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事儿

67 第六十七章、驱逐


六十七、驱逐
    新帝登基后,兰容朝政尽在苏墨行与右相手中,前朝隐隐分为两派,二人明争暗斗,最终由苏墨行领摄政王之位,右相领太师之号,匡扶朝政,二人分庭抗礼,势均力敌,形成暂时的平衡。
    后宫则后妃凋零,先帝剩余的嫔御地位都不足以照料新帝,于是便由我时时进宫照顾新帝,临章王与兰珊公主。
    新帝尚且不足两岁,扶缨前些日子受了伤,而珊儿自从上次摔了扶缨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再不见了从前那纯稚的笑容,时常将自己锁在寝宫里谁也不见,我去了也要敲上好半天的门才能得到一声答复。
    这三个孩子都离不开人,是以我一个月倒有半数住在宫中,这并不和乎规矩,但眼下肃毅王的权势如日中天,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晋安城地处中原,到六月间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但我体虚阴寒,反倒觉得比春季更精神了一些,只是身孕辛苦,如今已近五个月,身形日渐笨拙,这一日在窗下看了会儿书觉得头晕乏力,想出门见见风,便命人将绣榻搬到屋外花廊下。
    廊上紫藤开得正好,和风被细密的枝叶滤去暑气,余下一片清凉幽香。
    才靠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月门外一阵喧闹,起身走过去,正见张诚怀中抱着一个人浑身湿淋淋地闯了进来。
    张诚身为羽林卫统领负责宫闱守卫,行事一向谦和稳妥,从未见如此失礼慌张,他见了我连忙行礼,而他怀中所抱之人竟是珊儿。
    珊儿在张诚怀中已然昏迷,与张诚一般全身湿透,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少女躯体的曲线展露无遗,张诚却是目不下视,抱着珊儿的手稳稳向前伸着,并未与珊儿过多接触。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面令人去传太医,一面命人接过珊儿送回寝殿。
    “启禀王妃,公主殿下于蕴荷亭失足落水,卑职情急之下下水救人,不得已触碰公主万金之躯,还请王妃恕罪。”张诚跪在我面前,鬓发间还向下滴着水,淌过他低垂的眉眼挂在睫毛上。
    “张将军救了公主一命,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我抽出手帕递过去,“快擦擦吧。”
    张诚连忙推拒,“卑职不敢。”说着抬起袖口在脸上擦了一把,奈何衣服也是湿的,这一擦反而更加狼狈。
    我轻叹一声,将手帕强塞过去,“何必如此拘礼,快拿着。”
    “这,”张诚一怔,“多谢王妃。”
    我摇摇头,命人带张诚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匆匆王珊儿房里去了。
    珊儿呛了水又受了惊吓,加之她近日来少进食水身子虚乏,太医说寒气入肺,十分危险。
    右相夫人鄑阳郡主闻讯火速入宫照顾,同时前朝有人上书,指肃毅王妃有孕,不宜过于操劳,照料宫中之事应交给鄑阳郡主。
    珊儿这一折腾大病了一场,连着几日高烧不退,我暂时无心应对这些事情,只日夜守着她。
    顾夫人也在左右,昔年母女相称,如今相见却是默然无语,自从我嫁给苏墨行后再未见过她,她老了一些,不再像过去一般艳色逼人,而是化作一分雍和,沉如眼角眉梢只间。
    她并不曾多看我,只在珊儿情况稍有稳定时向我笑过一次,极尽疏离。
    到了第四日清晨,珊儿的体温才逐渐降下来,午后醒来,一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自此顾夫人便顺理成章留在了宫中,我心中清明右相绝不会放任我在后宫中帮助苏墨行将新帝掌握手中,若论起亲疏这三个孩子都留着顾家的血,顾夫人绝对比我更名正言顺。
    这几日照顾珊儿太过疲乏,看着她渐渐痊愈,又有顾夫人照顾,我便出宫回了肃毅王府,反正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并不急在一时。
    才回到飞梧苑坐定苏墨行便走了进来,“怎么不说今天要回来,我好去接你,怀着孕怎么能自己折腾。”
    连责备亦是这般温和,但不知为何,苏墨行的神色看起来却又一丝古怪。
    我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娇贵。”
    他扶着我到床边坐下,轻轻揽上我的腰,“几日不见憔悴了不少,公主病得很严重?”
    “是有些危险,不过眼下已经不碍事了,有顾夫人看着,我自然躲懒。”我倚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即便身居庙堂他依旧不像其他人攀附风雅,弄玉熏香,草木萧疏的气息让人想起大漠粗粝的风沙,跃动的烈焰与寒人心胆的刀锋。
    静默一晌,忽然听他问道:“你还好么?”
    我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抬眼瞧了瞧他。
    沉沉的目光笼在我身上,带了小心翼翼地探询,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连声音也是极轻的,“再见顾夫人,心里可觉得难受么?”
    我恍然,温然一笑,“子章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叹息一声,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你可恨过右相么?”
    没想过苏墨行会问出这个问题,我静了一瞬,我到底有没有恨过顾家,连自己心中亦不知答案是什么。
    十九年的亲恩,纵然几多欺骗利用,但我依然感念,毕竟没有顾家我早已夭折,直至我的夫君被出卖,又被算计失去孩子,心意始凉,才逐渐舍弃这份亲缘,却也从未想过向顾家报复。
    “也许是恨过吧,不过若非当年右相收养,我早已夭折在多兰城,救命之恩与杀夫失子之恨,我并不知该如何取舍。”
    坦诚地告知他心中的想法,苏墨行却垂下了双眼,幽黑双眸间闪过一丝寒光,“今日收到墨华口讯,说是帮你找到了一个人,眼下正锁在真室里。”
    我一怔,却不知何时托苏墨华寻人。
    见我不明就里,苏墨行勾了勾唇,目光带了几丝灼意,“这个人是西儿,柔川的侍女。”
    当年老肃毅王被柔川下毒杀害,她手下侍女西儿形迹可疑,被囚入真室后逃跑,不想时隔多见竟在此刻被苏墨华寻了回来,而为了对柔川的承诺我并未将此事告诉苏墨行,他一直以为老王是病死的。
    眼下看着苏墨行的神色,平和的眉眼后隐藏着压抑的波澜,眼底是被一抹寒色牢牢锁住的怒意,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一种十分不安的预感浮上心头。
    “你,知道了。”
    听见自己的语气轻缓而略带慌乱,我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修长的指掌任我握住却没有半分回应。
    “为何瞒着我?”低沉的语气徘徊在失望与愤怒的边缘,又强自压抑着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定了定神,将当年原委一一道来,“柔川求我保全她的家人,我不忍心,所以瞒着你,是我不该这样做,对不起。”
    苏墨行听完神色愈加冷凝,终于会挥我的手,“在你眼中我是不分青红皂白夷人九族的屠夫?”
    他从未用如此寒凉的语气跟我说话,即使我用计将妙湖送到他怀中,他依然留了几丝余地,可眼下这锋利的词句仿若一柄尖刀直直刺在身上。
    我羞窘愧疚,想要开口辩解却见他冷冷一扬眉,“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背后指使的是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不知该如何取舍的顾家?”
    “你说什么?”我愣愣听着,“指使西儿的是右相?”
    “除此之外西儿还是慕连的副官。”
    想起当年慕连身边那双冰寒的眼睛,我终于明白那副官之所以身形矮小,身上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我一时怔住,却见苏墨行眼底翻上沉痛的失望,嘴角想要勾起的冷笑终究无声化去,“你好好安胎,我先走了,这几日你就不要进宫了。”
    说着他起身想要离去,我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拉住他,“子章……”
    他没有回头,背影印在夏日明亮的日光中却是说不出的疲惫黯淡,“阿伊,我无法责怪你,也不忍勉强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来勉强我。”
    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力道轻柔却坚定。
    房门将他的身影隔绝在视线之外,我静静坐在床上,一时茫然。
    第二日便有朝臣联名弹劾右相顾远之,列出通敌叛国,戕害朝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等十余条罪名,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而西儿与之前苏墨华截下的密信均被公诸于众,人证物证确凿,容不得半分抵赖。
    在沈郃给我的密信中曾提到与大梁签订条约,出卖苏墨行一事实是先帝授意,甚至就连毒害老王苏颉也多半是先帝的意思,可此时王座更替,无人会为右相回护半句,一人之下的权臣一夜变为玩弄权术,欺主媚外,残害栋梁的巨蠹,右相锒铛入狱,顾氏一族声名尽毁,大厦倾塌不过转眼之间。
    一月之间,自兰容建国以来,煊赫了两百余年的簪缨世家被苏墨行连根拔除。
    苏墨行有意清洗前朝,借用右相通敌一事大做文章,将此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受到牵连的多达百余人,右相一党或被罢免或被议罪,直至最后不剩一人。
    朝野上下纷纷感慨苏墨行铁腕,一时之间投诚者无数,除去右相,兰容朝政尽在苏墨行一人手中,肃毅王府之荣如烈火烹油,尊贵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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