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锡耶纳

37 31


韩孝珠刚走出酒店,一辆崭新的跑车端端正正停在跟前,车贤俊推开副驾驶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似乎无话可说,也没有再牵绊彼此的理由,可她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邀请。
    “他们说你出国度假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方的沉默越发让她感到不安。真是奇怪,如今这般顾忌,是否证明他和曾经那个意大利男孩儿一样,也给了自己一个有血有肉,百般真实的愿景。
    “是出差。”
    “去了哪儿?”
    “加拿大。”
    “哦。我听说那儿的人用枫叶扎糖吃,真有意思……”
    韩孝珠自语。她斜眼看他,进而瞥见那些若有若无的雪花擦过玻璃,就像擦过他毫无动容的面庞一般,寂静无声,悄然消逝。
    车靠边停了下来。雪花飞旋着跌落在挡风玻璃上,铺起一层白色,将两个世界渐渐隔绝开来。
    车贤俊拉过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异常精致的小盒子,纯白色盒身,黑色蕾丝绸带婉约而雅致。他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它,牵起韩孝珠的手,让她轻轻握住。那一瞬,有种悲伤在心里腾升。如果他只是个出身贫寒的小伙子,她定会为了一个再也平凡不过的礼物欢欣雀跃,为他任何一次承诺和给予欣喜不已。可是,她承受不了如此高贵美丽的事物。
    “打开看看吧。它是属于你的。”
    她缓缓打开礼盒,当看见里面躺着的小东西,险些落泪。在济州沙滩上,那个刺痛了她脚趾却让他如获至宝的缺角贝壳,竟然已被做成一只精美的、挂在细细铂金链子上的坠子!
    她轻轻抚摸着这枚浅黄夹杂着粉色的贝壳,就好像它是个鲜活的能感知她一切情感的生灵,她仿佛能听见它都说了什么,回忆流淌在纹路间,由指肚蔓延全身,让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片刻失神,车贤俊已经为她戴上了项链。她攒着那枚坠子,看着他清秀英俊的脸,明亮的眼睛,微笑带出两行泪水。
    “谢谢你,Jack。”
    车贤俊轻轻笑了。经过那些不眠日夜,不甘与自责,相思与疼痛,他居然感受到一种不能拥有她的快乐。
    “我们是朋友对吗?”
    韩孝珠点头。
    “你曾今问我,会爱你多久?现在的我想要告诉你: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像朋友一样、妹妹一样,一辈子都对你好。”
    清澈明亮的泪水从她脸上潺潺淌落,如同一股纯净涓流洗净全身,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在他们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恋对方,用工作、聚会以及生活中一切琐事掩盖渴望被爱的真心时,他们深知治愈那种空洞和孤寂的唯一良方唯有告白。这一刻她明白,这种好,这种一辈子的朋友就是所谓的HAPPY ENDING。
    “那样可以吗?”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好像那些不能实现的愿望都能因为这个承诺的达成而圆满。韩孝珠又一次点头,被他张开的双臂轻轻搂入怀中。
    回到南大门,有人在湿漉漉的街道边踱着步子,被车灯照得睁不开眼。
    “你个死丫头,那么晚了还不回家,你要急死人呐?”
    韩孝珠一下车便被韩东川拉到身后。他直愣愣地看着车贤俊,问妹妹这是何许人。韩孝珠不想跟他解释,就说是个朋友。韩东川将这个陌生男人从头到脚看过数遍。刚才还以为是酒店老板来了,害他白高兴一场。
    两人前后走进巷子。
    “你拉我做什么?”
    “别着急进去。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就是那个,我上周股票不是跌了么……”
    韩孝珠一听就明白了,这个败家子不知道又把钱烧在了哪家赌场的桌子上,见她就要钱。
    “我一分钱也没有可以给你的。你让我进去!”
    “怎么?有了有钱的男朋友也不跟哥哥交待,他那么有钱,就不给你花点?”
    “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还想骗我?你这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真是欠揍!”
    韩东川见恐吓不成,便在院落一角拿了只扫帚,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车贤俊这时正在倒车,不料看见后视镜里一幕:韩孝珠从大门里跑出来,那个男人跟上去揪住了她的头发,挥着扫帚打她。
    他刹住车,从车上跳下来,一趟冲回去,抓住韩东川就是两拳。他抢过扫帚,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连踢数脚也不肯罢休,直到韩孝珠恳求他别再打了他才不情愿地退到一边,将那破烂玩意狠摔在韩东川身上。如果韩孝珠不在场,他定要把这个家伙打得半死才算舒畅。
    “你……他妈的是谁,敢这么对,对我!韩孝珠,你是个败类,居然让外人来打我……”
    韩东川吃力地坐起来,捂着肚子嗷嗷叫。韩妈妈也出来了。看此情形,既羞愧又心疼,她满脸歉疚,赶紧将儿子扶进屋。
    “Sandy!”
    跟在他们后面的韩孝珠回过头,头发乱糟糟的,眼角已经淤青了。车贤俊心疼地看着她,眼里全是疼痛。
    “不该让你看见的。对不起。”
    “他总是这样吗?”
    “我已经习惯了,谁要他是我哥呢。”
    她低下头,是向命运的妥协和对自己的劝解。
    “我该走了。”
    在大门合上的过程里,他们看着彼此。一扇门,隔开的何止是两个人,而是整整两个世界。
    雪还在不迭不忙地下着,车贤俊钻进车,很久都无法平静。两个小时以后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这才让他大梦初醒般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抹了一把脸,打开车窗让冷风进来,清醒过后,慢慢驶离。
    “那个托亚诺最近最近起色可不小。”Bob一面嚼着通心粉一面像个足球评论员似地对着同桌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连续几场都上了场,而且前天在对阵拉齐奥的比赛中还上演了帽子戏法。他们说罗马因此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依我开来,倒不如说成是伟大托蒂的又一次惨败。看见那张照片了吗?”他瞪着他那双大眼睛,“要是旁边配上几个大字,那才叫贴切呢。”
    “托蒂是永远的罗马王子,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George不仅对他生硬的英语感到不满,更对“惨败”二子表示强烈反对。要知道,他可是那位圣人的粉丝。
    “对,王子。你那个王子整场比赛都看上去心不在焉——像他一贯的作风,还蛮横得打伤了拉齐奥那可怜的后卫,并且一球未进。”
    “每个人都有状态欠佳的时候,谁知道托亚诺是不是一闪即逝的流星……”
    “先生们,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安娜拉开椅子坐下来。两个人不打算再继续争下去了。George很知趣,要是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将会被两张嘴说得无地自容。
    “在说你的托亚诺。”
    “噢,他最近表现不错。”
    “是这样的。”
    “知道吗?那天晚上看见他连进三球的时候,我尖叫着‘意大利!’。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激动?”
    “我也这么认为!瞧见他那个角球了吗,简直完美至极!”
    George翻着白眼站了起来。
    “嘿,George。等等我!”Bob收起餐具要赶上去,“我得先走了。一会儿总监大人又要开始催他的午餐了。怪吓人的!”
    几个人进了后厨。安娜正准备享用她的午餐,一个人的出现赶走了她旺盛的食欲。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哪怕厚颜无耻到令人作呕的地步。对一个女人而言,这么强势霸道能换来些什么?
    “就吃这么一点?这对身体可不好。“
    “你这么关心我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短暂地对视,江允儿先笑了。随着婚期临近,这个脾气不好的女人对她越来越没有耐性了。不过,她对这点倒十分满意。
    “这倒不用。明天晚上有个派对,是为你办的。告别单身,怎么样?乘结婚前好好疯狂一把。”
    单身派对?到底是谁的主意?早上韩孝珠跟她说过,Emliy和餐厅几个姐妹都会参加。可这女人怎么知道,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安娜不语,只是叉了水果放到嘴里。江允儿有点无趣,她站起来。
    “那明晚见。安娜。”
    安娜将叉子扔回餐盘。心里堵得慌。韩孝珠怎么说来着,明骚易躲暗贱难防。这女人同时具备了两种素质,连躲也多不开。
    第二天晚上她没有去派对,也没事先现通知韩孝珠。她关了手机窝在厨房,和送餐部的姑娘吹牛,又在面包房里烘着蛋糕打发时间。
    单身派对的地点变了,气氛也变了。小伙子们围在长条桌边一面吃着蛋糕和披萨,喝着热腾腾的咖啡,一面跟她讲老大们的趣事。如果真要告别单身她愿意在这里,因为那些独自一人的时间几乎都与之为伍,与炉灶、餐具,以及这些纯朴的人们相伴,这让她既愉快又自在。
    晚上临到十二点差不多该回家了,亚历山德罗今晚的班机回首尔。
    回更衣室的途中经过冷藏室,不知哪个粗心的家伙将一箱水果打翻在了地上,安娜走进去,将它们一一放回原位,可让她没想到的却是,当她打算离开时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喊叫敲打无济于事,这厚厚的门根本无法传达她的呼救。她打开手机,一格信号也没有。
    一架波音飞机降落在夜间仁川机场。
    雅克接到亚历山德罗和律师,三人上了宾利。一同从卢卡赶回来的律师交给雅克一叠文件。
    “金恩集团和桂迪奇家有染?”
    雅克抬起眼睛,看了看律师和他的老板。后者如常冷静,他仅看着窗外夜色,眼神锋利,抿起来的嘴唇失去了柔和的幅度。
    “自从阿尔卡西诺.桂迪奇让我们在南非陷入困境后,由于没有及时得到贷款弥补这一损失,桂迪奇和江家的离境公司大肆收购我们的股票。不仅是酒店,还有船舶业,这让我们受到不小冲击。”
    “你是说这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
    “的确是这样。露西亚小姐逃婚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导火索,他们只是利用了这个借口。”
    雅克这才清醒地认识到阴谋的确与韩国人有关。露西亚小姐与桂迪奇家大儿子的婚约初衷是为了和解上一辈在生意场上的恩恩怨怨,而她的出走让本打算不计前嫌、期盼未来联手打造一个更加宏大的商业帝国的两大家族重新站在了对立面上,不仅再次反目成仇,而是雪上加霜,势不两立。
    “可这不是他们打败我们的胜算。”亚历山德罗收回目光,“金恩集团旗下的证券公司正在疯狂敛财,他们利用资讯业务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到时候起诉他们的可不只是股民。”
    “罗马方面就我们获得的线索十分有利。我们搞到了卡尔和桂迪奇家老大、老二私下会面的证据,那些钱也有他的一份。”
    “该死的臭小子!”
    “弗朗西斯科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你怎么看,亚历山德罗?”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亚历山德罗接起电话,瞬间脸色骤变。命司机加速开往医院。
    安娜经抢救已经脱离危险。Samon在从倒班宿舍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她,见她缩在冷藏室的角落里一动不动,脸上已经凝着一层薄霜,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他被吓坏了,赶紧叫来其他人又打了急救电话。事后调查没得出确凿结论。很显然,门是从外面被反锁上的,冷藏室处于监控盲区,就有限的证据看来,一定是某个厨师或服务员干的。
    亚历山德罗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看着熟睡中的贝里尼。她越发瘦了,越发让他忧心。最近以来发生的事令他心力憔悴。从露西亚悔婚开始,糟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似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为了不打搅沉睡中的安娜,雅克在病房门口悄声叫他。亚历山德罗合上门,问他结果如何。
    “她今晚在酒吧和几个女孩儿等着给安娜开单身派对,期间接过两个电话,没等到人她们十点钟就离开了。她自己开车回了家就哪里也没去。但在她回去以后,热厨一个叫Lawrence的给她打了电话。”
    他们交换了眼神,事实再也清楚不过。如果事发前雅克没有离开房间前去机场接机,这件事也就不会发生。
    “我很抱歉,亚历山德罗。”
    皮科洛涅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留下陪安娜。”
    雅克有些不情愿。这孩子目前的状况让他很担心,随这个家有十多年了,虽然从前生意上也有过大的风波,可这次暴风雨来得势不可挡,那些窥视皮科洛涅家族的眼睛紧紧盯着财富与荣耀,一刻不休。而现在,阴谋已经威胁到了他心爱的人的生命,在即将大婚的节骨眼上,在这个家族经历如此浩劫之际,他希望自己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安娜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在那间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在渐渐冰冷的温度里,她盯着门上小小的窗口既不是绝望也没有害怕,她没有将时间交给恐惧,而试图用坚定的信念撑到最后一刻。就像她对亚历山德罗说的那样:无论遇见什么事我都会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再爱我。
    她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趴在床边的他离她如此之近,就连他的呼吸她也能听见,疲倦而均匀的节奏。他果然回来了,就在她身边!他一定听见了她的呼喊,听见她一遍又一遍默念着他的名字,所以他及时赶来拯救她于这冰冷的世界。她的生命呵,全在他手上。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