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荼蘼半生寂

站起身来，拂去了身上的灰尘，蒹葭往桃林深处走去。没走几步，赫然发现一人在一丛盛开的桃树下静坐打禅。蒹葭心下着慌，脸上浮现一丝羞涩。刚刚自己又唱又笑的，全被这人听去了。
    蒹葭站定了一会，见这人没有反应，仍旧闭眼静坐，胆子大了起来，几步走于近前，细细打量起这人。
    这人眉目如画、清俊雅致、飘逸宁人，犹如一尊神像。心下想着原来是一个和尚，不不，是一尊活佛。
    离得近了，才听到这人口中念着：忍苦捍劳，繁兴大用，虽粗浅中皆为至实，惟贵心不易移，一往直前履践将去，生死亦不奈我何。”
    此人声音很是动听，如清澈泉水淙淙，缓缓流入心田，滤尽凡尘污垢，如此晦涩难懂的佛经，听了也不令人生厌，心中舒坦妥帖。
    仿若万物皆无，一个静心礼佛，一个敬心听禅。过了许久，活佛突然睁眼，眼眸中流光闪动，望向蒹葭。
    蒹葭正蹲在活佛面前专心听佛，当然也兼顾着欣赏帅哥，经活佛这一打量，心下一惊，蹲立不稳，跌落活佛面前，淑女形象全无（好像也没有过——）。
    蒹葭猛地爬起来，面红耳赤的，口齿都不伶俐了，结巴道：“活，活佛，你，你........”往下却说不下去了。
    “活佛？这是从何说起。”声音清澈冷冽，带着徐徐寒意。
    “嘿嘿，我瞧见你在桃花盛开之处打禅，看上去就像活.......，乱说的，乱说的，小师傅莫介意。”
    “施主，贫僧法号寂天。”僧人也不多言，起身便要走。
    蒹葭往跟上去，直接无视寂天的冷漠，笑嘻嘻地说：“寂天小师傅，你念的佛经真好听。”
    “佛经之音，在与佛经本身，不再于念佛之人。心中无佛之人不能体会。”
    “是啦，是啦，本姑娘就是因为心中无佛，才喜欢听佛嘛，小师傅，你再给我念一段佛经吧。”
    寂天突然停住脚步，扭过身来，蒹葭止步不及，直直撞进寂天怀里。寂天退后几步，与蒹葭拉开距离。
    那一瞬间，蒹葭闻到寂天身上青草般的味道，干净澄澈，十分好闻。
    “佛经是为有佛心悟性之人准备的，以女施主的悟性，恕贫僧直言，恐怕领会不了吧。”
    蒹葭瞬间涨红了小脸，“谁说本姑没有悟性了，少瞧不起人，我说一段佛经，你肯定不知道是出自哪里？”
    “哦，施主且说来。”
    “奋勉不放逸，克己自调御，智者自作洲，不为洪水没。出自哪里？”
    “........”寂天蹙眉想了许久，面色一赧。“施主，恕贫僧妄言，为先前的话向施主赔礼了，还请施主不吝赐教，此佛经出自何处？”
    “嘻嘻嘻，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不可貌相，本姑娘更不可小瞧？”蒹葭整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洋洋自得。寂天瞧着她这幅样子，心里不觉好笑。
    “还请施主不吝赐教。”
    “告诉你可以，以后本姑娘要你念佛经你可不能拒绝哟。”
    寂天眉头紧锁，转身就走。
    蒹葭一看，“好大脾气。”脚下却不停，跑到寂天身边，陪笑道：“好了，好了，寂天小师傅，别走那么快么，告诉你还不成么。是《法句经．不放逸品二四》”（蒹葭姑娘，节操在哪里）
    “法句经？”寂天身形一顿，思附良久。
    “何意？”
    “啊？”蒹葭傻眼了，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句佛经还是几年前随母亲上香时，一云游来的高僧与寺庙主持论法时自己无意中听来的，无心插柳却在此处派上了用场，难住了寂天。
    “如此说来，施主是只知佛音，不通佛意，却不知学来何用。”
    “你——本姑娘听来时，年经尚小，岂能参悟这高深的佛法。”
    “经是好经，施主说得这句倒是意思浅显，恐怕是说，内心保持正念、不断求精进的人，让自己成为一座不怕洪流淹没的浮洲。”
    “是哦，是这个意思呀，咦，好像真是这个意思，寂天小师傅好厉害呀，啧啧，不愧是高僧呀。”蒹葭望着寂天，眼光赤果果的崇拜。
    寂天对着这个聒噪的姑娘，实在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蒹葭看见这一笑，不由得呆住了，半晌，仍紧盯着寂天，没缓过神来。
    “女施主，口水。”
    “啊。”蒹葭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用袖口擦拭，哪里有。“寂天小师傅，你怎么这么坏，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居然骗我。”
    “非也，有既是无，无既是有，有中生无，无中生有，万事万物皆生有无。”寂天本就比蒹葭大不了几岁，只是在寺中呆了几年养成了沉寂的性子，生人勿近。此时遇上了活泼的蒹葭，不免生出了几分逗逗她的心思。
    蒹葭气的直跳脚，“你——你歪曲佛理。”
    “哦，这么说施主知道贫僧所言之意。”
    “你——说佛理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
    寂天笑笑，心中却是想着多少年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远处传来彩月的呼唤声，蒹葭高声喊道：“彩月，我在这里。”彩月闻声赶了过来，急声道：“我的三小姐，你跑到那里去了，让奴婢好找，夫人和二小姐已经礼完佛了，寺院僧人给安排了住处，正等着小姐过去呢。”
    “哦，这样呀，寂天小师傅，我先过去了，等下有空在来找你好么。”
    寂天没有反应，蒹葭不以为意，冲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的随着彩月离去了。
    寂天注视着蒹葭远去的身影，转身向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