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仙

65 番外六 归长陌


每个人在少不更事的时候,看待这莽莽天地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觉得自己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看自己想看的风光,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待岁月席卷风尘过,想做的事情机缘不合,想过的日子相去天渊,想看的风光沧海桑田,就连看着想保护的人,都无能为力,有的人开始怀疑,有的人开始放弃,有的人走下去,有的人不得不走下去。
    归长陌知道归月萌将会死去的那一刻,他的整片天都塌了,拼成整片天空的瓦砾全部散落下来,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他想做,但是看着这些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却无能为力,他战胜不了魔神天晔,保护不了归月萌,他不止一次地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远无希望,后无退路,他知道为了黎音域,他不得不走下去。
    璇玑红玉的力量开始衰竭,要在归月萌活着的时候再寻一枚璇玑红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太多的事情可望而不可即,天命有常,当初复活归月萌,已经是逆天而为,这已经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他顾不上失态,身体弯曲蹲在地上,双手狠狠按着头部,过了许久,才浑身颤抖地缓缓站起来,低声问一直站在他面前默不出声的向晴:“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向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了。”
    归月萌私下嘱咐过向晴,若是溟郁回来了,便要溟郁去见她,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归长陌一人,但是不久,溟郁肯定也会知道这件事,向晴知道,归长陌自然不希望溟郁知道,溟郁也肯定会想尽办法瞒着归长陌此事,唯一的方法,只有两边都瞒着。
    归长陌呼了一口气,但是气息却还尚未平稳:“向晴,这件事再也不许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溟郁!”
    向晴答应了,但是归长陌情绪极为不稳定,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向晴的话语中的含糊。
    归月萌最多还有五日可活,即使到了最后一秒,归长陌都不会放弃任何希望,他相信,普天之下,除了璇玑红玉,定然还有别的续命之术,若再得上苍垂帘,哪怕让她再多活个几日也好。
    归长陌决定在五日之内,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能让归月萌活下去的方法。
    人在绝望无力的时候,总会盼望上苍垂怜,让自己在波涛汹涌之中争得一线生机,只是开始的时候抱着太美的幻想,最终却大多伴着梦想的破灭而消停下去,生是天意,死一样是天意,这几日归长陌像疯了一样,却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他脑海中一片死灰,唯一知道的,便是现在回黎音域,归月萌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悲痛,焦虑统统向他袭来,再如何的嘶吼,再如何的疯狂,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向晴一直在黎音域的大殿之中等着归长陌回来,她不知道归长陌在外面究竟经历过了何等的悲痛与疯狂,才能在回来的时候,保持一片平静,曾经,归月萌一直是他生命的全部,甚至可以说,他活着,都是为归月萌而活。
    他面色苍白,齐整的黑发凌乱不堪,神情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向晴走来他的身前,拿出一片阴绿色的叶子给他,黎音域的妖传信,大多是写在这样的叶子之上,这片叶子上是归月萌的字迹,都是她最后想跟归长陌说的话。
    哥哥,我这几日天天在想你,却又庆幸你不能伴我走这最后一程,你没有亲眼看见我死去,那便能当我离开黎音域去四方游历去了,也不会太过伤痛,那日见你离开,本想拦你,想到这个,却还是放弃了。
    你做的事情我都明白,你既身为黎音域之主,那自当是事事都为黎音域着想,我虽不能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却也在时时担心你,很多的时候,你时常心思不定,这样便容易堕入魔障,如同爹爹那样,我虽不愿见杀戮,但是我知道,黎音域这些年来的太平,皆是建立在杀戮之上,如今威灵界已经灭了,也再无谁能来黎音域滋事,我体内的璇玑红玉力量开始衰竭,不取出是死,取出也是死,我最后能做的,只能是以这璇玑红玉最后的力量,化去溟郁身上的九魂妖血之力,毕竟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见她如我们的爹爹那般走火入魔,她和你一样,应该去看看更大的天下。
    我知道不止在人间,在妖界也有数千万的兄妹分离,生离死别虽难过,却也是人之常情,我早就不该在这世上,多出来的这一段时间,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顾,我已自知不该多求什么。
    归长陌手中捏着这一大片树叶,眉毛开始抖动,尽管面上还是被他压抑得很平静。
    九魂妖血的事情,原来归月萌早就知道。
    “主上,你才远行归来,可要歇息一阵?”
    “……不必。”他按着太阳穴,缓缓问道:“溟郁可知道这事情?”
    “溟郁姑娘不知,属下说璇玑红玉是主上你找来给她的。”
    他闭眼,低声叹:“那就好……”
    溟郁,想起溟郁,他忽然想起来不久前的一件事情,溟郁为得到青冥焰玉,弄瞎了自己的双眼,在真鹭山的时候,自己感到一生中从未如此害怕过,守在她的身边,担心自己一走,她便会命丧九泉,大半夜的时候,归长陌靠着墙闭眼歇息,却被她的梦话吵醒。
    他原以为若是溟郁说梦话,那肯定是会喋喋不休地说着跟闲溱相关的事情,但是溟郁却是一直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另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人。
    温辙,这个人,他从未听溟郁说过。
    溟郁来到黎音域之后,他曾经私底下小心翼翼地问她,温辙是谁,她当时心情烦闷,但是听了这个名字,还是为之一振。
    原来,温辙是她以前的哥哥,她原先生活在宫廷之中,却无一人与她相亲近,唯独她最小的哥哥温辙会与她一道玩耍,只是后来,温辙领兵打仗去了,他离开之后,溟郁才十二岁,但是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温辙。
    他记得那日他问溟郁此时的时候,溟郁看着远方满是黑云的天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与我有血缘之亲的人很多,真正与我亲近的人却寥寥无几,整个宫里上下,都如同没有我这个人一般,原以为凭着那曲《宫商月满》,多少能让人注意到我一些,却不知那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家国沧桑,不知道如果我的亲人还有谁活着,知道我变成如今这样,会不会挂念我。”
    举目天下,不见谁称王,不见谁称霸,只愿所见皆平和安康,天下归一再无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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