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事儿

65 第六十五章、投诚


六十五、投诚
    敦肃贵太妃去后宫中便传出了闹鬼的流言,说是每天夜里会有一名白衣女子流连于楚仪宫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许多侍卫宫人都曾经见过,更有传说那女子七窍流血,十分可怖,每每突然出现在眼前下一瞬又忽然消失。
    后来不知是谁认出,那女子怀中的襁褓便是昔年敦肃贵太妃早夭的孩子,兰宏殿下用的。
    于是众人纷纷猜测,那女子便是敦肃贵太妃,她一定是有什么冤情,所以才会在楚仪宫外徘徊,不肯去投胎。
    敦肃贵太妃的亡魂回来报仇的传言甚嚣尘上,大家私下揣测害死她的人就在楚仪宫中,此事很快传到了太后耳中,她不以为然,只传下命令,再有议论此事,惊扰贵太妃安宁者,一律杖毙。
    至此,流言似乎有所止歇。
    敦肃贵太妃头七之夜天降大雨,厚重的铅云沉沉压在楚仪宫上方,暴雨夹杂着惊雷闪电,令人望而生畏。
    历来雷雨之夜,都是生人退避,百鬼夜行之时。
    一声尖锐的惊叫从凌波殿传出,划破夜幕又转瞬消散在隆隆雷声之中。
    第二天一早,楚仪宫的掌事宫女月牙被发现昏倒在敦肃贵太妃灵前,醒来后便失了神智,口中喃喃念着,“鬼,鬼,有鬼!”
    太后亲临楚仪宫时,我正坐在月牙床边看着王太医为她诊治,见太后进来连忙行礼,“太后万福。”
    太后似乎没什么心情,摆了摆手叫我起来,“怎么回事?”
    “昨夜月牙独自为贵太妃守灵,今早被发现时就这样了。”我心有余悸地看了她一眼,放轻了声音,“听说是见鬼了。”
    “胡说,怪力乱神之事怎可妄语,王妃忘了规矩么?”
    见太后似乎真的动了怒气,我连忙跪下,“妾身知错,请太后恕罪。”
    太后淡淡扫了我一眼,“念在你这几日辛苦哀家不追究你,起来吧。”
    “谢太后。”
    太后看了看窝在床上的月牙,她长发散乱,面色惊慌苍白,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慌乱地来回扫视,紧紧缩在床的一角,对外界的刺激已经完全失去反应。
    “真的疯了?”太后面色狐疑,向王太医问到。
    “启禀太后,确是失心疯了,应是受了极大惊吓所致。”王太医声音沉和,只尽医者本分,其余的全不过问。
    听了王太医的话,太后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唤了月牙几声。
    月牙殊无反应,依旧用被子紧紧包裹着自己,低声一遍遍念着,“鬼,鬼,有鬼,贵太妃回来了,她来找我了!”
    听了这话我与太后都是一愣,“月牙,你说什么,贵太妃来找你了?”
    月牙忽然一声尖叫,圆睁了双眼,紧紧瞪着虚空中的某处,眼中满是恐惧,“来了,来了,她来了!”
    接着便跪伏在床上不住的磕头,“贵太妃,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不是故意害您,是,是太后指使奴婢推了公主殿下的!奴婢不知道会害了您,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太后惊怒之下正要说话,我已先一步厉声喝道:“放肆!将她的嘴堵上。”
    一旁的小宫女立时上前捂住了月牙的嘴,却忽然“哎呀”一声甩开了手,只见虎口上一圈青白色的齿痕。
    月牙受了刺激竟然从床上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跪在太后面前拽住她的衣角,“太后救我,贵太妃要杀我!”
    太后锋锐的眉眼微微眯起,眼中闪着骇人的寒光,一拂广袖挥开纠缠的月牙,“疯言疯语,污人视听,哀家何时指使过你,来人,将她拖下去。”
    “且慢。”
    领命进门的内监刚刚捉住月牙的手臂,听我制止俱是一愣,齐太后侧目看我,眸光深沉,捉摸不定,“王妃何事?”
    我垂下双眼,向着她行了一礼,“禀太后,妾身看这月牙实在疯得太厉害了,若是就将这么拖下去关起来,万一她疯言疯语,大放厥词,流言不日便将传遍宫中,如此,岂不伤了太后声誉?”
    太后的目光凉凉从我面上扫过,带上一分探寻,“那依王妃看来,哀家应该如何处置?”
    我看着地上狼狈的月牙,微微勾起唇角,“贵太妃生时与月牙主仆情深,不如让她为贵太妃殉葬,成全她一片忠心。”
    笑意逐渐弥漫上太后的唇角,精致勾勒的眉眼闪过一抹寒光,“好,就依王妃所言。”
    看着内监端来毒酒,我向太后笑笑,“请太后移步凌波殿。”
    进了凌波殿,太后于堂上坐定,挥手遣下左右宫人,只留我伺候。
    浅啜了一口茶,太后端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王妃一点儿都不怀疑月牙的话么?”
    我展颜一笑,“太后说笑了,当日妾身在场,亲眼见着公主摔倒时月牙正在殿里,怎么可能去推公主呢?疯子的言语妾身只当风过耳,怎么会放在心上。”
    “王妃倒是聪慧。”太后看着我,忽然敛了神色,“刚刚听月牙言语间的意思,贵太妃之死似乎与临章王受伤有关,王妃可有什么话要告诉哀家?”
    看着太后的面庞半隐在殿中的阴影里,我袅袅跪下,“请太后恕罪,妾身隐瞒了临章王的伤情。”
    “哦?”微眯了眉眼,声音清凉,“那临梁王伤势到底如何?”
    我垂下头,“已成痴儿。”
    凌波殿内一时寂静,我能听见自己绵长均匀的呼吸,良久,太后的声音在头顶漾开,“王妃为何又要告诉哀家?”
    抬起目光坦然回望,“到此时,太后还不知妾身心之所向么?”
    华丽的护甲轻轻敲击桌面,太后静静打量着我,半晌,眼底慢慢浮起笑意,“不知肃毅王可与王妃同心?”
    “我夫妻二人自是共同进退。”
    “阿伊起来吧。”
    太后亲自来扶我,我攀住她的手起身,“关于临梁王的伤情,还请太后暂时不要声张。”
    “为何?”锋锐眉眼带上一丝疑色。
    我垂眸一笑,“若是右相得知,岂非给了他还手谋算之机。”
    言尽于此,太后已懂我话中的意思,只笑了笑不再多言。
    姑姑的梓宫送入妃陵后我本应离宫,却放不下珊儿与扶缨,便向太后请求留在宫中照顾两人,太后已接纳我投诚之心,便应允了。
    前朝苏墨行也与太后一党频频往来,疏远右相,满朝文武尽皆议论得了肃毅王的支持,储位便十拿九稳地落入太后手中了,而皇上已经陷入昏迷,一切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三月二十三日夜里,我正哄着扶缨睡觉,自从摔了之后扶缨昏睡了近半个月才醒来,醒来后便神思呆滞,眼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聪慧光彩,想来确如王太医所言智力已受到损伤。
    不仅如此,他在夜里还十分容易惊悸,定要有人时时陪在身边,我不放心将他交给奶妈奶妈,便时时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此刻他小小的身子缩在我怀中,时不时皱起眉头,睡得十分不安稳。
    窗口忽然有人影闪了进来,跪在我面前,“叩见王妃。”
    我侧了侧眼,来人名叫葛青,是苏墨行在宫中的暗线。
    “深夜何事?”
    “皇上已经不行了,太后娘娘已经得了信,赶往乾彰殿去了。”
    “什么?”我豁然一惊,怀里的扶缨动了动马上便要惊醒,我连忙轻轻拍打他的背脊,“王爷知道了么?”
    “已经有人去给王爷传信了。”
    我点头,如若不出意外右相应该也已得知此事。
    “去将兰凌殿下抱出,前往乾彰殿待命,我随后就到,记住,莫要叫人发现了。”
    “是。”葛青领命,离去如同他来时一般悄然无声。
    仰头望向窗外,只见云层厚重,星月尽掩,竟是如此诡秘压抑的光景,然而却比不得今夜各方势力的纠缠争斗,这一场皇位之争,必将静谧而激烈,所有波澜尽皆掩埋在这沉黑夜幕之下。
    明日一早,兰容至高无上的王座后将是谁的笑容,而他脚下又将踩着谁的尸首,这一切,都还未知。
    恍惚想起当年先皇驾崩时我远在长泽,其中波澜诡谲并未沾染分毫,而如今身在瓠中,不得不以命相搏,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抱着扶缨起身,我只身前往乾彰殿。
    乾彰殿外为并未举灯,兰容天子的寝殿内一片静谧,我缓步走进殿中,重重帷幔之后,只有一点幽暗的烛光,飘摇单薄,似乎随时会熄灭。
    当今皇上,昔年英姿如玉的兰翊殿下躺在宽大的龙榻上,明黄色的中衣在烛光的映照下晦暗无光,一如他混沌的双眸。
    齐太后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面色隐在龙帐的阴影里,瞧不分明。屋内仅有她身后的两名宫女,其余宫人以及太医都被尽数赶了出去。
    我的裙裾缓缓拖过汉白玉的地面发出窸窣声响,在偌大的寝殿里却极为清晰。
    齐太后转头看见我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我哀哀一叹,“我来送送兰翊哥哥。”
    “你来晚了。”齐太后放下皇上的手,抬手为他阖上双目,“皇帝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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