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红尘

61 第七章


朝晖随着雾霭溢出山谷,一阵阵琴声随着乳白色的雾似山泉般轻轻流淌,仿佛山谷中只有这琴声,只有这浅浅雾霭。
    山坡的乳白色雾蔼里,隐隐有一白裙女子在悠然抚琴,雾气随着琴声飘渺,琴声裹随着雾气缭绕,犹如天籁……
    “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人未至声先行,一抹暗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薄雾中,话音刚落,其人依然出现在距女子不远处的古树边,“本以为小淮思维缜密功夫上佳,今日再见才知道小淮的琴技也是如此惊艳。”
    白裙女子狐眸轻挑笑意清浅:“你可知我奏的是何曲目?”
    “万里风沙知己尽,谁人会得广陵音。”暗色人影放弃了倚靠着的古树,三两步走到女子身边席地而坐,“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昔日聂政刺韩王,后随此故事作《广陵止息》,也称作……《广陵散》,可对?”
    “我更不知,铭终殿主竟也是个精通乐律之人。”白裙女子言笑晏晏,“离尘来……”看了看山脚下奢靡的销金窟,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必要的消息知会我吗?”
    “小淮,你决定用这种方式?”殁离尘瞥了眼山下奢华的建筑。
    飘红楼,这是一个集赌博、青楼、酒楼于一体的销金窟,但谁也不知道谁是它的幕后老板是哪条路上的。
    说是绣楼,但飘红楼装饰之精巧华丽绝对独树一帜。其楼内宝顶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头牌姑娘的寝室内。云顶用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红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由此可见,飘红楼的幕后老板其身份绝不简单!
    “这种烟花之地,难寻一丝真情。”说着,白裙女子微眯的眸子中闪过不屑,“所谓的巧合不过是九成的刻意加上一成的运气罢了。我到是要看看,这池水究竟有多深。”
    珠帘绣幕,画栋雕檐,美食、美酒、美女应有尽有,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就园林景致来看,也算是个不错的所在。
    “如果我看到我的‘朋友’走向了地狱,只会满怀同情地说一声‘真可惜’,却绝对不会阻拦。”森寂冷然的话语突然在秦淮耳边炸响,殁离尘一双异色的眸子凉凉的看向白裙女子,“小淮,还未及弱冠,莫要想不开啊。”
    “没想到离尘对我的安危竟如此上心,既然这样……不若你我两人在此比划一二,权当切磋。”白裙女子赌气般抽出琴中长剑,随手摆出了防御架势,“还请殿主您不吝赐教。”
    风吹过,尘土微扬,山腰间充斥着肃杀之意。
    灰衣男子负手而立,看似不经意的站姿却让人觉得毫无破绽可言,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秦淮手中的三尺青锋。
    这许多年来,秦淮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利刃,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她灿烂的光华。
    “怎么,离尘还当真看不上我的功夫?”明朗含笑的声音响起,秦淮侧头看着几步开外的灰衣男子,“若是殿主肯屈尊指点一下,那么我安全回来的可能性就提高不少,考虑一下?”
    殁离尘闻言挑眉:“此般行事计划均由你定,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秦淮倾身而上,手中长剑划过凌厉的弧度!
    秦淮心如明镜,她早知殁离尘此时断然不会与自己动手,没有丝毫意义的打斗他是不会参与的。所以先发制人,伴随着犀利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白雾骤散,带着凛冽寒意逼向站在原地的灰衣男子,剑气与薄雾相摩化为白光。殁离尘只是向右侧轻闪,以剑身化解攻击同时也将对方之力弹空,夺其声势。
    秦淮暗暗稳住心神,知其只用巧劲,故手中长剑千转百回,静止的空气被劲力所迫,化为厉风吹向殁离尘。但可惜的是灰衣男子并未如其所愿般出剑回击,他只是轻巧闪躲,似是要看看自己还有何种手段。
    “倾鸿长剑以柔为技,攻守并施,若想取胜,非借助对方声势以攻之。”白裙女子笑若银铃,手中的长刃一剑快过一剑,逐渐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剑影。
    殁离尘唇角微勾并未说什么,只是右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剑骤然回撤,左手冷光一闪刀尖的寒芒便映在白裙女子的双眸上。秦淮见状陡然后退数步,还未待站定便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向自己扑来。下意识的挥剑,剑锋瞬间与殁离尘的单刀相交,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更不用说变招回剑。
    “你还有何计策?”殁离尘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压制的女子,声音中透着一股慵懒的无趣感。
    只见白裙女子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示敌以弱!”
    殁离尘闻言便知其意,不慌不忙撤回单刀,信手右摆挡住秦淮挥上来的拦腰一斩:“还不错,再来。”
    白裙女子不待剑势用老,突然迎向殁离尘手中的单刀,兵刃碰撞激起点点火花,秦淮的身影如风般在灰衣男子眼前绕过,待其单刀追向自己的后心时,女子轻身回转,以剑柄攻其颈后。殁离尘只觉脑后一凉,动作刹那间静止,随即猛然提气向后翻身,躲过了秦淮的致命一击。
    “不打了。”白裙女子收回长剑,精亮的狐眸中满怀歉意,“到此为止吧。”
    “哦。”殁离尘眼底闪过似笑非笑的暗光,左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回鞘中,“怎么?”
    明知故问!
    秦淮手握成拳,高挑的柳眉、紧抿的红唇、微弓的身子无一不彰显着自己的愤怒。
    “呵呵,小淮生气了?”殁离尘缓步走向趋近于愤怒的白裙女子,事不关己的悠然道,“不是小淮你先动手的吗?”
    白裙女子轻叹一声,身边环绕的拘禁感瞬间散去,唇角勾起释然的笑意,冷硬的线条化作春风带雨的柔和:“对,是我先动手的,也是我逼迫殿主出招的,现在不满的依旧是我,真的太任性了。”
    “我可不相信你听进去了。”灰衣男子接过秦淮手中的长剑,左手轻弹剑身,声音清越悠远,“倾鸿,虽名列天下十大利刃之中,却很少有人能将其发挥到极致。小淮你剑法高超,却难免在剑意上落了下乘,只是……可惜了这柄长剑。”
    “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秦淮听得出殁离尘在暗示自己心智不坚,如果没有坚定的意志是绝对无法承载手中挥出的长剑。
    殁离尘闻言不语。
    秦淮有一套自己的思考模式,有自己的考量和标准,他无权去篡改涂抹,也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限定她,那样也许会事与愿违。有些事情如果自己出言干预那等于是毁掉了她的全部,如果她自己无法意识到问题之所在,那她也就不值得自己费心期待了。
    虽然不否认她的优秀,但也仅仅只是优秀,因为缺点是同样的明显,敏感冲动、容易受到干扰、心智不够坚定、感情用事……这些除了她自己意识到,他即便是说一万次她的问题所在,她的潜意识里都不会认可吧。
    所以他从不干涉她任何一次决定,从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不论对错。
    “我知道的……”白裙女子面对殁离尘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有些紧张与茫然。
    出乎意料,殁离尘并没有接下秦淮的话,虽说他仍旧一动不动的把玩着那柄青锋长剑,但秦淮就是知道他在认真的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越小心出错的几率也就越大,反正总有被发现的一天,与其那般束手束脚,不如看开些,这种事……顺其自然了。”逐渐散去的薄雾,清晰了白裙女子尚未散去无措的绝美容颜,“不过,多谢你的提醒,在了解了我想知道的东西后会立刻脱身的。”
    “随你吧。”灰衣男子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低身反手将长剑收入隐藏于古琴中的剑鞘内,“那么……我便恭候小淮你,脱身归来。”
    殁离尘这句话说的不得不让秦淮慎重起来,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预料,而他已经做好了接应自己的准备吗?不,不会。这个假设不切合实际。啧!他到底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调查吗……但这些并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就是怕他所布下的局跟自己要调查的事情有所关联,麻烦啊……
    当一个捕快习惯了定式思维,那么他距离卸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看着眼前早已陷入沉思的少女,殁离尘满意的眯了眯眸子,谨慎、疑惑、设想、否定、踌躇……一个个有趣的表情在人脸上闪过,心底暗思:“果然有趣,跟某杀手说的一样,顾流烟也算得上是手眼通天。呵呵,算无遗策的顾流烟、囊尽天下的端木梦伏,这两个人真的……没有任何交集吗?”
    “离尘,我该回去了。”放弃了思考,白裙女子果断选择了告辞离开。
    灰衣男子见秦淮并没有再谈下去的打算,施施然开口道:“凡人与智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凡人只能从自身切入纵观全局,而智者却能从任意角度切入并且化敌之鬼策为己之利器。你,好自为之吧。”说着,灰衣男子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雾气茫茫的山间。
    “殁离尘,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秦淮凝神,她突然感觉这件事情……恐怕已经有些超出的自己当初的预料。
    看着眼前古木参天遮云蔽日的老林,银发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那伙人还是有些眼光的,特意选择距武陵镇十里之外的山林办事。顾先生果然不负神算之名,逸凡佩服。”
    “完颜小公子不要高兴得太早。”
    这片森林看上去阴森恐怖神秘莫测,而且据当地人说很少有人感到这片森林里去,即使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看来里面有他们的人。”
    “也许。”
    这片土地之所以与外界隔绝,只是因为有森林和沼泽的双重阻隔。阳光无法照射的森林内阴暗潮湿,再加上森林中无名鸟兽众多,需要时刻提防身边随处可见的毒虫、蛇、蚂蝗等。只是听起来就觉得恐怖怕人,偶尔有个胆大的闯进去,也会在尽头被沼泽在此再次挡住,处于求生的本能人们绝不会踏足沼泽。
    “顾先生,你说进来的人是不是都被野兽吃了?”
    “不一定,你看那个人的喉咙不就是被短刀或者匕首割裂的吗。”
    说是森林,不如说这里更趋近于雨林。也许几十里地对于常年干活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也确实不算什么。可惜的是一旦踏足雨林,脚下的路逐渐变的湿滑泥泞,周围潮气黏身,侥幸到达沼泽边缘的时候怕是已经呼吸不畅了。
    “顾先生……?”
    “回去吧,准备不周进去了只有死。”
    雨林非常的宽广,一旦进去并深入腹地,就要有十天八天都出不来的准备,如果到入夜都无法升起火堆,麻烦就大了。没有火就意味着吃不上热的食物,最重要的是身上的衣服无法烘干,这个时候因为长期闷湿的环境所以从脚部开始溃烂,一旦发生溃烂,那么这个人就离死不远了。
    “准备?谁进去?!”
    “流烟一介贫民,布衣而已。”
    “逸凡学艺未精,恐难当大任。”
    “然也。”
    听曾经到雨林遍上伐木的老人家说,带干粮入雨林,不需要多久就会潮湿霉变,就算带再多的干粮进去,不出三天就会面临断粮的事实。而且雨林中的果实大部分带有轻微的毒性,不适合果腹,如果没有吃的,就会渐渐地感到无力,从而失去基本的抵抗力。这个时候不要忘了,蛰伏在暗处的不只是野兽,还有……那群人。
    “交给师父吧,师父混迹江湖已久,定然可以应付一切,没问题的!”
    “殿主大人深不可测,不会忌惮这些小人物的。”
    “那咱们这便回了,顾先生请。”
    “逸凡小公子请。”
    呼呼的风声配合着急速倒退的山景在耳边呼啸而过,灰衣男子一面保持着急速的飞掠,一边从怀里拿出那半张银面扣在脸上。
    突然想到顾流烟说今日要去探探那埋尸之地,据手下报上来的消息看,那片深山老林绝不会如自己听到的消息那般简单,为求安心便指派了逸凡跟从。
    “那两个人……”异色的眼底闪过丝丝流光,柳眉轻挑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别让我失望啊。”说罢,竟突然加快脚步,足下生风,眨眼功夫便掠出丈外。
    武陵镇镇如其名市集繁盛,尤其早市更是热闹非凡。
    清早天未亮,就有大量的行贩挑着扁担入镇,驴驼子、菜农等都从城门涌到镇上正南大街上纷纭熙攘,织草鞋的、卖青菜的、卖香的、磨镜的、卖鱼的、卖花粉的……也都挤在大路两旁,吆喝叫卖声交相呼应。
    尤其是买卖早膳的油饼店、香粥店,那更是挤满了前来赶早市的人,多是些出卖人力的汉子、菜农、商贩,挤在小店里吃着早膳。
    这天清河畔旁,绿柳依依微风习习,拂散缕缕寒意,虽不比河中乘凉画舫、轻舟惬意,但比起武陵镇中摩肩接踵的人群自是好了数倍不止。
    临岸一所茶舍之内,几人品茶、几人赏景、几人吟诗,自有一番风流姿韵。忽然,门口牌旗一动,两个人影匆匆走了进来,小二哥一看来了生意,赶忙上前招待,可待看清来人,却是不由一愣。
    只见这两人,一个银发飘然宛若谪仙,一个唇角含笑风流佻达,一看就知道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还说今天早起怎么看到了两只喜鹊,原来是两位公子到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二一眼认出两人的富贵身份,顿时眉开眼笑,热情万分。
    银发男子点了点头,清澈如流水般的声音缓缓从那红润的唇中细细流淌而出:“一壶碧螺春便好,我二人等个朋友。”
    晨光橙暖,清风微荡,淡蓝色的华服随风拂动,微微散乱的发丝划过如玉的俊颜,如水眸子中,一抹淡淡笑意渐渐漾开,就好似清晨翠叶上的一滴露珠从叶边滑落,“咚”一声落入心海,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好……好……”
    看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顾流烟,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不甘寂寞,脚步微错瞬间便凑到神情有些怔然的小二哥面前,带着丝丝魅惑的声音询问:“好什么?”
    “好……”
    “这么快就摸清了,看来后续少不的两位出力。”一袭灰色衣衫长发高束,半张银面遮挡住来人的大半容貌,唇角微扬勾起了然的笑意,“想必二位是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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