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达接这一单生意,家里人都奇怪了起来。他老母亲问:“你这次带的摄影师怎么隔三差五地回城一次?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啊。”
纳达噎了噎,说:“他们东方人的脑回路跟我们不一样,妈你别管。”
老夫人关切地说:“脑回路不一样不要紧吗?你们不会闹矛盾吗?”
“……妈,你别管这些,我和雇主相处得比较愉快,就算有矛盾,我也会自己解决的,你不要操闲心。”
“我操心你,这叫操闲心?”老夫人勃然大怒。
“啊呀,我说错了。反正你别管,你别管就好。下次是这位雇主最后一次入草原了,带完这一单,我可以领你出去旅游。”
“我年纪一把了,旅什么游啊。”老夫人摇着蒲扇,“我就操心你,忙完这一单,我给你物色个姑娘呗?”
“不不不,这个心你更不要操了。”纳达惊恐说。“我自己会解决,你要相信你儿子不是滞销品。”
不论是怎么样的脑回路,天底下的母亲没有不相像的。
卓池砚整理行囊时,依米在边上美其名曰帮忙,其实是捣蛋。在依米差点摔了他一个宝贝镜头后,卓池砚忍无可忍地下令:“你给我出去。”
“我能去哪儿呀?”依米委委屈屈地说。
“你还怕找不到地方玩?”卓池砚说,“自己出去玩儿,别来烦我。天黑前回来就好。”
方才还一脸泫然欲泣的依米,立刻生龙活虎地蹦出门撒欢儿去了。
卓池砚:“……”他就知道。
依米出门的时候,下午的风窸窸窣窣地亲吻行道树,丝绸般的阳光缠绕着城市壁垒,一派耀眼的金色。依米生□□玩,在这座城里待的时间不算长,却是边边角角去过许多地方。起先是布兰琪带她玩,然后布兰琪情场失意黯然退场,后来就一直是布鲁斯带她玩。现在布兰琪估计已经回美国,放下了执着,开始崭新绚烂的生活;布鲁斯也会这样吧,他说喜欢她,所以分手了会难过,但难过这种事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人心是会自我疗伤的,再后来她回成为回忆的边角。
依米判定自己会成为边角,是因为布鲁斯的生活很丰富多彩、摇曳生姿,所以不丰富也不摇曳的她只能淡化。但是依米的生活很单调,所以布鲁斯会成为不可磨灭的痕迹,久久不能忘怀。依米这样想,觉得很不公平。
“明明是他先喜欢我的,我一开始根本不喜欢他。”依米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大声说。
“他会飞快地忘记我,那我就要更快地忘记他。”
“这种事,根本就不公平嘛!”依米憋着一肚子气,踢了沿路的大树一脚,疼得单脚直立,然后眼泪就挂了下来。
“这种事情,真是太不公平了。”她索性蹲下来抱着膝盖哭。
依米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哭了一会儿。她走的这条路不是大道,但也并非荒无人烟,偶尔经过的人见到这穿着白裙子、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都迟疑着想要上前安慰。也当真有人上前安慰了,但众所周知,女孩儿哭鼻子的时候,安慰是没有用处的,任你口干舌燥、说烂了三寸舌,她依旧岿然不动地哭着。
依米放肆地哭了很久,起来抹了抹脸,又开始琢磨上哪儿玩。既然决定了要比布鲁斯更快地释然,就应该采取策略。玩是最好的策略,但是她一寻思,发觉自己所知晓的玩的地方,大都是布鲁斯告诉她的,想到这里她就愈发生气,恨不得马上跑回小公寓,哪也不去。
可是卓池砚又嫌她,要她天黑了再回去。
——“池砚也是坏人!”依米咬手指头。
依米在脑子里琢磨了一圈,决定去这座城市最高楼的屋顶。布鲁斯曾经领她去看过星星,她在卓池砚养病期间向他夸耀过这段经历,卓池砚险些笑得伤口崩裂,“诶哟喂,这位维斯坦先生真不错。你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是不是?”
依米不甘示弱地捶了他脑袋一拳。
后来两人都被老医生捶了一拳。老医生咆哮道:“不打算养好伤了是不是?医嘱都可以抛之脑后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活蹦乱跳得可以下海捕鱼了是不是?”
当时两人都胆战心惊得不发一言,卓池砚后来才嘀咕说:“即便是我最活蹦乱跳的时候,我也不会下海捕鱼。”
这座城市最高的楼层伫立在市中心,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翻山越岭而来的时髦之气。依米走到门前被安保人员拦住了,要她出示VIP卡。
“那是什么?”依米为难地咬手指。
安保人员说:“没有VIP卡,我们可不能放你这个小姑娘进去。”
依米瞪眼说:“凭什么呀?我上回进去,你们可没多说什么。”
安保人员也为难,“你上回什么时候进去的?我可不记得。就算你上回进去了,可这回没有VIP卡,我们无论如何不会放你的。”
依米控诉道:“我从来就没有VIP卡,怎么你们上次放任不管,这次翻脸不认人呢!”
她也不指望安保人员回答,自顾自地掉头,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前的花围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形形□□经过的人。虽然人有万种,但都不外乎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人士。她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刚开始几位男士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轮到几位盛装华服的女士时,场面又大不一样了。
“喏,坐在花围边上那个白衣服的女人,你看她!”
“又是谁惹的债呢?落魄又穷酸的模样,怪可怜的。何必蹲在这里同男人撕破脸呢?她还这么年轻,模子又好,回去精心收拾一下,谁傍不上?”说这话的女人一袭裸色的修身长裙,手上抓一柄天鹅绒扇子在摇,涂成红色的指甲被扇子一衬更是血红血红的。
“我瞧着仿佛有些面熟……”第三人犹犹豫豫地说。
“唔,我看着也是……”
女人们扎堆儿散发着阵阵香风进了这座高楼,涂红指甲摇扇的女人还在门口顿了顿,扇尖冲花围边上的依米摇一摇,问门童道:“喏,那小姑娘,是哪位惹下来的,都找到这里来了?”
门童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问她,她只说要去楼顶。”
女人堆儿里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涂红指甲这位用扇子抵住下巴,笑笑说:“那你们可得看住她,别让她上去了,真闹出什么事儿来,都不好。”
门童弯腰说:“一定,一定!”
依米若知道自己被误会为想要跳楼寻死的痴情女子,只怕会一口气蹦到楼顶上对全世界解释。然她并不知情,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花围边上,双眼放空地看着人群来来往往。
“好无聊啊。”她心想。
与此同时,那位涂红指甲摇天鹅绒扇子的女士,正与诸位闺蜜们喝下午茶。嫩松石蓝的茶盏里,红茶袅袅香气,女士们端庄地把玛德莱娜蛋糕送入自己的樱桃小嘴。其中有一位忽然呛了口气,站起来咳嗽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那不是维斯坦先生前些日子舞会上的小公主吗?”
“好无聊啊!”依米踢了踢腿继续想。
“维斯坦先生?”这是本城女性中最敏感的词汇之一了,小姐妹们听到,齐声低喃。涂红指甲这位最先回过神来,“那——这算维斯坦先生始乱终弃吗?”
小姐妹们纷纷争辩道:“旁人的事不要胡乱猜测。”
“你可确定没有记错?当真是那个穿过镶百颗淡水珍珠的那个小姑娘?我凑进前仔细看了,颗颗饱满,珠圆玉润。当真是那个有幸穿百颗淡水珍珠的小姑娘?”
“那是维斯坦先生呢,他来乱我一下,我也甘愿。”
是玛丽给布鲁斯传的消息。
“你知道吗?”她在电话那头大声喊,蓄了满腔的力气预备侃侃而谈,布鲁斯忙打断她:“我不知道。”
玛丽:“……我知道你不知道。”
布鲁斯说:“那你还问我干嘛?好玩吗?”
玛丽憋屈得不想说话,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外头都在传你抛弃了依米,她正坐在萨埃大楼前面黯然神伤。又据传,她本来是打算上楼顶跳下来的。”
布鲁斯又一次见识到了流言的离谱性。他不打算管,说:“我虽然不知道她坐在萨埃大楼前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黯然神伤的意思。纵然有黯然神伤,也总归不是为我。”他说完便挂了电话,伏案工作了一阵,忽然灵光一现,披上外套便匆匆出门。
依米觉得无聊透顶。卓池砚不是好人,布鲁斯也很坏,就连门童也使绊子,明明她上回进去没找她要VIP卡,这回偏偏就需要了。
旁人——尤其是女客们——都在不亦乐乎地揣想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与维斯坦先生的风流韵事,勾画出一段多情女子负心汉的悲伤故事来,依米自觉这个下午过得很漫长,她在市里荡了一阵却一事无成。
“天也快黑了,”依米心里琢磨道,“我现在动身回去,等见到池砚,就全黑了。”
她起身准备走,端坐高楼上、隔着落地窗观望了许久的小姐太太们正失望地摇头,其中忽有一人从包里翻出望远镜,仔细看了看,惊呼道:“天呐,维斯坦先生过来了。”
布鲁斯的确过来了,同转身准备离开的依米打了个照面。
“好巧。”布鲁斯微微一笑。
“啊……”依米警惕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卓先生?”
依米沮丧地垂头,“池砚把我赶出来了。”
“那我们去楼顶吹吹风?”
依米迟疑着点点头,布鲁斯便领着她进门去。这一回安保人员没找她麻烦,只冲他们鞠了一躬便放行。楼上举着望远镜的太太小姐们失望地摇扇子,摇天鹅绒扇子的那位矜持地说:“既然维斯坦先生亲自赶来了,可见他尚未忘情。希望他们能重修旧好吧。”这一位是嫁了人的,在座没嫁人的姑娘们可不会有这样美好的祈愿。毕竟不是那个小姑娘,便可能是自己,不是吗?这种事谁说得清。
依米在楼顶见到夕阳在亲吻土地,倾斜的屋檐上泼洒着金色的河水。她站得这么高,像雄鹰一样俯视层层叠叠的城市,光线流转变幻像是时代更迭风起云涌。
“上次我有点仓促,没问你家在哪里,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到这里来呢?”布鲁斯说。
“我不会到这里来了。”依米说。
布鲁斯骤然失声。
“我很难过,但是我要回家去。”卓池砚一开始就没看错,依米是个再固执不过的小姑娘,对食物执着,对回家更执着。“我也不是没想过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但我还是决定回家去。你没什么错,但我也不觉得我错了。只是我要回家,你不能去我的故乡,仅此而已。”
布鲁斯沉默地压着栏杆,望着空阔的天。“我能送送你吗?随你走一段回家的路,在最后与你分别。”
依米没觉得自己在哭,可泪水都流进嘴巴里了。她听见自己说:“好。”她也没觉得自己说过话。
对于布鲁斯要同他们一块儿进草原这事儿,卓池砚没什么异议,“反正他犯不着坑我的钱。”他这么说。纳达倒有点战战兢兢,“那是维斯坦先生呢,我们虽然都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生意,但都晓得那一位的大名。”
卓池砚兴致勃勃道:“这就是‘虽然哥不现身于江湖,江湖上却流传着哥的传说’。”
纳达眨眼睛问:“这是你们那儿的俗语吗?”
卓池砚含糊说:“算是吧。”
布鲁斯自剖说就是想送送依米,有点舍不得她,也不用兴师动众,一切随卓池砚安排就好。卓池砚起先担心他这么一位少爷吃不得苦,煞费苦心地想把行程弄得舒适一点。布鲁斯察觉后,笑着说:“放心吧,我不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没那个命。该吃的苦都吃过,不该吃得也尝过一些,尽管按你的安排来。”卓池砚就恭敬不如从命。
对收纳行囊去野外生存,纳达已经是一把老手,卓池砚也驾轻就熟,等布鲁斯加入后他们才惊异地发觉他也不遑多让。只有依米对此不闻不问,整天哼着歌捣乱,因布鲁斯在场,卓池砚也不好骂她,只没好气说:“你要是在草原里迷了路,看你怎么哭。”
依米惊奇说:“你为什么以为我会在草原里迷路?”
卓池砚:“……”他想起初见这个小姑娘,就是在草原上稀疏的一棵高数上,洁白得发着月亮一样光芒的小妞从树上掉下来,轻松愉快的模样的确不像个迷了路的。
“诶,对了,我们可以去找你掉下来的那棵树,你的家是在那附近吗?”卓池砚击掌。
“她从树上掉下来过?”布鲁斯意味深长地瞥了依米一眼。
依米赶忙踢了卓池砚一脚,“我爬树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从树上掉下来?玛丽掉下来还差不多。池砚你也别替我操心这个,我知道怎么回去。”
卓池砚不服:“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从树上摔下来后哭哭啼啼跟我说找回家的路找了很久、怎么怎么也找不到?”
依米猛跺脚,“谁从树上摔下来了?谁哭哭啼啼了?我那个时候说找不到,现在想起来了,不行吗?”
卓池砚笑而不语。
我是真的、真的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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