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鲁殇侯

23 软体怪物


好像根本没有去听风树的话,萧木客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声巨响迸发的地方。灰蒙蒙的尘埃从墓室中某一处扬起,渐渐地扩散、飘落,整个墓室刹那间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呜——丑八怪表哥,”玉美人此时才袅袅娜娜地走到风树身边。绞弄着手中水蓝色的丝巾,玉美人啜泣道:“这里面好多灰!我都透不过气来了。衣服本来就弄脏了……再呆在这个鬼地方,我美丽的皮肤……呜……就要变得……表哥,你说……那些丑八怪,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在这里面呆久了……所以……皮肤才会……才会那么差……”
    “我想是的。所以,美人表弟,你要好好保养自己美丽的皮肤啊!”风树冷酷的声音与脸上绝美的笑容毫不相称。重新摸出那把精致小巧却无比锋利的匕首,风树沉声道:“那边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
    “没什么,”萧木客面无表情道,“看样子,那边有一堆棺材塌了。这样,这个阵就算是被破坏了,我可以不要人引路了。你马上带你表弟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去找一下言不悔,随后就出来。”
    “死娘娘腔,还不快滚?”风树气势汹汹地朝玉无瑕吼道,“你不想变得跟木棺里那些玩意儿一个模样吧?”
    黑白分明的美眸里倒映出表哥残忍的面孔,玉美人慌乱地在自己光滑细腻的脸上摸了一把,又怯生生地瞟了瞟还在溢出黑水的一颗颗怪头,头也不回地奔向棺阵的出口。
    “还有你,”萧木客提起刀向发出巨响的地方快速奔去,丢下冷冷的一句话:“你也出去。”
    “你凭什么指挥本少爷?”风树紧紧地跟在萧木客身后,“再说,那个偷了我的宝剑的贼肯定还藏在这里面,本少爷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小心——”萧木客没有任何先兆地停了下来,举起一只手拦住风树。
    目光越过萧木客的肩膀,风树发现眼前一片狼籍。地上四处可见碎裂的木片和一滩一滩白色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液体中央还有一些黑色、卷曲的长条在蠕动着。强忍着胃里翻天覆地的感觉,风树继续探头往前看去:一口已经七零八落的木棺横在地上,棺材里也是淹到棺口的稠白恶臭的液体;一个人背对着风树趴在棺材上,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棺身里的黏液中;而棺材中心的液体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涌起一股股深红色的血。
    “那个家伙是大笨石吗?”风树从萧木客身后绕到棺材的另一侧。一步一步地走向地上破破烂烂的木棺,风树摇头道:“这个情形,我看他多半已经没命了。我们为了他冒险根本就不值得。”
    萧木客一言不发,仍旧慢慢地逼近木棺。风树暗暗地骂了一声,走到萧木客的正对面,压低声音道:“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动手。你记住,随机应变走为上。”
    萧木客还是没有什么表示,风树皱了皱眉,也不再说话。尽量保持着与萧木客一致的速度一点点挪向不远处的棺材。
    风树与萧木客一左一右地逐渐接近几乎膝盖以上都探进棺材里的人。率先一步跨到紧靠着棺身的地方,萧木客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人浮在液面上的外衣一角,缓缓地向上提了一下,好像在试探布料是否结实。对着风树微微地点下头,萧木客将那人的衣角往手上卷了卷,准备发力。
    “等等,”风树在千钧一发之际叫道,“我觉得有问题!这具棺材里的怪物到哪里去了?我没有看到啊!”话音没落,那人浸在棺材里的上半身忽然竖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着风树。
    那一刻,风树仿佛不能动弹了。冷汗从额头上滑落,风树近距离地看着那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血红的眼睛,瞳孔变得格外大,像一个幽深的洞;全身的皮肤似乎都溶解了,而那种白色粘稠的汁液好像长进了皮肉里面,整个体表给人的感觉是在皮上挖了很多洞,然后填入一种稠白腥臭的液体。如果不是凭借身上被撕裂的残余的衣饰,恐怕没有人会认得这个五官稀烂流脓的怪物是谁。
    面目全非的言不悔一抬起头,便攻势凌厉地扑向风树。纵使风树一身绝学独步武林,怎奈此时手中只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完全施展不开。侧身闪过言不悔穷凶极恶的袭击,风树就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估计离开了言不悔的攻击范围,风树一跃而起。只见萧木客站在离言不悔约一丈远的地方,刀平举在半空中,刀尖指着对面已经丧失了心智的“人”。而彻底被异化了的言不悔用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萧木客,不断地变换着站立的位置,仿佛在选择最佳的进攻角度。
    一面蹑手蹑脚地转到言不悔背面,风树一面尽量快而轻地在百宝囊中翻弄着,希望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眼角的余光洞悉了风树的意图,萧木客淡淡道:“快走。你帮不上忙的。”
    “本少爷咽不下这口气!”风树不管不顾地从后面走近外形骇人的言不悔,“大笨石这家伙,往常接不了我三招。现在变成这副德行就凶了?”
    “其实他厉害不到哪里的,”萧木客平静地后退一步道,“只是,他身上的白浆,我认出来了。那东西极毒,一碰到就会变得跟他一样。甚至,我也不敢肯定,我沾上了会怎么样。注意,你千万不要让那些白色的液体沾到皮肤上。一点也不可以。”
    “去死!”风树一猫腰躲在旁边一列棺材后,自言自语道:“那家伙一动,身上的白浆就四处乱飞。照这样子,怎么可能不被溅到?唉——”风树跺脚道,“想到要进斗,穿的都是紧身的衣服。不然,要是穿着件斗篷、披风什么的,现在就好办了。”
    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风树不由感叹道:“我怎么这么笨?”借着堆得很高的棺材掩护自己,风树以最快的速度从百宝囊中拿出一条毯子。
    “看我来对付这愚蠢的大石头,”风树挥舞着手里的毯子向萧木客叫道。话才出口,风树猛地感到脖子上一凉——一双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冰凉粘滑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软绵绵、黏乎乎的触感,立即让风树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恶寒的感觉从脖颈蔓延到全身,风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一种窒息的晕眩所笼罩。
    脖子上那双软粘湿滑的手在不断地用力收紧,风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浑身无力,眼前滚过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黑暗,却又总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因为卡住自己的那双手似乎真的没有骨头,仅仅是由一种粘稠的膏体组成——愈勒愈紧的同时,风树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双手的形状在改变,感受到那种凝脂一样粘黏稠白的东西由于受到挤压而在自己的颈项之间一点点游移扩散。
    眉头一凛,风树艰难地抓紧手中的匕首,身体顺势朝后倒去。背部很快触到了坚实的棺身,风树凭借那双手袭来的方向,匆匆地估计了一下手的主人在棺材里的位置。拼尽全力一寸寸地抬起右臂,风树反手把匕首狠刺进身后的棺材里。
    陈旧的棺材板好像并不厚,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就刺穿了木板,陷入棺材里。也就在这一瞬间,风树的面色大变,从被那双手卡上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点惊惧的眼神——刀柄握在手里的触觉明明白白地传递出风树无法相信的事实——木棺里根本没有与那双手对应的躯体。
    紧咬着下唇,风树不甘心地用力转动手中的匕首,仍是徒劳——异样的手感明显地昭示着棺材里只有一棺身液体,如前所见的那种粘稠腥臭的白色液体。
    “这次,不会真的就这样玩完了吧?”风树无声的苦笑。一刹那的失神,内力已经无法重新凝聚,笑过之后,风树手上再没有一丝力气。手指僵直地动了动,风树沮丧地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没有可能抽出插在木棺上的匕首了。
    放弃了手上的动作,风树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现在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漆黑的眼珠看似没有目的地转来转去,风树的大脑还在紧张地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心里划过,却又被一一否定。
    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风树的眼睛定格在一个地方。定定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旁边的粉红色的衣衫,风树差不多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了。
    “可以多一种死法吧,”唇边浮现一抹嘲讽的微笑,风树镇定自若地移动自己的目光,顺着粉红的裙摆向上看去。于是,意料之中的,一张平平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印入了风树的眼帘。
    对于风树来说,遇见这个没有脸的女人已经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然而,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那张惨白平直的脸,却是从前不曾经历过的。
    粉红色的身影立在与风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拖着长发的身子俯了下来,那张没有五官也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就在风树的肩膀上方。
    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风树却依稀感觉到卡住自己的怪手渐渐松懈下来,呼吸慢慢开始通畅。
    “喂——你在哪里?没死的话就吭一声!”这时,萧木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上去却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你走远一点,那家伙要过来了!”
    合上眼睛定了定神,风树猛地一发力,挣脱了卡在脖子上的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出棺身上的匕首,风树身形一晃之下已经退到了几丈以外。
    迅速向四面望了几眼,风树小心翼翼地与周围的棺材拉开一定的距离,开始试着运功调息。
    “你怎么在这里?”萧木客幽灵一般出现在风树身边,“我刚才不是叫你走远一点……”
    看着萧木客那双淡然的眼睛,风树没来由地笑了笑,虚弱道:“放心,本少爷还要给你收尸呢,不会……”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经意的一瞥,风树见到的是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萧木客身后,密密麻麻的木棺侧面探出的那些怪头,好像突然收到了一道无声的指令一样,全部脱落下来——并不是上千颗头颅被砍断似的滚到地上,而是——那些怪头的坠落,像是拔开了棺材上的一个塞子,随着头部一起落下的是棺材里粘稠的白浆。一眼望去,遍地都是一滩滩白色液体里漂浮着一颗颗怪头。很快,那些粘黏稠白的液体凝聚在各个怪头周围,慢慢地,形成了一个个人样的身体。
    一具具白色膏状的身体顶着妖异的头颅直立起来。这群东西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清晰的轮廓,体表仿佛附着一层粘稠腥臭的白浆。怪物们一站起来便缓缓地向风树与萧木客逼近,奇大的眼睛透过不断蠕动的头发瞪着二人,挥动着海绵样变形膨大的手。
    机械地握紧手里的匕首,不用回头,风树也猜得到自己身后亦是同样的情形。从容地瞟了萧木客一眼,风树狂傲地笑道:“很好,一块儿解决,给本少爷省了不少麻烦。小子,先讲后不乱。之前你也说过了,大笨石你来应付。那么,这些东西,就留给本少爷来收拾,你不许抢了我的风头。”
    “嘘——”萧木客一摆手道,“别出声。他过来了,小心。”
    “哼,”风树任性地一甩头,“你自求多福吧,本少爷武功盖世,没什么可小心的!我不信谁能伤得了我……”脑后劲风突起,风树却笑脸依旧,不慌不忙地往旁边一让。随后,左臂潇洒地在半空中划过,一张宽大的毯子自风树手中展开,铺天盖地地罩向凶猛袭来的言不悔。黑色的身影又是一晃,整个棺室瞬间出奇的安静——看不见裹在毯子里不停挣扎的言不悔,也不再听到他如受伤野兽般的惨呼。偌大的洞室里,只有默默相对的风树和萧木客,以及他们四周一点点缩小包围圈的白色软体怪物。
    “你怎么把他……”萧木客微微地皱了下眉,低声道:“百宝囊可以这样把一个大活人装在里面吗?会不会……”
    “不知道!”风树粗暴道,“毛不拔没说过,我以前也没这么玩过!反正,他那样,能算是大活人吗?应该一刀杀了他才对,把他塞到百宝囊里已经算大大地便宜他了!”
    “这样子总归是……”萧木客欲言又止。犹豫地看了看风树挂在腰间的锦囊,又环顾了一下周围逐渐聚拢的怪物,萧木客沉声道:“先不管这个。东方先生对于这些奇门异术最为精通,言不悔或许还有救。我掩护你,你马上带着百宝囊出去找东方先生。”
    “那个老头子!”风树古怪地笑笑,“萧兄,刚才明明说清楚了不是吗?你负责对付大笨石的,所以,应该是你带他出去找人。本少爷呢,要留在这里陪这些可爱的朋友玩玩。”说着,风树飞快地扯下百宝囊递给萧木客。
    不去接送到面前的锦囊,萧木客一把推开风树的手。白影光一样闪过,萧木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只怪物旁边。月白色的衣袖在空中舞成一片幻影,不知有多少刀落在那软软的家伙身上。脸上还保持着诡秘阴冷的笑容,那只怪物已经几乎被切成了碎片,一块一块地散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滩凝脂状粘稠的白浆。
    看也不看一眼自己的杰作,萧木客面无表情地转过刀身对准第二个怪物,预备如法炮制。这一秒,却听见风树焦急的喊声:“没用的!你快退回来!”
    敏锐地觉察到身后细微而怪异的响动,萧木客心知有变,身形一动之下已经退回了原地。在风树身旁站住,萧木客定睛一看,发现地上的白色液体以极快的速度连成一片,不断地向中心聚集,渐渐隆起一个躯体的形状,又开始细化出五官。
    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萧木客轻声道:“又像是昨天遇到拐杖的那种形势了。如果找不到杀死这些东西的办法,我们就只有……”
    “要不然……”风树忽然顽皮地挤挤眼睛,“我们再试试装死这一招?”
    萧木客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步一步逼上来的怪物,一言不发。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风树耸了耸肩道,“我知道。现在装死的结果,应该是装着装着就变成真死了吧。不过……”
    “也许并没有那么糟。”萧木客很快地向后瞟了一眼,淡淡道:“阵已经破了。这棺室不是很大,我们只要能顺利到达石阶那个地方,它们就不能追过来了……”
    “真的吗?”风树狐疑道,“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
    “与你无关,”萧木客冷冷道,“反正我肯定,到了那里就能摆脱这些怪物。”
    不快地往身后看过去,风树不由微微一怔。望着墓室尽头半隐在黑暗中的青石台阶,风树阴冷的厉眸中现出一点迷茫的神情,低沉道:“奇怪,那里就是这间洞室的尽头了。现在,棺室的四边都可以尽收眼底,但……怎么看不见死娘娘腔?那里很黑,但娘娘腔的衣服太显眼了,不可能看不到的。”
    萧木客轻声道:“也许,那里有什么藏身之处。”
    “不可能,”风树坚定道,“你估算一下这整座山崖的体积就知道了。这个洞室的墙壁延伸到那个地方,不可能再有什么暗室秘道了。依我看,那里的墓壁距离山崖表面不过几尺……”
    “果然,”萧木客漠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妙的表情。
    “果然什么?”风树莫名道。
    “你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表弟,”萧木客平静道,“其实,你表弟走的时候你就应该发现了。”
    “应该发现什么?”风树俊脸一沉,噬血的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姓萧的,你能不能把话一气说完?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啊?”
    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排排走近的怪物,萧木客冷冷道:“东方先生最先走出去的,后来你叫你表弟出去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他不见了。所以,现在你表弟看不见了,也不算意外。”
    “原来你说这个,”风树狡黠地一笑,“那个老家伙嘛!我早就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摔倒在哪个角落里,黑漆漆的我们看不见。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眉头微皱,萧木客隐隐约约感到风树的话有些不妥。再次回望伫立在墓室尽头的破旧石阶,萧木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地转过身,对着自己的斜上方举起了刀。
    风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一秒钟以前还空无一物的台阶上立着一个粉红色的影子,拖曳的衣摆在半空中飘舞,长长的乱发被风吹得全部盖在了脸上,看不清她的面容——当然,风树并不需要也不想看到她的脸——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单是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东西,”萧木客低声道,“我们还没有跟她正面交锋过。可是,我有一种直觉。在我们出发以来遇到的所有邪物当中,她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是么?”风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管他呢,我们放手一搏就是了!我倒要看看,阎王爷他敢不敢收我!”嘴上这样说着,墨黑的眸子却暗藏杀气。仿似轻松随意地左右扫了几眼,风树突然飞起一脚,将近旁的一口棺材踢向团团围住二人的怪物。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怪物被木棺击中,上身立刻断开滑落下来,掉到地上化做一滩滩稠白的黏液。不等地上粘稠的白浆重新聚拢成人形,风树又把第二具棺材踢了过去,同时叫道:“还快不来帮忙?这样能暂时挡一阵,我们就可以趁机跑到石阶那里去了!”
    萧木客略微往旁边让开一步,吼道:“当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被那种白色的液体溅到!”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风树把身边的棺材接二连三地踢出去,一面不屑道:“本少爷开始还被一只掐住了脖子呢!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什么?”萧木客闻言大惊失色,“你碰过这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心头猛地一沉,风树并不停止脚下的动作。连连踢起附近的棺材,风树阴着脸道:“先出了这里再说吧。不管碰上那白浆会变成什么,好歹我只有一个人。你愿意被这些怪物围攻,还是愿意出去以后只对付我一个人?”
    “你……”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轻声道,“先不要乱想。”
    眼看着面前的怪物被击倒一片,风树没有丝毫的欣喜,一向引以为傲的直觉告诉他危险还没有远去。俊逸的眉毛深深皱起,风树面色凝重地平视着前方——怪物的包围圈已经被打开一个狭窄的缺口。那一小段没有被怪物占据的空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先前地上突起的小土丘聚拢为一个个直径约为一尺的土堆,奇形怪状的土堆内部剧烈震动着,同时极快地向两人移动过来,整个棺室的地面都在摇晃。
    “这又是什么玩意?”风树脚步趔趄地躲避着地上四处游移的土丘。无奈地靠上一具四分五裂的棺材,风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然而,地下传来一阵比前几次更猛烈的晃动,风树的身子像浪尖上的小船一样摇摆着。终于,强烈的晕眩感加上遍身没有痊愈的伤,风树双腿承受不住地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用刀抵着地面,萧木客一面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面伸手去拉风树。指尖刚刚触上风树的手腕,一阵怪异而刺耳宛若老妇悲泣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接着,两人之间的地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两寸宽的缝隙逐渐扩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拼命从里面挤出来。
    昏暗的墓室里,风树匆匆一瞥之下,只看到缝里一片血淋淋的颜色。条件反射地抬起左臂护住头部,风树右手举起泛着寒光的匕首,不顾一切地向下掷去。
    也许是风树的手力过大,锋利的匕首直插入地缝里的血红色物体后竟然整个没入了里面。警戒地盯着不远处那条血红的缝,风树扶着近旁的棺材慢慢直起身来。
    一抬头,迎上萧木客略显诧异的目光,风树蓦然发现地面已经停止了震动;不仅如此,周围的软体怪物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仿佛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塑。然而,最为使风树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所有的怪物都把头转朝一个方向——一颗颗妖异的头颅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向洞室尽处的青石台阶,成千上万只大得出奇的黑色眼睛全部直勾勾地望着立在石阶上的无脸女人。
    屏息凝视着眼前诡异的景象,风树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它们……它们……竟然在看那个没有脸的怪物?不要告诉我,它们还有思想!难道它们之间可以进行交流吗?”
    “也许吧,”萧木客镇定自若道,“不管它们在干什么,我们趁这个机会赶快跑到石阶那里去。到时再想办法对付那个没有脸的女人。”
    语毕,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那座破旧的青黑石阶奔去。眼看离那几级台阶只有几步了,萧木客倏地停住脚步,对风树作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同时缓缓把刀横在身前。
    残败的青石台阶上,粉红衣杉的女人一寸一寸地侧过身子,用被黑发遮挡的脸对着三、四尺远处的两个人。一阵微风掠过,吹起那些长长的头发,露出了没有五官的脸。平直惨白的脸左右转动着,好像在搜寻什么。终于,没有血色的空白的脸定格在风树身上。
    仰起头专注地盯着石阶上方看了几分钟,风树急切道:“它的头发飘起来了!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萧木客冷冷道,“怎样?”
    “风!”风树不耐烦道,“洞室里面有这么大的风,说明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和外面相通的!难怪娘娘腔和老家伙都不见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出口!”
    萧木客淡淡道:“我觉得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在看你。”
    “你白痴啊,它五官都没有怎么看?”风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微微勾起高傲的嘴角,原本就很坚毅的侧脸线条更冷了几分。表面上沉稳如山,风树过于激动的声音却宣泄出内心的躁乱。目光一触到粉衣女人空无一物的脸孔,风树便无端端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愫,无数熟悉而又模糊的场景在脑海中交织重叠。无由地觉得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自己,想要走到那个没有脸的女人身边,仿佛只有走到她的旁边,才能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双手握拳,风树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去,他在靠着那小小的痛楚来抓住脑中仅剩的一点理智,不让自己走向那个没有五官的女人。然而,大脑不受控制地愈加混沌,身处的棺室似乎升起一片黑雾。渐渐的,风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看不见萧木客月白色的身影,看不见怪物软绵绵的体态,也看不见遍地七零八落的棺材。再怎么睁大眼睛,风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座青黑的石阶,和石阶上面庞平直惨白的女人。于是,木然地挪动步子,风树缓慢地接近不远处的台阶。
    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从未知的地方传来,划破了风树眼前的幻象。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风树感觉好像晕过去了一样,周围一团漆黑,意识也模糊不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几级孤零零的青石台阶。
    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四面的情形让风树浑身一震——棺室里满地都是四散流淌的白色汁液,一个怪物也不见了——看起来像是所有的软体怪物都现出了原形——化做一滩滩粘稠腥臭的白浆。地上裂开的缝也已经合拢。唯一能证明双方这场激烈较量的,只有墓室中随处可见的木棺碎片。
    “怪物都死了?没脸的女人也不见了?”当这项认知进入风树的大脑的同时,他也看见了萧木客左手上流血的伤口。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风树走到萧木客身边,惊疑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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