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不过是一种谎言,那是种美丽的欺骗,可就是有人愿意为了它放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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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山峭壁绝崖,怪石嶙峋寒风凛冽。
青衫男子摸了摸脸上的银色面具无奈苦笑,低垂的眼帘遮住眼底的黯然,静默许久终于还是倾身跳了下去。
跟在男子身后的几个鬼祟身影见状,赶忙上前查探,但是高耸的山峰下是深不见底的沉渊,趴在崖边听不到除了风声以外的任何声音,这预示着如果不幸从这儿掉下去……那必然命赴黄泉!
耳畔是冷冽的飒飒风声,青衫男子略微提气沿着山崖壁上的突出尖石与树枝借力使力,缓缓地往下飞落。不难看出此人功力之精深,对于地形与内力外放的把握之精准,想从这么高险的绝崖飞落,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的。
顺着高度的降低寒意不再,耳边的呼啸风声渐渐消失,被寒风吹冷的身子意料之中感觉到春天般的暖意,极为舒适。
外边的世界虽然已入深秋,但绝崖之下却长留春天的脚步,似是不再有别的季节来占领这片仙境。
距地面还有几丈的高处时,青衫男子的双脚猛然发力侧身飞跃,在半空连着两个纵向旋转安然落地。
男子环顾着四周美丽得不可思议的景色,陌生的仿佛这里并不是他居住了两年的地方,他不是不知道那个人在那个地方等他,然而他竟突然觉得这里被怪石圈住的大片坟墓更有看头儿。
缓步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苍劲的古松以顶天立地之姿傲立在峭岭上,一望无际的花海正盛开着缤纷的花朵,娇艳绚丽迎风含笑的花朵却蕴藏着致命的剧毒。
另一边,活跃了这一片宁寂的小动物比以前多了不少,也不知是从哪儿迁居过来的,看了眼三只闹作一团的成年雪豹暗叹时光飞逝。
“我竟不知阎君大人何时有了如此雅兴。”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青衫男子负手而立,可见对于来人是谁又是何时到来他早已察觉。也是了,对于杀手阎君来说,能藏过他感知的人不过一掌之数,而现下便有这么一个人。
“铭终殿主,许久不见。”青衫男子依旧站在原地,他不想追究那个人在什么地方看着他,因为那种如影随形的视线自他进谷之时便落在自己身上。
“阎君大人终于肯回来了?”声音的主人似乎厌倦了靠坐在树上的姿势,微微侧身右手撑起树干一跃而下,安稳落地的同时还顺势理了理衣衫上的些许褶皱,“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力,可以让如阎君一般的冷血杀手念念不忘。”
青衫男子并未回话,他只是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越加出色的男人,一袭熨帖的长衫,灰发虽然高束却依然长过腰际,勾勒出若柳却不显纤细的身形,柔和的眉目下依旧是那双犹如朝雾般清澈的眸子,虽如幽泉深潭却无半丝波动,平静深黯的眼底满是漠然。
多少年了,自己认识他多少年了?这个人似乎除了身形不若以往纤细之外……其他并无丝毫改变?
“周子渊?”殁离尘并没有觉得这个身着青衫的人被自己的样貌所迷,他再想什么,他透过自己在看谁?
对,这个突然出现在铭终殿的人就是周子渊,那个天下第一的杀手,名号阎君的周子渊。
他得来的这个名号并不是因为他杀的人多,而是因为他杀的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或杀手,只有一流的杀手,才能杀得了杀手。这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爱好!
“铭终殿,无人知其所在,无人知其所属,无人知其所建。铭终殿主,不知其名其姓,不知其真实相貌,不知其师从何处。”语毕周子渊便沉默下来,跟这个人在一起有着绝对的压力,他明明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但那种无形中沉稳的内敛自然地融入于举手投足间,让人压力倍增。
“这件事儿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上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殁离尘勾唇浅笑灿若春桃夏花,但凛冽的气息从那故作柔和的笑意中无形生出,“他还说了什么?”
“遗物。”
殁离尘是个聪明人,而周子渊也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可以省下很多时间,有些时候更会让自己心惊胆战。
“阎君大人在铭终殿当值整两载,本座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儿需你亲自出面。如此看来,端木惜玉也不过如此。”殁离尘嗤笑垂眸,“况且……阎君大人竟还是信不过本座,也罢,只要你肯开口询问,本座是不会不告诉你的。”
“遗物。”周子渊墨色的眸子闪了闪,他要的可不是这不轻不重的一句承诺,他要的……是秦淮的遗物。
“走了近半月的时间,不先去看看小淮报个平安吗?”
殁离尘的嘴角扬着漂亮的弧度,分明笑得温润如水但周子渊就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气息在震慑着自己,让他无所遁形。
“……”
“怎么,阎君大人可是厌了?”殁离尘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但话音未落便感到平底席卷而来的凛冽杀意,“阎君大人,本座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有些话你不说本座是不会知道的,就算心知肚明只要你不说,本座就当自己不知道。”你能奈我何?
“殿主说笑,本君并无此意。”虽然脸上一片冷凝,但周子渊的内心深处是不愿再见到她的,不愿再见到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白裙女子。
时间越久,他的记忆就越是清晰——
白裙上刺目的暗红血迹,安稳闭着的狭长眸子,沉静宁和却惨白的脸颊,冰冷僵硬的四肢、插在心窝处的半截剑刃……
离开,即死别。
“本座当阎君大人早已接受,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独断了。”殁离尘垂下的眸子慢慢抬起,眼波流转意味深长,“阎君大人所求之事,我希望能在小淮面前说清楚。”
武功再高也只能诛人,可殁离尘这一招却是在诛心!
果然,周子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底一片死寂。侧头看了眼闲庭信步般悠然的灰衣男子,不禁暗叹。
“小淮,这个人我给你带回来了。”殁离尘走到冰棺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个躺在里面的清秀女子。
如雪的冰白纱裙一尘不染,腰间用浅蓝流苏系成个淡雅的蝴蝶结,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只琉璃钗。
香魂一缕随风而逝,天下名捕秦淮。
自己多久没来看过她了,一年还是一年半?似乎已经记不清了,果然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吗?
青衫男子的声音早已不复当年般清雅,深深的沉静足以拒人于千里:“我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殁离尘却看得清晰,深邃的眸子虽然依旧傲然冰冷,但那种无以复加的凄寒之感竟愈加厚重。
千里冰封,冰封的不只是眼底心间。
殁离尘轻笑两声转身坐在冰棺右侧,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同时看清身侧男人的神情和躺在冰棺中身着白裙的女子,一如两年之前。
“殿主……”
“阎君大人可是已经放弃跟本座讨要小淮的尸身了?”殁离尘挑眉一派从容潇洒。
“你不会答应,本君又何必再问。”周子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灰衣男人,这个人的容貌从两人相识以来,似乎就没有过任何变化,永远都是这般引人遐思——
簌簌若松下风,高而徐引,清冷如月。
刚才他看秦淮的那一眼,恐怕是最后的温情了吧。
两年后的今天,谁又能牵制住这个风轻云淡鬼神莫测的人?
“过了这么久阎君大人竟还是如此无趣。”殁离尘微微皱眉,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比起以前似乎更加不好逗弄了,“罢了,阎君不就是想找本座讨要小淮的遗物吗,本座可以给你,但是……”
“但是?”
“本座有件心事。”殁离尘故作苦恼。
“本君自会为殿主分忧。”周子渊寸步不让。
“待阎君大人事成,本座必定信守诺言。”说着,殁离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出怀里折叠整齐的纸张。
“如此甚好。”
“阎君大人,前路茫茫还请……”
“啰嗦。”周子渊抽出灰衣男子夹在指缝中的描银笺纸,“记着把东西准备好。”
“这是……自然的。”殁离尘看着提气纵跃在林间的矫健身影,笑得意味深长,“不要让我太过无聊啊,阎君大人。”
时间慢慢地流逝,如今已是深秋眼见便要霜降,再过上半月就是立冬了。
秋高气爽的季节还没开始好好享受就到了尽头,虽说难免会生出些许落寞,但也算不得遗憾,毕竟有些东西总会在你不知不觉间流逝掉,不管你在乎与否,它总是会走。
静静地坐在古树高耸的枝丫上,将置于怀中的描银笺纸拿在手中把玩,眼底渐渐凝起嗤笑般的嘲讽:“故弄玄虚。”
心思微转间绯色的唇角勾成危险的弧度,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干净的纸面,终是下了决心将折叠整齐的笺纸打开,带着描银暗纹的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顾流烟。
“呵,不知所谓。”发自喉咙深处的沉黯声音刚刚响起便被夜风吹散。
染成了深色的浮云慢慢的将发着冷光的弦月遮蔽,待云开见月,坐在枝丫上的青衫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徒留冷风过树。
此时居于某地的银发男子正夜观星象。
“孤云闭月主星暗淡无光,隐隐有没落之势。”说到这里银发男子合眸叹息,“命劫将至啊……天人亦无法改变陨落的命运,更遑论我……”
“顾流烟,需要我做什么?”身着蓝色劲装的冷漠女子靠窗而立,左手紧握着从不离身的利剑,“你说,我做。”
侧头看着自己早已倾心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流云暗纹的天蓝色长袍,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而眼波流转之中黑眸里不经意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银白的长发在头顶梳得整齐,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墨玉发冠之中。
整个人看上去宁静、深邃、运筹帷幄!
只见那银发男子平和的看着自己,红唇微勾漾起令人目眩的笑意。
“小寒若是真的想帮我,你便即刻启程连夜赶回我四川乐山端木家,等我回去。”
“等你……回去?”白亦寒皱眉侧头,不期然竟对上顾流烟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眉目英秀温润如玉,唇角微动流落三千繁华,精致深沉一如彼夜的牵念,美丽而清澈。
“相信我便好,安心的等我回家。”顾流烟的声线沉稳,灼灼的眼神像是穿透女子看向更为深远的地方,莫名的给人一股安心之感。
“好。”白亦寒的回答干脆利落一如她的为人,女子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宝剑,虽然依旧担忧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小寒切记,一旦上路就切莫再回头,无论背后发生了什么都绝对不能回头一直往前,当然等到进了我家的院子就没问题了。”
“我记下了,这就出发?”白亦寒隐约能感觉到那种凛冽剑气的逼近,那样沉重压抑满足的情绪……是谁?
“嗯,去吧。”顾流烟关上木窗重新坐回桌边,伸手摸向红泥火炉上温着的青瓷茶壶,“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白亦寒说完便静静地离开住了近两年的屋子。
听到熟悉的嘶鸣声,顾流烟细细的分辨着女子选择的道路,果然……
“你终于肯听我的话了,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从……”
“才能从本君手中逃离吗?”清雅的声音越加醇厚,犹如埋藏多年的烈酒,“顾流烟,我来杀你。”
“我知道。”顾流烟勾唇浅笑,熟络的给自己和来人倒了杯温茶,“本以为你会再晚一些才到,阎君大人的出现似乎总是能给我带来不少惊喜。”
“都说雪衣神算顾流烟并不以武功见长,但却有很少人知道顾先生的武艺同样惊鸿,尤其是翩跹无形的轻身功夫。”周子渊撩起衣摆坐在银发男子对面,虽然墨色的长剑横放在桌上,但握剑的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算是对上本君,顾先生也许不能全身而退,但想要逃离风影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诚如阎君大人所言。”顾流烟垂眸笑意淙淙一派温润。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只要你的命。”
顾流烟突然发现青衫男子身上微弱的气息突然变得凛然冷冽,冰凉的利刃带着慑人的杀气迫近。
“锵——嘶——”兵刃碰撞的声音骤然交错!
顾流烟被来自于正面的攻击所震惊,虽说疏散习武,但自己学武的资质以及那与生俱来的天分也使自己跻身于一流高手之中。
就算在两年前那件事儿发生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毫不畏惧的直面这个孤高的杀手,但现在……若以自己的实力竟然也只能勉力自保,只一招一式顾流烟便清楚的知道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周子渊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架住自己这一剑的银发男子,用力压剑的同时侧身撤步右手挽了个剑花欺身而上,不间歇的细密攻击直到对方露出惊恐的神情。
最后周子渊一个斜切上的横栏让不住后退的顾流烟狠狠撞在竹屋的墙壁上,凛冽的剑气和着强烈的撞击让顾流烟显现出难得的弱势。银光微闪间青锋长剑毫不留情的斩断银发男子身侧的木桌居高临下看着以剑撑地的人,眼中仍旧泛着冷冷的杀意:“顾流烟,你赢不了我。”
“阎君大人果然不负第一杀手之名,短短两年就达到如此境界。”被对方打得步步倒退毫无还手之力的顾流烟轻笑,“秦淮就是那个阻碍你的……!!”
话还没说完,顾流烟便看到泛着青芒的冷光在瞬间逼近,他想退但退无可退,无奈下顾流烟将手中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看似普通的剑势却让青衫男子的攻击慢了几分,顾流烟最擅长防守反击,他见对方有所顾虑便主动凝气攻了过去。
但这种程度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得了第一杀手,周子渊举剑稍作抵抗紧接着反手一个借力剑刃顺势向上直刺人脖颈,顾流烟大惊下又是一副退无可退的窘境,但带着杀意的剑刃稳稳的停在自己的脖颈处,冷汗顺着黏腻的鬓角流下滴在剑刃上。
“顾流烟,你找死。”
顾流烟不怕死,但周子渊的攻击快得令他无法呼吸,伴随强烈的杀意这种毛骨悚然的濒死感瞬间袭卷至全身,似乎血液都在这沉重的压力下冻结。
“顾流烟,本君来杀你。”
“杀我……”银发男子对于逼近的剑刃不为所动,他不是不知道那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自己的脖颈,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恐慌满身的冰冷,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杀手并不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对,杀了顾流烟。”
“阎君大人的意思是说……只要顾流烟死了就可以交差了?”顾流烟看着身着青衣手执长剑的男人,那种随性的无拘无束被岁月磨灭,那双坚定明亮的眸子如今闪现着极致的漠然,无痕的眼底荒芜一片古井无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本君不想处理诈尸一类的事情。”
“人死当然不能复生,盖棺定论而已。”
“顾流烟,安心去吧。”
“请阎君大人……”
听着慢慢失去温润的声音,周子渊了然点头:“本君应下了。”
“……多……谢…………”
剑光闪过血花四溅!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幽静且深沉。
微风轻拂而过万籁俱寂,天地之间空旷而广阔,唯有孤独的暗月远远的凝望着这安静的夜。
床榻上酣梦正浓的人毫无预兆的睁开双眼,充满杀意的锐利双眼闪电般的扫过视线内的每一个角落后,那样凌人的眼神才渐渐褪去……
将右臂反手贴在额间,浅色的眸子默默凝视着熟悉却带着丝丝陌生感的屋顶,只穿了中衣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哈欠顺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水泽,高挑的唇角带出心底的嗤笑。
“做了噩梦?”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虽然内息沉稳强健,但依旧无法掩盖声音中的苍老。
“就算午夜好梦之时也要保持如此的敏锐,你就不累?”身着中衣的男人将双手垫在脑后,左腿搭在曲起的右腿上悠然的晃着。
“殿主不也如此。”
“我对自家的守卫还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的,况且酣梦之后总要醒来回味一下才好。”
“梦到了什么?”
银光乍现血花飞溅,那种绝美的杀意不管看到几次,都依旧会让自己愉悦不已。
“你在不安。”
“这话就有意思了,本座……”
“顾流烟。”
“……过了这么久老爷子你还是这么无趣。你认为我们的阎君大人真的会下杀手吗?”略微的停顿之后殁离尘翻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看着天际微微泛起的一抹亮色,唇角微扬勾出了然的笑意,“该说他机智聪慧还是不识时务呢?”
“我可不信你没料到。”
“虽说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但就是因为都在意料之中才感觉无趣啊。”殁离尘转身靠坐在窗框边,“话说您老还真打算再做半辈子护卫吗,墨白。”
“奸诈狡猾的小狐狸已经忘了那盛极一时的江湖传闻吗?”沧桑的声音染上些许的愉快。
“您站在这里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讽刺。”殁离尘抬头看向屋顶,无波的双眼仿佛透过这层障碍在看什么,随即话音一转,“狡猾我就认下了,但这奸诈真的不是在说您自己吗?”
“……”
“师父勿怒,您老年纪这么大了更应该注重修身养性才对,动不动就生气可是这行儿的大忌。”说完殁离尘猛然提气右脚发力跃上床铺,躺的端是悠然自在,“况且……”
“砰!哗啦哗啦哗啦……”
重物的落地声伴随着瓦片倏然散落的声音,无论哪一种都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显得突兀而嘈杂。
殁离尘华美俊秀的容颜绽出明亮笑意:“墨白可是玩儿腻了?”
“殁离尘,为师不愿与你动手。”苍老的音色夹杂着丝丝凛冽,锐利的眸子褪去以往的宁静与平和,墨色的装束让来人看起来精悍干练,半张黑巾遮面完全将自己的神色笼在其下。
“墨白……不,师父可是恼羞成怒?”俊颜上笑容丝毫未改,清朗的嗓音透着丝丝慵懒,“说起来自我武学大成之后师父也就只有在内息和经验上胜我一筹罢了。”
“我当初怎么就捡了你这个小畜生回来!”名为墨白的黑衣人愤愤甩袖离开,“别妄想把这个位置还给我,你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我可没说要还给你,真是不知所谓啊……”一身融融春意被寒冬腊月的气息所驱散,眼帘微合薄唇轻启,清朗嗓音敲动了谁的耳膜,“秦墨白。”
午夜好眠之际,谁知竟再次回梦于那个将天都烧红了的夜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本就是外族……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殁离尘轻叹,虽说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十几年,但他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那夜的冲天火光……
漠北的东南面火光冲天,将夜晚染成了黯淡的深红色。
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注视着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家园,澄静的眼底被悲伤与仇恨沁满。
他是狼族的后裔。
狼族族人均是由汉人与游牧民族结合所生的混血组成,这种混血被赋予了不详、恐怖与杀戮,是汉人和游牧民族从心底厌恶的存在。
但汉人还好,他们就算不喜欢顶多也就是辱骂一顿或者找点儿麻烦而已。但那些游牧民族则残忍的多,特别是统领着游牧民族的掌权者,他们遇到混血轻则抓捕奴役,重则屠杀其全族。
其实狼族族人并不多,算上隐瞒身份漂流在外的也就只有一两千人而已。
这些人为了避开汉人与游牧民族的骚扰,一般会选择定居在气候潮湿的深山老林中并以涉猎驯养为生,没有了那些人的滋扰狼族族人在深林中过得还算舒心。
然而就在不久前狼族族长突然去世,他的二儿子从他的手中接下了带领狼族走下去的重担。
但可惜的是这一任的狼族族长有个贪得无厌却又不思进取的哥哥,他最为宠爱的女子被游牧民族族长所掳,这种深刻的夺妻之恨导致这个懦弱的哥哥变得阴狠毒辣,他开始憎恶着混血族人,于是他设计除掉了自家弟弟当上狼族的族长,接着他便发布了新的屠杀政策。
这个沉寂百年的深山老林开始变得混乱,整个狼族都变得惴惴不安,每天都有更多的混血遭到屠杀。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游牧民族竟与汉人勾结,他们冲进林中迫使那仅剩的狼族族人逃到了漠北的最北部。
千里雪飘万顷冰封,除了山上的雪松寒梅便再无其他树木,吃食更是少的可怜……
由于路上的艰辛,一两千人的部族缩减到了不足一千人,但这比全族的惨灭要好得太多。他们以为,他们已经逃的足够远的了,应该已经可以安下心来开始新的生活,然而现实却是与愿望相反,屠杀依旧如影随形地追寻着他们,给予他们更为沉重的打击。
全族被灭,狼族终是淹没在漫天的火光中,只留下一个不过刚刚懵懂的孩童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惨烈。
他不过是偷偷跑去冰窟摸鱼而已,回来之后迎接他的就是冲天的烈焰……家……没了……?
“母亲……报仇。”小小的少年心底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原本水润的浅色眼睛渐渐失去了原有的焦距,“活……活下去……然后,报仇!”
但是一个身为混血又年仅五岁的孩子要如何在这暗潮汹涌的世界上生存下去?跑又能跑去哪里?他会给他在的每一个地方带来无尽的屠杀。去汉人们住的中原?不!那些人会把他当做奴隶,被他们一次次的贩卖亵玩,这种命运他不要,这种苟延残喘他更加不屑!!
“唉……又一个部族被灭。”能引起自己兴趣的种族又少了一个,这是天要亡他的前兆吗?
“你是谁?”就在这个小小的少年皱眉思考何去何从的时候,身后那声微弱的叹息惊得他转身戒备,一双浅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树林里的那道人影。
那道墨色的影子似是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少年般慢慢的自林间走出,没有在意他的质问轻轻的摇头叹息:“是我来晚了……”
来人大约四十岁左右,黑发高束墨眸明亮,虽是中原人的打扮但五官却异常深邃,似乎……也是个混血?
小小的少年微微松了口气,如果他真的是混血,那他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吧?而且这个人看上去就很不一般,不知道他能不能收留自己……但开口求人似乎……他不太会说话啊!
一青年一小童就这么默默地站了良久,小小的少年秉持着你不说我绝不先动的原则,乖乖的站在那里露出清浅的笑意。
“你……”男人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头灰色的中长发以及那双漠然的浅色眼睛,“你想报仇吗?”
小小的少年点了点头:“想。”
男人眯起双眼笑得不怀好意:“这样吧,你拜我为师从明日起我教你武功,然后这场屠杀在你武学大成之时由你亲自去报,你看如何?”
少年点头:“好。”
“很好。”男人伸手将小小的少年抱了起来,“我叫秦墨白,你就叫我额……随你的意愿吧,称呼之类的无外乎代号而已,随心随意。至于我的身份……那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在意的只是墨白师父的武功好不好,学了你的武功还会不会被人欺负罢了。”小小的少年笑得纯真,“我的名字叫做殁离尘,师父怎么叫都好。”
“喔,看来小徒儿并不完全信任为师啊?”说着,名为墨白的人带着自己捡到的孩子离开。
小小的殁离尘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的趴在青年的肩上,升腾的火焰映照在其浅色的眼底,火焰的余烬随风翻飞恍若隔世。
秦墨白拍了拍小小少年的瘦弱背部:“放心,这里会有人帮你建碑,你每年都可以来祭奠。但是现在你应该睡会儿,等到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嗯。”殁离尘闻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并不期待新的一天,也不期待新的开始,他的未来只有报仇和肆意,“墨白师父,建碑这种事儿太麻烦了,不用特意去做也无所谓。我要走的路必然……是一条愉快的道路喔!”
“睡吧。”
模糊不清的两个字似是一声叹息……睡……啊,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殁离尘皱了皱眉突然睁开双眼,浅色的眼底尽是恐惧与惊骇,他好像是睡了好长一觉,期间有无数的画面掠过脑海,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孔……伸手抹去额头鬓角的冷汗心神微定,一起身才发觉不仅头疼的厉害还夹杂着微微的眩晕感,陌生的环境让他不禁皱眉。
这里似乎是一间木质小楼,入目之处摆放着精致的桌椅屏风看上去整洁简朴,桌上的香炉冒着袅袅烟雾带着丝丝清凉的香气,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殁离尘扯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跳到地上,脚下柔软的触感让少年愣了愣,他只知道地上铺着黑色的毯子花纹很好看,至于这是何种质地那里贩卖价值几何也就不做他想。
光着脚跑到雕花的木窗边向外看着,葱郁的林木林风阵阵,直到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殁离尘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一座临水的楼阁。
虽然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只是……这是什么地方?是那个秦墨白带自己来的吗?还没得出任何结果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木质的楼梯总是能发出十分清晰的声响。
殁离尘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乖巧的坐在床边等着来人。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暗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修长的身躯俊朗的面容,墨色的长发服帖的散在脑后。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一个是没想到人已经醒了,一个是惊讶于来人的年纪。
虽然那天夜里腾起着漫天的火光,虽然那人的声音略感沧桑,虽然那天已经看到了他的脸……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人真的是那个背自己回来的大叔吗?!
那双熟悉的浅色双眼,那样漂亮的灰色长发,这个孩子果然是混血狼族的后裔啊……真的是太好了!把这个孩子养大然后放出去祸害江湖众生不是很有趣吗?
这样想着,秦墨白的笑得越加纯良:“休息的怎么样了?”
“墨白师父我已经没事了!”殁离尘顺着床侧滑下来站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师父你什么时候教导我的武艺啊?”
“教导武艺?”秦墨白不怀好意的挑眉,“小离尘还是跟在我身边多看看吧,至于习武……等到师父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
这个时候殁离尘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他还不懂得要如何去隐藏自己的情绪,他还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何等的厉害……
这个时候的殁离尘心底犹豫起了一件事——他认的这个师父到底行不行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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