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红尘

56 第二章


风声林夏吟芳草,月色浅、云飘渺。
    雨霁清幽临水笑,花笺冰砚,玉盏烟袅,锦瑟弦音杳。
    亭前闲看花缭绕,漫赏天边夜拂晓。
    蝶舞纷飞姿窈窕。青梅酌饮,凤池轻棹,薄醉红颜俏。
    ——冷寻天《青玉案》
    殁离尘闻言双眸闪动,不由勾唇满面醉人笑意,我见犹怜翩然无双:“恩……孤缈峰啊。”
    “师父。”想说些什么的殁离尘,被一个带着丝丝魅惑的声音拔断。说着,月影如烟腾起,凌空掠入厅中,雪衣飘逸,锐眸一扫,便是一身浑然天成的侠士风采。
    秦淮凝神看了看,不由得瞪大一对眸子:“逸凡?!”
    如雪的冰白纱裙一尘不染,腰间用浅蓝流苏系成个淡雅的蝴蝶结,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只琉璃钗。当他看到这个装束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师父走出铭终殿的原因之一——秦淮。
    但自他进门开始,第一个看到的,却是那天下第二杀手,“冷血蓝衫”白亦寒。蓝影寂寥,眉尖处染着淡淡的冷清,目光微寒莫可逼视,声音微凉薄凉,神色间更是凛冽漠然。之所以注意到她,也是因为此人对自家师父的尊崇。
    其余的人……?根他有什么关系。师父说过:无趣之人甚是无聊,不理也罢。
    “恩。”男子懒懒侧头,随手朝白裙女子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
    随着男子的的动作,几人终于看清来人,弯弯的眉之下是一对墨色狐眸,眼波流转之中,透着丝丝宁静,时刻微勾的唇角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一身流云暗纹月白长衫,及腰的长发此时整齐的束于精致的墨玉发冠之中,足踏黑靴,腰间系着约两指宽的玉带。此时男子并未多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几人。
    论相貌,此人自是比不上周子渊的儒雅俊颜、端木梦伏的闲情雅致、君傲天的洒脱逍遥,但男子仅是站在那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写意风流,邪魅多情。
    “没想到殿主竟收了个这般不凡的徒弟。”端木梦伏拱手道贺,在其抬手之间,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微动,似活了一般。
    殁离尘并未理会端木梦伏的话,头也未回的交代着:“我这几日会在孤缈峰。”
    “逸凡明白。”说完,男子对着莫名的秦淮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呀,被人无视了。”说着,君傲天深邃的眼底透出丝丝玩味,“本公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心里很不舒服啊。”
    与此相对,坐在紫衣男子怀里的叶葬花却是目瞪口呆,僵着脖子转头看向靠在窗边的蓝衣女子:“小寒,那、那个他、他莫不是……”
    “江湖人人称道送葬人殁离尘聪慧绝顶,果然所言非虚。”君傲天见蓝衣女子扭头不语,默默的垂眼品茶,嘴角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笑意,“但却不知……殿主的亲传弟子更是惊才绝艳之辈。”
    “聪慧绝顶?惊才绝艳?哈哈……”秦淮嘴角有些许抽搐,干笑两声,扭头看向窗外,暗暗腹诽,“完颜逸凡根本就是放纵,目空一切游戏人间,比你君大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被这样的……同类无视,难怪心里会不舒服!”
    “据本君所知,这从古至今的尤物英才,但凡是相貌才华能力出众的,往往有两个共同点。”周子渊见众人的目光被自己吸引了过来很是满意,但瞥见殁离尘若有所思的目光,又不禁沉下了脸色,“其一是命不长久,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其二,凡此类出众之人,其性子上往往也多少有点怪异,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使些让人瞠目的招数。”
    “我大概可以理解阎君大人此话之意。”殁离尘含笑,一点头一垂眸,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阎君大人对自己的相貌和才智……呵呵,无须怀疑。”
    周子渊就手中酒盏啪得裂开一条细缝,惊人的杀气刹那间充斥整个茶水店,几人面前的桌子瞬间被震裂!
    茶水店中不少人都尖叫出声仓惶后退,更多的人却是被这刻意释放的杀气吓的动不了,颤抖也无法宣泄心底本能勇气的恐惧。
    君傲天闻言当机立断,抱着怀里的红衣女子身形微动,出现在茶水店门口,笑容可掬:“几位慢聊,我和小花儿先行一步。”
    “哈?”秦淮不由一愣,刚想说些什么,但门口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没有理睬四周刺耳的尖叫,无视跪坐在地上众人的恐惧,殁离尘缓步走到周子渊身边,一双清澈却满是漠然的眸中,漾起点点水泽:“阎君大人……”
    “殁·离·尘……”青衫男子的声音顿了一下,说是停顿还不如说是在酝酿风暴。下一刻,充满寒意、低缓犹如即将撕裂猎物的野兽般的狠戾声音响起,“你给我适可而止。”
    白裙女子见状不知想到什么,骇然后退,求救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含笑看戏的端木梦伏。
    “既如此……”端木梦伏看向依旧靠在窗边的蓝衫女子,勾唇浅笑春意融融,“小寒,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殿主和阎君大人的雅兴才好。”
    “也是。”白亦寒漠然点头,声音清冷,“走吧。”
    “啊?”秦淮身子一僵,看着正打算出门的端木梦伏与白亦寒二人,颤声问道,“你们……”
    “小淮,茶水店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清澈如流水般的声音缓缓从那红润的唇中细细流淌而出,端木梦伏勾起令人目眩的笑意,“要知道,天外楼的‘储·备’,已然禁不起这般消耗。”
    “你、你……”白裙女子怒极反笑,狐眸眯成危险的弧度,眼中射出凌厉的暗光,“路上小心。”
    端木梦伏牵起蓝衫女子的手,点头:“小淮……多加保重。”
    白裙女子无奈之下,一对狐眸定定凝视着自己的好友,听见他舒闲慵懒的声音,便渐渐柔和了脸上的紧张。仿佛水滴落在湖面上所发出的干净清澈的音色般,顺着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将他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传达出来,虽然说出的话的确让自己很是无奈……
    “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让阎君大人如此生气的话。”殁离尘脸上挂着宁和的笑容,一身女装衬得整个人越发明艳,“如果……我道歉便是了,阎君大人……勿怒。”一句话让这铭终殿主说的百转千回,隐忍引人遐思。
    周子渊一对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故作满脸歉意的无辜男子,银灰色的眸子明净深邃犹如朝露,淡漠的颜色却无法掩盖其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简直一眼看到对方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微微错开眼神,跟这个人明面上的交锋不知是第几次了,结果一如往昔。
    第一杀手,名号“阎君”,如此骄傲的人怎么允许!手中酒盏的裂缝渐渐扩大,终于,酒盏不堪重负顺着细缝裂成两半,哐啷两声跌落地面。
    众人眼皮一挑,待回过神来,只见那银发公子与蓝衫的女人安然走出茶水店,惊恐中的百姓一阵沉默,随即,尖叫着争先恐后往门的方向跑去,就为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及……恐惧不已的两尊杀神。
    “你们,差不多了。”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水店,秦淮无奈扶额,随即转向似笑非笑的铭终殿主,“离尘,来日方长。”
    人言道:静水流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像是河流一样,愈是深邃,便愈是沉默无声,静静地安然流淌,却滋养了整个生命。
    殁离尘当然知道秦淮的话中之意,毕竟……他们相伴许久,从陌生到熟稔。了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面前的青衫男子,勾起不还好意的浅笑,他可不想错失这次……
    突然响起的声音就宛如冰凌断裂的音色一般,清脆而冰冷,表面上听起来似乎不带一丝感情,然而就如同冰山的大部分都潜藏在海面下一样,说话人的真实情绪也静静地隐藏在这片冰冷之下。
    “殿主,请了。”周子渊说完,揽着还未回神的女子自窗口一跃而出,飞身离去。
    殁离尘摇了摇头,漠然的眼底多了丝丝失望。想到白裙女子刚刚那意味深长的四个字,又不禁弯眸轻笑,儒雅俊颜上漾起淡淡春意,犹如春风拂面冰融雪消,整间屋子都瞬间亮了起来。
    风乍起,吹卷了地上的落叶,如流云一般。
    风绕绿叶,碧波荡漾,华灯初上。
    一袭灰衫的铭终殿主负手立于高绝凛冽的孤缈之巅,孑然独立,疾风将其袍袖吹的猎猎作响,同时吹起的还有那三千青丝。
    待秦淮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之后,突然发现没有了那灰衣男子的踪迹,狐眸流转间熠熠生辉:“难道……”喃喃自语戛然而止,随即便快步往心念所及的地方飞掠,靠着对此地的熟知,几个瞬息便来到险峰处,远远遥望,隐约看到一抹暗淡的影子,点了点头果断走了过去,“离尘,怎么来了这里?”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灰衣青年早早便卸下了女子装束,此时的他不是那个清雅漠然的铭终殿主,也不是那个婀娜魅惑的白牡丹,他现在,只是一个……人。
    秦淮闻言诧异,并非为了这个摆在眼前的问题,而是为了面前这个人的态度:“现在的离尘才是他自己吧,没有任何的身份,可以无所顾忌的人。”想到这里,上前两步与男子并肩而立,明亮的眸子中带着丝丝不解,故作疑惑的问,“我说过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一句呢?”
    “我相信你。”殁离尘的回答似是与女子的问题南辕北辙,但秦淮却听得明白。
    “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但是如果哪一天事实真相摆在我面前,那你就不需要再做任何解释了,任何解释我都不会接受,即使那是为了我。”说到此处,白裙女子缓了口气,又道,“我不是需要等待拯救或者被保护的公主,我是自己生命国度里面的王,我不想拖累你,即使我很弱;我不想离你太远,即使我会碍手碍脚;我不想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即使我知道了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总之,请不要欺瞒我,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殁离尘听完白裙女子类似于告白之类的话轻笑:“那么久远的事,你居然记得。”
    “当然。”秦淮骄傲的仰头,一眼望进那对灰色的眸中,“不止这些,当初离尘的回答,我也记得。”
    深夜清冷,残月高悬,万籁寂静,萧瑟夜风掠过屋檐,卷起片片秋叶,打旋飘落地面。女子明朗含笑的声音在宁静的山巅上划过,更显死寂。
    “哦?”殁离尘挑眉一笑,若雪莲初绽,无声惊艳。
    秦淮看着身侧的灰衣男子,眼底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你说,类似于宣战之类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好。你说,所谓江湖的恩怨情仇,是不死不休的。你说,没有抱着必死觉悟的人,是没有资格说出宣战二字的。”
    殁离尘闻言,修长手指将白裙女子吹散的长发理顺之后,才缓缓开口,清朗嗓音柔和若风:“只这样?”
    “哎?”秦淮诧异,望向灰衣男子的眸中有丝怔然。朦朦月色下,男子身形如松影,拂动发丝若水墨,俊逸五官似蒙上一层雾气,柔暖温润清神澈心,竟让秦淮一时间看呆了。
    “若有一天活着会让你觉得痛苦,那么这一切由我亲手结束。”殁离尘指尖一颤,慢慢垂首声线微哑,“如果死是你的愿望,那么我会亲手成全。不过……看样子是有人不愿啊。”
    “啊?”秦淮不解,顺着灰衣男子的眼神看过去,卓尔不群的青衫男子正以极快地速度飞掠,“子渊?!”
    青衫男子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正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阎君。”殁离尘含笑,眼底流光闪转,“小淮在我这里,如此让阎君不安吗?”
    “淮儿。”周子渊也不回应,直接牵住白裙女子的手腕,“夜凉,回去了。”
    “哦……”为回过神来的秦淮呆呆的点头,刚刚走出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骤然回头,“离尘咱们回去了,这里很冷别吹病了。”
    灰衣男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唇角微扬勾起嘲讽的笑意,倏然间听到女子明朗的话语,心底不由轻叹:“果然拿她没办法了吗……”
    “离尘,快一点!”
    “好。”
    轻纱罩灯环室而立,将厢房内映照的灯火通明,屋内,摆放着檀木雕花椅,青梅卧月桌,件件精致,井井有条。厢房最内,乃是一扇镂空花窗,上雕寒梅朵朵,随意雅致,窗扇开敞,迎月色清洒,侯夜风拂入。
    屋内四人或端正而座或慵懒而卧,或自饮自酌或拈星落子,好一派幽静从容。秦淮一行三人回来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虽说是问话,但秦淮却定定的看向趴在桌上的红衣女子,“葬花,还不休息吗?”
    “你你你……你怎么只说我一个人?!”红衣女子长眉入鬓秋水横波,虽拍桌跳起,但依旧笑意妖娆,“喝茶的、喝酒的还有那个下棋的!”
    秦淮摇头轻叹,走到桌边落座,顺手接过蓝衫女子递过来的茶杯:“葬花,咱们认识多久了。”言外之意就是,咱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要是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不如早早退出江湖归隐山野的好!
    “小淮~”红衣女子收敛了嚣张的愤然,娇笑着移坐到秦淮身边,低柔的吴侬软语更显魅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姐妹们说啊?”
    秦淮挑眉不语。
    “就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应该告诉我们却没有告诉我们的啊?”叶葬花将当初这白裙女子用来逼迫某人的话拿了出来,“现在人家都站在那里了,小淮不可以在逃避喔。”
    突然听到“那个人”三字时秦淮愣了愣,跟她一起回来的两个人怎么也不见出声,下意识的感觉不好,蓦然飞身出门,刚刚冲到门口便听到一句——
    “我同样也可以做到!”
    “唉……果然……”秦淮无奈,看殁离尘与周子渊两人分庭而立。
    风动,树动,影动,剑动!
    青色身影猝然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目光华,飘逸中夹杂着凝重杀气,冲那抹灰衫奔腾而去。
    灰衣轻动,凌虚凝光。
    殁离尘不着痕迹的后撤一步,横剑相迎。剑锋交际,刃光激荡,劲风四溢。两剑相击之下,殁离尘略退半步,笔直身形微微晃动。毕竟那是第一杀手的磅礴攻势。
    周子渊则借两剑相击之力,身形再次腾起,半空回旋,青衫翻飞飘飘渺渺。含着杀意的剑,就隐在这片飘渺衣衫之中。
    “你能做到什么?”殁离尘微喝一声,足尖点地仿若青烟一般拔地而起,迎剑而击。
    见白裙女子摇头轻叹,叶葬花戳了戳女子的肩,低声问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不,他们是不是一见面就这样开打?不不,他们到底为什么打?不不不,阎君大人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先听哪个?”伴随着秦淮的回答,半空中两剑相击,青、灰两道人影同时旋身落地。
    “都要!”说着,叶葬花挽着白裙女子的手臂,“都说说吧,难得现在有时间。”
    “如果两个人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痛苦的话,那么被留下来的痛苦,就由我来承担就好!”周子渊继续着围观几人听不懂的回话。
    秦淮蹙眉,心下暗忖:“怎么会说起这个……?”
    “莫非阎君只会做着偷生之事。”殁离尘身如飞箭,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凌虚沉敛如海,风吟缭乱似电,一沉一疾两柄宝剑攻守相承,剑招干净利落,剑光扫过,剑锋莫不破空低吟。
    “别的不清楚,若是问要打到什么时候……就快了。”说着,秦淮唇畔勾起了愉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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