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呼唤

第75章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他 和露西的人生以及他们所有的记忆,被明  [1] 指免除患精神病或精神不健全的被告应负 的部分罪责。
  显地分为两个时期:他们的母亲去世之前 和去世之后。露西觉得,他是因为莱达的 死,因为不相信继父无罪,才跑去参加皇 家宪兵队的。他职业生涯中见到的每一具 尸体,都会让他想起母亲。见到的每个凶 手,似乎也都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继父。母 亲的死驱使他不断调查其他死亡案件中申 辩无罪的情况。
  然而,早在最后一根针刺入莱达的身 体之前,斯特莱克就渴望从事这份职业了。 早在知道妈妈(以及其他所有的人)终有 一死之前,他就明白有些凶杀案比任何谜 题都难解。真正无法忘怀的人是露西,她 的记忆就像萦绕在棺材里的苍蝇,久久挥  之不去。所有非自然的死亡都会让她激动 不已地想起过早离世的母亲。
  不过,今晚他又要做露西认为是他的 习惯的事了。他又想起莱达,并把她跟这 件案子联系起来。超模莱达·斯特莱克。 谈到她时,人们总会提起那张最出名的照 片,也是他父母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里, 她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心形脸,闪亮的 黑发,还有一双狨猴般的大眼睛。两人中 间隔着一个艺术商和一个贵族出身的花花 公子(一个自杀了,另一个得了艾滋病), 还有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卡拉·阿斯 托尔菲。乔尼·罗克比站在最右边,中性 而狂野,头发几乎跟莱达的一样长。他的  母亲戴着马蒂尼眼镜,抽着烟。缭绕的烟 雾中,这位模特显得比其他所有的人都时 髦漂亮。
  除斯特莱克外,其他人似乎都觉得莱 达的死虽然可悲,却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因为她一直过着极不正常的危险生活。即 使那些认识她最久、最瞭解她的人,发现 她因吸毒过量而死,也觉得这就是她命定 的归宿。人们几乎都认为他母亲一直游走 在生活边缘,终有一天会越过边线,冰冷、 僵硬地死在一张被褥肮脏的床上。
  她为什么会这样,却没人解释得清。 特德舅舅(趴在厨房水槽上,一言不发, 筋疲力尽),或琼舅妈(坐在她那张小餐  桌前,愤怒地红著眼,搂着露西。露西那 时候十九岁,趴在她肩头哭泣)都不行。 看起来,吸毒过量很合乎莱达的生命轨迹; 合乎她满是非法居所、乐手和疯狂派对的 人生;合乎最后她跟家人关系极度恶劣的 现状;合乎她在毒品中醉生梦死、不顾一 切追求刺激的行为。只有斯特莱克追问, 有没有人知道他妈妈是不是被別人注射的 毒品;只有他发现,她对大麻的偏爱和突 然喜欢上海洛因两相矛盾;也只有他,满 腹狐疑,并看出情况有异。但当时他只是 个二十岁的学生,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审判及裁决结束之后,斯特莱克便收 拾行囊,把一切拋在身后:疯狂一时的媒  体;他从牛津辍学给琼舅妈带来的失意绝 望;夏洛特被他的失踪激怒,已经跟別人 睡在一起;露西乱发脾气、尖叫连连。只 有特德舅舅支持他。他隐身在军队中。在 那里他重新找到了莱达教给他的生活:洗 心革面,自力更生,不断追寻新事物。
  今晚,他忍不住觉得:他妈妈跟那个 痛苦失意、摔死在冰天雪地里的美丽姑娘, 跟那个如今躺在冰冷太平间里、无家可归 的姑娘在精神上是姐妹。莱达、卢拉和罗 谢尔不是露西或琼舅妈那样的女人。她们 对暴力或可能存在的暴力没有防范意识。 她们不会过被贷款束缚的生活,不会自愿 工作,不喜欢安稳地找个丈夫,将孩子干  干净净地养大。因此,她们的死不算「悲 剧」,不能将她们与那些安稳沈静、受人 尊敬的家庭主妇相提并论。
  将一个人的毁灭归结为咎由自取,是 件多么容易的事!无动於衷地看着他们死 去,接着往后一退,耸耸肩,认为混乱的 人生就该有这般命定的结局,这是多么简 单的做法!
  跟卢拉谋杀案有关的物证都已烟消云 散。不是被踩在脚下,就是被皑皑白雪彻 底掩埋。毕竟,斯特莱克手中最有说服力 的证据,只是黑白监控录像里那两个逃跑 的男人。这份证据警方只草草地浏览了一 下,便扔到一边。他们确信没人进过大楼,
  兰德里是自杀。录像里的那两人不过是一 对閒荡的小偷。
  斯特莱克站起身,看了看表:十点半。 但那人肯定还醒著!他按亮台灯,拿出手 机拨号。这一次,他拨的是个德国号码。
  「奥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细弱 的声音,「你他妈怎么样?」
  「帮个忙,伙计。」
  然后,斯特莱克让格雷厄姆·哈迪卡 中尉在皇家工兵军团找一个名叫阿杰曼的 人,并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给他。比如 教名、军阶等。斯特莱克特別强调,一定 要找出他在阿富汗服役的具体时间。
  十二
  这是他被炸断腿后第二次开车。他上 次试着开过夏洛特的雷克萨斯,但今天他 想表现得更有男子气概些,所以,最后租 了辆自动挡的本田思域。
  一个小时不到,他便抵达艾弗·希思。 一阵胡侃、一张已经过期的官方证件,再 加点恐吓和灵光一闪,他便顺利通过派恩 伍德电影制片厂的大门。开始,保安还一 副冷漠的表情。但斯特莱克自信满满的样 子,那句「特別调查局」以及那张贴着他 照片的证件,便把保安彻底震住了。
  「你预约了吗?」保安手捂著电话听 筒,坐在电动栏杆旁的小房子里问斯特莱 克。
  「没有。」
  「什么事?」 「埃文·达菲尔德先生的事。」斯特  莱克说。保安眉头一皱,转脸对着电话一 阵嘀咕。
  约一分钟后,保安告诉斯特莱克该怎 么走,便挥手放他进去了。制片大楼外围 有一圈小路,弯并不多。他一边顺着这条 路往前开,一边又回想起来:达菲尔德狼 藉的坏名声还真好用。
  他停下车,不紧不慢地钻出来。前方
  几排停了一辆奔驰,车前有块牌子,上面 写著:「制片人弗雷迪·贝斯蒂吉」。自 始至终,那辆奔驰的司机都在从后视镜里 看着他。斯特莱克穿过一扇玻璃门,踏上 那道普普通通的楼梯。一个长得有点像斯 潘纳、但却比他干净点儿的小伙子正慢跑 著下楼。
  「弗雷迪·贝斯蒂吉先生在哪儿?」 斯特莱克问他。
  「二楼,右手边第一个办公室。」
  他和照片上一样丑:脖子粗短、满脸 麻子。此刻正坐在玻璃隔墙那头的一张桌 子后面,怒气冲冲地盯着电脑显示器。外 面的办公室一片嘈杂。年轻漂亮的女员工  们都在忙碌地工作。梁柱上用大头针钉著 电影海报、拍摄计划和宠物照片。离门最 近的那个漂亮姑娘戴着个连通总机的麦克 风。她抬头看着斯特莱克,说:「您好, 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见贝斯蒂吉先生的。没事儿, 我自己进去就行。」
  没等她回答,他便踏进了贝斯蒂吉的 办公室。
  贝斯蒂吉抬起头,他眼袋很重,黝黑 的皮肤上满是雀斑。
  「你是谁?」
  他已经站起来,短粗的手指紧紧抓着 桌子边。
  「我叫科莫兰·斯特莱克。我是个私 家侦探,是......」
  「埃琳娜!」贝斯蒂吉一不留神打翻 了咖啡杯。咖啡洒了一桌,把所有文件都 弄湿了。「该死的,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出去!」
  「......是卢拉·兰德里的哥哥,约 翰·布里斯托雇的我。」
  「埃琳娜!赶紧叫保安,你这个蠢婊 子!」
  埃琳娜连忙冲出去。贝斯蒂吉只有五 英尺六英寸高,但他还是从桌子后挤出来, 毫不畏惧身材高大的斯特莱克,活像一条 被罗特韦尔犬侵占了地盘的斗牛犬。埃琳  娜走的时候没关门。於是,外间办公室的 员工们全都惊恐、困惑地盯着这边看。
  「贝斯蒂吉先生,我已经找你几个星 期了。」
  「朋友,你麻烦大了。」贝斯蒂吉挺 起宽肩,咬牙切齿地说。
  「约翰·布里斯托雇我来跟你谈谈卢 拉·兰德里坠楼那晚的事。」
  两个身穿白衬衣、拿着对讲机的男人 沿着玻璃墙跑向斯特莱克。他们年轻强壮, 一脸紧张。
  「把他弄出去!」贝斯蒂吉指著斯特 莱克吼道。门口的两名保安猛地撞在一起, 接着,又忙不迭地挤进屋来。
  「尤其,」斯特莱克说,「要谈谈卢 拉坠楼时,你老婆唐姿在哪儿的事。」
  「把他弄出去!打电话给门口那个该 死的保安!怎么会把他给放进来的!」
  「......我看到一些照片,总算弄明白 了你老婆的证词。」那个稍微年轻点的保 安正在猛拽斯特莱克的上胳膊。斯特莱克 大叫道:「放开!不然我一拳把你揍到窗 外去!」
  那个保安还是没放手,而是望向贝斯 蒂吉,等他指示。
  制片人一双精光四射的黑眼睛死死地 盯着斯特莱克。他暴怒地攥紧拳头,又松 开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句: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但是,他却没再叫保安把斯特莱克拖 出去了。
  「一月八日晚上早些时候,有个摄影 记者就站在你家对面的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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