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未止

“愿她？是你的心上人吧。”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起哄道。
    吴晴垂眸，眼神暗淡，低声道：“不，是主子。”
    “什么？！”周围小孩俱惊，其间，那个脸带淤青的霍淑雅声音最是不可思议，而后，其它孩童都好奇地围着吴晴，问起吴晴的主人待他是如何如何，唯有霍淑雅坐在一角，听着吴晴的话，搅着衣襟，沉思良久。
    提及吴微颜，吴晴总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话便不自觉多了起来。然而，身前也有反驳他对吴微颜夸赞的人，说主是主仆是仆，地位有别，自然是盘剥仆人，榨干气力，人就算死了，主人也不会怜惜。
    吴晴的目光转冷，淡然扫过说话那男童，男童被他冷清的目光看得气虚，却又佯装无惧，挺起胸脯瞪大了眼睛。
    吴晴冷哼一声，道：“你不曾遇见她，所以如今，便是你是被卖，而我……”
    吴晴顿住，目光侧斜盯着车舆内的门板。
    身前几人或坐或顿，待他讲完未说的话，然而他过了许久，黑眸归中，才道：“只需静静候她来救我便是。”
    听他如此说来，眼前几人面露失望之色。本想此人小小年纪便去了富贵人家，想到自己将来的命运，通常便是成为门第世家的家仆罢了。而这人摊了个好主子，处处维护，应是会为了驳他话之人以偏概全的言语，做一篇慷慨陈词来反驳才是，不想却是烂尾。
    吴晴话音方落不久，门锁开始响动。
    面色黝黑的男子最先反映过来，压低声音道：“送饭的来了，快坐下！”车内人迅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各自发愣般地看着脚尖。
    贩人婆子打开门，手上并无饭菜。她拉开门后，眼神分明是将车内几人都点了个数，见人数都够，不耐地伸手将吴晴从车上拨下，“坐什么坐，都到地方了，一个个祖宗似得，屁股上都钉钉子了是不？”
    车上几人下车，被敢向官道上另一个拿着粗麻绳的一人，几人都不愿意去，因为那代表着被束缚手脚，逃出生天的机会就更是小之又小。
    贩人婆子见这一对人踩蚂蚁一般地往前挪，尖声骂道：“怎么！买了你们，好吃好喝给供着，连点路都走不成了！麻利着点儿！”
    婆子顺手退了一把面色黝黑的那个男孩，那男孩向前一个踉跄，转过头看她的眼神，又是鄙夷又是阴狠。
    几人磨磨唧唧到了那人跟前，被那人用粗麻棕绳三两下绑起手，串成一串，一对对从官道而下，穿过江渚，直至码头，上甲板前，那人才为几人松了绑。
    吴晴活动着手腕，调整胳膊上泛着白光的千炼银丝，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躁动，他被声音吸引，远远望去，见本来有序的甲板上，棍棒挥舞，几个大汉都向一处跑去，口中大吼，“站住！”随后几人举着棍棒等家伙事儿，追到船栏，三面围住那逃跑的孩童，那孩童年纪不大，个头仅比船栏高了一点儿。她噙着泪，对那些逼近的人摇着头哭诉：“求你了，大哥叔叔们，放过我吧！”可那些钻进钱眼里的人哪里管得，步步逼近。
    孩童眼中泛着泪花，探头望了眼江面，波光打乱她悲恐的倒影。
    还未来得及上船的吴晴等人，眼睁睁看着那女童决然从船头翻下，“砰！”溅起好高的水花，那女孩浮起，在江中挣扎，小脸愈渐苍白。
    甲板上一位肥硕妇女只手叉腰，指着拿长杆衣挂人的鼻尖，样子像是在凶恶的叱责。被叱责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放下衣杆，一个猛子扎入江中。他划着水向女童落水处游去，可惜为时已晚，女童早已沉入江中，没了动静。
    那人从江中向江渚游来，一手拖着面色苍白的女孩，将她放在沙岸，拍了拍她的脸，探了探呼吸。岸上人的眼光全都关注在女童身上，可女童却没有半点反应。那人抱起女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一边的深林。
    同吴晴一道的几人顿觉心惊，不曾想这眨眼间便没了人命一条。
    他们回头望向方才松绑的那人，还未滤过恐惧的眼神中，填上了哀求。那人亦是眯着眼打量他们，笑容讥讽。当目光在落在吴晴身上时，却顿了顿。
    几人之中，唯有这人未回头往他，而是依旧保持着神情呆愣，一脸不可思议。
    那人自然未放他们几人逃走，而是比方才更加谨慎，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上了甲板，将他们赶入一个楼梯，从上望去，潮气森森，暗无天日。
    那便是底部船舱。
    轮到吴晴走入时，那人却一臂挡住了他，命他站在一侧待着。
    吴晴暗笑。
    方才自己靠在车板上，听见脚步声愈近，便故意改了欲吐之言，说了静静等候之类的话。小孩跳海时，他并未回头去祈求那人放过他，一是以示自己并无逃跑之心，二是自己真的想借助其去天青。
    这两次，终是起了效用。
    他看着被贩运的人一个个地被送进底舱，想着自己的待遇，至少能见得阳光。
    偶尔几人也被那人挑出，站在他那处，有人走来，几乎撞到他，他下意识后退，脚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一个踉跄。他敏捷地后脚一退，勉强稳住了身形。
    吴晴低头，看见方才脚下绊住他的，竟是窗栏而不是实板。眯眼向下望去，吴晴正看见与他同车的几人正从他脚下走过。
    吴晴环视甲板四周，目之所及，竟只有一处窗栏，这底舱采光真真不好。
    被贩运的孩童送进了甲板下后，那人锁住底舱门板。
    吴晴心中一阵钝痛。
    他们被选出的几人，由一人带领，上了二层。
    吴关顺从地低头，一副怯懦之态。
    领头人上二层，叫他们止步，对前方一人说道：“姐姐，这几人都是性情老实的。”那个被他叫姐姐的人满意地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人数刚好。”她走到吴晴面前停住，伸手抬起了吴晴的头。
    吴晴这才看清，这人就是那个贩人婆子，也是甲板上斥责人的肥硕女子。
    随后，他听到那贩人婆子说道：“这人不行，放下去。”
    那人有些惊讶，向来不喜船上脏污的她竟会缩减二楼仆人人数，他问：“姐姐，那洒扫的人……”
    那贩人婆子横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看了眼吴晴，随后对身侧人附耳说了几句。那人听完，面露了然，拍着掌笑道：“姐姐好计谋。”随后便领着吴晴又去了底舱。
    路上吴晴郁闷，他到底何处失误？
    蓦然，他转念一想，才发觉，自己马车上那些夸耀主子安稳人心的话，定是让贩人婆子觉得他是个能稳定人心的人，这便将他放在底舱，帮她为那些有心逃跑的孩童洗脑，免些事端。
    吴晴暗骂不好，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想到这一层……
    脚步却忽然顿住，怔怔盯着路过的窗栏。
    那人见他驻足，不耐地叫吴晴速速过来，吴晴却恍若未闻。他以为吴晴不愿下楼，只得将呆愣住的吴晴拖着走。
    吴晴蹙眉，他无心理会外界情况，只关心刚刚那一眼，窗栏下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此时的他，心头喜忧参半。
    仅是那一眼，不足以确认那身影是否就是吴微颜。若是，吴微颜又为何会被人贩子拐去异乡，难不成也想是搭这一路顺风车，去天青联系部署。
    不过若真是她，那么从西坡摔下的她，并未殒命。
    幸好，幸好……
    －－－－－－题外话－－－－－－
    幸好，幸好……本已经做好了掉收藏的心理准备了……
    空腹说过会填坑，就必然填得圆圆满满！
    预告：月光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