周围那些微妙的空气。没有他的围绕她会感到轻松自如,没有了那种气势汹汹的压迫感也就不会担心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烦心事。她应该为此而庆祝,在意大利的所有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从来也没有想过,Louis会成为童宇的影子走入她的生活。他们并没有太多相似点,外貌或者性格,他们相似的仅是那种明媚爽朗的笑容。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往往紧抓住某一点去臆断、深化,主观加以修饰,于是他就成了那个他。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多久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陪着她去商场挑手机,帮忙修理反应迟钝的电磁炉、坏掉的桌子腿。总之,他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虽然话不多,却总能让周围人轻松愉悦,于是这个聪明人假借朋友之名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她的生活——尽管她当时毫无察觉。
    而亚历山德罗……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细细算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露面次数竟如此之少。
    半个月前,站在布草房门口领衣服,看见他推开办公区大门朝她走过来。安娜下意识抓紧手里的织物,抬起头看他。然而那个高贵优雅、一尘不染的他却像没有看见她一样从她身后走过去。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整个走廊回归一片寂静。布草房大姐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摆摆手,默默走回更衣室。发生了那些事情以后,谁还能坦然做朋友?不过这样也好,当做不认识,至少不会觉得尴尬。
    两个月很快过去,大概是她终于不再因为上班而苦恼,也不会因为厨房而恶心了。原来她是可以爱上这份工作的。
    培训部打算在一家酒吧搞次聚会。每隔一段时间酒店各个部门都会拿出些娱乐经费犒劳员工,而这次他们包了场,韩孝珠预备让大家在她上任后的第一次活动中彻底尽兴,提前一个月做好准备,当天一大早就去指导会场布置。安娜下了班才过去,里面已是一片欢腾,震耳欲聋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喝不完的啤酒,是呵,大家都该好好放松放松了。一些人拿着啤酒瓶坐在高脚凳上打着节拍,看舞池里的人疯狂发泄;一个平时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姑娘在舞台高处狂放地摆动着身体,飘飘欲仙。酒店乐队也来了,鼓手搂着一个意大利餐厅的服务员肆无忌惮地接吻。这种氛围太容易让人想不清事情。
    韩孝珠在一圈沙发里朝她挥手。没想到车贤俊也来了。
    “哦,餐饮部一下来了那么多蹭吃蹭喝的,不行,下次你们搞活动我们也都要去!”
    培训部某人愤愤不平地指着安娜。
    “那有什么,我们餐饮部不缺钱!”车贤俊口气之大,似乎对方再拉一卡车牛来也吃不跨他。
    “呵呵,你就在那里吹吧,谁不知道你就铁公鸡一个……就算是为了姑娘也舍不得多花一分钱……”
    车贤俊连忙扑上去捂住人的嘴,以防这家伙太多嘴讲出他的风流情史。其实担心完全多余,此时韩孝珠正在和安娜嘀咕着悄悄话谁也没注意。车贤俊挪到安娜身边。
    “最近还好吧?”
    “挺好。”
    他喝了口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高处的那个女孩,发出一阵鄙视的声音。然后又转过来。
    “亚历山德罗一点都不好。”
    安娜心里像被什么赌住,酒都吞不下去。
    “他生病了。”
    “什么病?”
    “很重的病……”
    “是什么?”
    “你关心他吗?”他转过眼睛。她觉得他是在怨恨她,那眼神是在表达作为亚历山德罗最好朋友的不满。他又狠狠呷了一口,“你一点也不关心他,安娜。”
    关心?他给她机会吗?他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一句,她要怎么关心他?
    “他大概不需要我的关心……”
    “那算我什么也没说。”
    车贤俊说完就涌到舞池里去了。韩孝珠问安娜怎么了,安娜说去洗手间。
    她把头靠在镜子上面,关心一个人还需要挣扎?十分钟过去,终于决定从身上摸出手机给他电话,然而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她冲进舞池把车贤俊拉了出来。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车贤俊用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她,勉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心病。
    “别跟我开玩笑。”
    “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人说完又往人堆里蹿,想起些什么回过头来:“他发高烧了,如果……你还关心他的话……就去看看吧。”
    从车租车上下来,她快步走进大厅,按下电梯按钮。前台两个服务员的目光随着之移动,像发现了大秘密似地悄悄议论起来——她们有理由相信那个传言千真万确。安娜盯着电梯,门开时,尹智善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跟着秘书先生。
    “您好,夫人。”
    女王微微点了下头,面容黯淡,面色倦怠。她转过身,“是去看亚历山德罗吗?”
    安娜说是。女王又嘱咐:“他刚刚睡着,别吵醒他。”
    女王走了,不知是不是上次见过她哭泣的样子进而觉得此时的她还是那样需要慰藉。难道自上次的争吵后亚历山德罗就一直没有回家住?走廊很安静。想起这两个月他门之间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突然地疏离,她不确定他还想见他,幸而女王说他睡着了。
    她关心过他吗?从来就没有。想想从到首尔到现在她甚至都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在乎他是否需要被关爱。因为在她看来有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她的关心不值一提。
    开门的是护士,把她引到卧室,亚历山德罗平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很沉了。
    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像个孩子?人生病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吧,就算再骄傲、再完美,在她印象里无所不能的亚历山德罗.皮科洛涅是的那么虚弱。她一直都忽略了他自负表面下那份脆弱的感情。她说她不爱他的时候,他也会像童宇对她时那样,心里流着血;她在每次推开他的时候,他也一定伤心欲绝。可她那时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她试着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却因想起他无视她的眼神收了回来。如她所愿,他已经把她忘了……
    问护士他什么时候才能康复,护士说可能还要再打两天点滴,没什么大碍,叫她不用担心。护士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眼睛被某物吸引住,朝后退了一步,单手扶住墙壁。
    该如何解释此时失常的反应?一种缺乏血糖的症状,头晕目眩之感带动着心跳,很空的心跳,空得让她除了心脏感觉不到它物存在。
    那天夜里苦苦索求的答案就在眼前;想要证明的某个事实原来一直存在。
    假面舞会上丢失的面具被放在壁炉上方,那个蓝绿色的、她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老埃里奥的礼物竟然出现这里!它翘起的鼻尖,无限空洞的眼睛是在嘲笑此时她的惊愕和迟钝的判断力。
    他骗了他,那个晚上他就在卡拉狄的城堡。
    返回酒吧,握着啤酒瓶子找了个角落,抖着双手点烟,一瓶接着一瓶地喝。不是因为亚历山德罗骗了她,而是发现他正在撼动她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那个自以为该永世长存,用来祭奠她九年伟大爱情的位置。她对他说,你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走进你的生活是我最大的梦想。事到如今,她说过的话和她发过的誓一样没有重量,和随便开个玩笑没有区别。对,就是一文不值!不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在自己这里亦是如此。
    韩孝珠忍无可忍地枪走她手里的杯子。她是在恳求她吗?告诉她那些藏在她心里的小秘密,告诉她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变故。
    “是不是因为亚历山德罗?”
    她不是傻子。
    “听Jack说他生病了。你去看他了是吗?”
    “刚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去看了他回来以后你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喝酒。”
    “安娜,告诉我……”
    像是没听见韩孝珠的话,安娜从沙发上站起来,拿上外衣要走,韩孝珠一把拉她的手,险些让她跌倒。
    “如果是为了隐瞒我而让你独自难过,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对他存有幻想吗?不,安娜,我只是想分担……”
    “谢谢。”她掀开她的手,“我只是想一个人……去,吹吹风……”
    风已经不再寒冷,而是带着六月的暖意温柔地擦过脸庞。汉江之上,船只带着点点星火缓慢游弋,一座横跨两岸的大桥也在视野里隐约浮动,像银河里的一只飞艇,随气流轻晃着身躯。
    望向窗外,天空里开始频繁地出现星星,他说的季节,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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