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挺的剑眉往下压了压,风树转身踱到房屋那扇唯一的窗户下。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发现窗口被人用横七竖八的厚木板钉死了,一道缝隙都没有。忽然,身体莫名地绷紧了一下,一瞬间风树的神经发出尖锐的警告,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刺激着他的鼻腔粘膜。四下看了一圈,风树的目光锁定在平房附近一处用布盖起来的柴垛上。此刻,某种东西正伏在那布底下剧烈地震颤、抽搐、突起、凹陷,不断变化成各种怪异至极的形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寂然不动了。
狂傲地一笑,风树握紧长剑,一步步走到重新安静下来的柴垛跟前。这时,一道闪电将空气撕开了狭窄的通道,以六千到两万度的高温发出耀眼的强光。映着那雪亮的光线,风树看见被雨淋透的布上清清楚楚地凸显出一张人脸——小小的、圆圆的脸蛋,填满细碎物块的眼眶。暴雨纷飞着砸下,一圈圈淡淡的血迹在遮盖柴垛的布上漾开来,雨水不断地冲刷,一缕缕沾着血液的发丝从柴垛下方顺着积水飘出。
“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冷淡声音不带一丝波动,仿佛一片沉静的沼泽,却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意。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幽灵一样轻盈地飘近,萧木客身躯一矮,手中的刀对准湿布下的面孔狠狠斩落。
“哗啦啦”一阵响动过后,两人都没有去查看倒塌的柴垛——没有谁认为婴灵还会呆在原来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诡秘的微笑,风树悠闲道:“萧兄,响雷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有话直说,”萧木客瞥了风树一眼,冷冷地答道。
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劈下,发出轰然巨响。风树伸手按住萧木客的双肩,严肃道:“集中精神,感受脚下的震动。修建多年的大型墓穴,虽然埋葬之后经过回填夯实,毕竟外实内空。千百年后,一旦遇到特殊情况、内部受到剧烈震撼时,因为那处的地表总与正常地表有所不同,声音会有些许异样。打雷的时候,下面有穴的地点会有强烈震感,有经验的发丘者,根据这震感的强弱,便可以推断出地下的许多情况来。”
微微闭了下眼睛,萧木客轻声道:“地面在震动,可是……并不十分明显。”
“墓穴的中心部位就在这附近,换个位置试试,”风树笃定道,将萧木客拉到紧邻那所平房的一块空地上:“站在这里。下次雷声响起的时候,你再仔细听听看。”
积雨云中孕育的电流再一次划破了长空,一连串的炸雷在远山的连峰上肆虐。凝神倾听了好一会儿,萧木客面无表情道:“这个地方……有点意思。雷响时,地面震得很厉害,脚下浮动,似有回声。”
“孺子可教!”风树拍了下萧木客的肩膀,邪魅地一笑:“这个可是我爷爷几十年发冢得来的经验,算是我们无爱家的独门绝招吧。你小子学得倒快。”
萧木客淡淡道:“你觉得,从这个地方挖下去最为合适吗?”
“嗯,”风树沉吟道,“凭震感,这下面是整个地穴最深的地方,应该也就是整个墓的中心地带。当然,不可能在空地上动土。”转身注目着不远处门窗紧闭的房屋,风树挑了下眉:“你看到那所房子了吧?门上落了锁,窗户被封死,很符合我们的需要!尤其是坐落在这个方位,简直就是为我们下地准备的!而且……看样子,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的。”
“这屋子……”萧木客的视线缓缓滑过青石的屋身和钉满木板的窗户,最后落在结了两道锁的门上。电闪雷鸣之间,屋内仍然不时传出铃铛的轻响,一声比一声急促,清脆中透出一线妖异。面色微变,萧木客上前一步,喃喃低语道:“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动手吗?这所房子好像……不太干净。”
“除非你能提供更理想的场所,”风树不以为然道,“不要紧,我们可以先‘打扫’干净,”晃晃手中的宝剑,风树有意加重了“打扫”一词的音调。一个箭步跨到平房的铁门面前,风树看似不经意递出两剑。只听空气中突起两声尖锐的怪响,一片寒森森的剑气笔直地由下而上,寒光过处,几截大拇指粗细的铁链连接着两把大锁跌落在地。
“你不该把锁弄坏的,”萧木客冷冰冰道,“我们做活的时候,万一有人从外面看见锁掉了……”
“放心,”风树满不在乎道,“等会儿让毛不拔找两把一模一样的就是了。百宝囊里什么样的锁没有啊!我们下去的时候,就让望风的人从外面把门锁上,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想到屋里有人。”顿了一下,风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身向屋里看去。这所平房面结构简单,站在门口便可将屋内一览无余——屋子一共隔出了两个房间,内部的陈设极为平常——除了摆在两个屋子交接处的一张案几。案几上立着一面孤零零的铜镜,光滑的镜面在昏暗的房屋里泛出黯淡的金光。回头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风树狐疑道:“连个鬼影都没有。刚才的铃铛声是从哪里来的?我没见着房里有铃铛啊!”
狭长的凤目中流露出一丝挣扎,却又转瞬即逝,环顾着周围的摆设,萧木客用冷漠的语声道:“既然没有什么,我们就开动吧。我守在这里,你去把其他人叫来。”
迟疑了一下,风树归剑入鞘,慢慢地向铁门边走去。没有来由的,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羁绊着他,使他无法加快步伐。“镜子——”如同空中划过尖锐的箭矢,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风树的大脑中。惊觉这并非来自自我的意识,但风树没时间管它了。飞速地转过身望向平房中央的铜镜,风树正好瞥见一道淡淡的黑影从镜中闪过。
迅速返回房内,风树抱着手,矗立在萧木客与案几之间,眼里跳动着危险至极的寒芒:“萧兄,还是我守在这里吧。你叫人去。这个时候,毛不拔和两位师姐应该都会过来吃饭,你把毛不拔和二师姐叫来。让娘娘腔留在楼里,万一许慎风过来就归他接待了。大师姐,也留在那儿吧,叫她保护娘娘腔。至于东方老家伙和姓兰的疯子,随便他们来不来。”
萧木客挑起眼皮看了风树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却传递出一个无声的问号。
“我信不过你,”风树冷笑道,“每次我们下地,你都要弄出点花样来。谁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又会动什么手脚。”
萧木客面无表情,甚至连唇角的细纹都没有一丝牵动的痕迹。走到那张摆放奇特的案几前,萧木客移开铜镜后方的支架,将镜子面朝下放倒,转身走向房门外:“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风树啃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散漫道。步出门外,萧木客顺手掩上了那扇厚实的铁门。随着屋内的亮度一点点降低,风树面上的悠闲之色在一秒钟以内消失殆尽。机警地拔出宝剑,风树回身直面背后的案几。浑身一震,风树不仅后退了一步——那面铜镜不知什么时候又撑了起来,静静地直立在案几上,反射着淡金色的光。
细碎的铃铛声从房间各个角落悠远而绵长地飘过来,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裹着股幽冥的味道。若即若离的铃铛声中,夹杂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沉重的响动——铁门落锁的声音。桀骜不驯地一笑,风树死死盯着眼前的铜镜,漆黑如墨的双瞳里充斥了无视一切生命的杀戮气息。渐渐的,镜面上映出一个小黑点,那小点慢慢变大、拉长,越来越来接近人的轮廓——一个倒挂的人形,长发低垂着,纯黑色的身体和面孔,看不清五官,像是整个人被包缠在黑色的塑料薄膜中;那人影遍身绕着一圈一圈带刺的藤蔓,上面缀满了一个个金色的铃铛。
风树并没有感觉到背后气流涌动,然而,镜子里反映的情形显示那东西就在身后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同时,他也在镜面上看到了另一个黑色的小点,那一点在自己的额头上——眉心正中竖立的第三只眼。手臂抬起又放下,左掌合拢了又张开,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风树终是没有触碰自己的前额。
略显困顿地低下头,风树无意间瞥见自己脚边的地上拖曳着一把凌乱的发丝。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刹那被点燃了,风树黑水晶般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暗红血色。估算着敌人的方向,风树老练而冷峭地反手一剑,身体却向另一侧斜飞出去,同一时刻,左手划出一片掌影护住周身要害。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张望与犹豫。
屋里一片死寂。风树把长剑横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回到刚才站立的地点,只见铜镜安然地躺在案几上,镜面朝下,地板上流淌着一滩黑色浓稠的不明液体。抬起手里的剑看了看,风树发觉剑身上滚动着一些粉红色的液滴。一粒细小的粉红水珠缓缓滑向剑尖,跌进那滩黑色液体当中。犹如烧红的铁块扔进冷水里,粘黏的黑汁冒出一股股白烟,伴着“咝咝”的声响,那滩液体的面积逐渐缩小,最后整滩粘液都没了影踪。
怔怔凝注着自己的剑,风树用指尖接了一滴粉色液体凑到脸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缓缓地钻入鼻孔,风树自言自语道:“是血,这是……”马车上的一幕记忆蓦地撞进脑海中,搅动许多繁复混杂的念头,风树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左臂某处,隔着衣料感受下面那道凸起的伤痕:“剑上……是我的血,昨天没有擦掉的血遗留在剑上……”
深吸一口气,风树定了定神,走到门边,试探着拉了下门。“吱”的一声,门应声而开。门外,雨势分毫不减,连着铁锁的链子浸泡在逐渐积起雨水中。迈过门槛,风树用力甩上铁门,背靠着石墙立定,眯起眼睛眺望着远方。
一刻钟以后。依然在那道石墙之下。
毛不拔兴高采烈地把两把插着钥匙的铁锁交给风树,一面夸口道:“保证跟原来那两把完全一样,怎么样,爷,这该给我记一功吧?等会儿下到墓里,有什么好东西我可要多分一点!”
接过锁捧在手里验看了一番,风树侧过身,将锁和钥匙递到林乱手中,叮嘱道:“二师姐,我们全部进去以后,你就从外面把门锁了。记住,把风的时候你要变成蝙蝠躲在屋檐底下。有人过来的话,封了他们的穴道一并锁到屋里去,明白了吗?”
“嗯,”林乱点点头,抬头看着风树,欲言又止。半晌,她埋下头,忧心忡忡道:“你们多加小心啊!”
握剑的手自然地垂在身畔,视线移过手腕的一刻,风树倏地想起一件细小的事,他心里“咯噔”一响,从腕上取下一件事物来:那是一条由几种颜色各异的丝线编织成的彩绳。定定地盯着那段彩绳看了几秒钟,风树把彩绳朝林乱抛去:“二师姐,这个东西,我觉得应该给你才对!我进去了,你锁门动作快点!”说罢风树推开门掠进了屋里,毛不拔兴奋地跟了进去。
屋内已经点起了几盏油灯,东方淇与兰飞扬站在房间一角,压低了嗓子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萧木客坐在靠着铁门的那间屋子中间,默默平视着前方,读不出眼里的情愫。
取下腰间的百宝囊,风树一边把倒出的装备排列整齐,一边向萧木客询问道:“那两个家伙在吵什么啊?我看,是为了谁下去谁在屋里把守的事吧?”
“嗯,”萧木客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定风树:“为什么我一来一去之间,这屋子里的怨气少了许多?”
风树顾左右而言他道:“其实,我有点担心。这墓,恐怕已经被人盗过了。”
“为什么这样说?”萧木客平定的音色里挟着一丝讶然。
“昨晚我们出庄的时候不是经过后花园吗?”风树凛冽道,“当时我察看了那里的院门和其他一些木质建筑,那些木料全部都是棺木,只不过重新髹了道漆。我想,他们修房子的时候说不定会挖到一些陪葬品,然后,有了钱财的刺激,想必又会滥挖一气……”
“原来当时你是在辨别那些木材,”萧木客蹙了下眉,轻声道:“这墓葬极大,他们便是掘出部分陪葬棺应该也无大碍。可是主棺……希望主棺还是完好无损的……”
“多说无益,”风树利落地拾起一把铲子,在地上勾勒出一个长方形边框:“最起码,先铲平了封土上面的那层房基土,把墓室的四边定出来再说。”停了一下,风树续道:“表面一层都是‘死夯土’,不会埋藏有什么祭仪之类,也不存在别的建筑结构,我们没有做细的必要。萧兄,动作尽量快一点。毛不拔,你负责做土。”
萧木客不作声,捞过一把铁铲沿着风树定下的边界挖了起来;毛不拔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发掘工作。三把铲子不停地挥舞着,尘土飞扬中,那层黄褐色的房基土渐渐减少,露出了底下湿润的黑泥。挖到约四丈深的地方时,黑色湿泥中掺杂了一些异样的土粒。萧木客住了手,将铲头重重砸向地面,暗灰色的瞳孔直视着风树,隐藏其中的情绪像河底的潜流,颜色黯淡地打着旋儿。片刻的沉默后,萧木客语调生硬道:“这墓真的很可能被盗过了。”
“啊?这可怎么了得?”毛不拔一下子扑倒在地,不信邪地扒拉着掘出来的泥土,里面有些碎瓦和西周世代的铜钱,间或夹杂着一般商周墓常见的陶片。
风树蹲下身拨开泥土,捡起一些杂物摊在膝盖上看了一阵,沉着脸道:“情况比较复杂。总之,这些都是表土层的东西,可能跟后来在墓地上建房有关。这里离墓室还远着呢,姑且不去理它。我们继续!”
萧木客默然注目了片刻,眼睛从风树身上移开,拿起铁铲重新向下挖去,动作娴熟而坚定,毫不拖泥带水。
盗洞又挺进了几尺的深度,在纯净潮湿的黑色泥土当中赫然现出了一个褐色的土坑——坑略呈曲尺形,南北长约六尺,南端宽一丈,北端宽四尺左右。这个坑打穿了第二层夯土,往下逐渐收缩成圆形。风树见状面色一变,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厉声道:“先清这个坑里的土!”
“是,爷——”毛不拔打了个哆嗦,失魂落魄道:“这个坑不是盗洞吧?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已经没了……”抓起一只竹筐绑上绳子,毛不拔一手拎筐,一手执铲,神情紧张地跳到坑里。搓搓手,毛不拔抄起铲子,不住掘起脚下的泥土朝筐内填去。
风树将坑中的土一筐一筐地提了上来,在这些土中,他先后清理出一些陶豆和陶铺的残片,还有几片破碎的青瓷砚。脸色越发凝重了,风树细心地把这些碎片一块块铺在空地上,按发现的顺序排成一条直线。
“这些东西……”东方淇不知何时立在了盗洞旁边,俯身端详半晌,他指着那一行器物的残片,颤声道:“这陶豆的年代大概有上千年了,陶铺也经过了五、六百年的样子,这青瓷砚却像是只有二百余年的历史。这也就是说……”
萧木客淡漠地接过话头:“这说明这个坑很早就有了,以至后来许多年代的东西都可以从封土之上掉进来。这显然是一个盗洞。”
东方淇闻言大惊失色:“如果这座墓早年被盗的话,很难保证那件东西还在里面……现在该怎么办啊?”
风树正要开口,他左边紧邻的那面墙上蓦然响起几下撞击声,仿佛有人在屋外用什么重物敲打着墙壁。骂了一声,风树扭头盯视着墙面,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敲击声停止了。踌躇了下,他探手抚摩着粗糙的石壁,森然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外面有人吗?二师姐为什么不制住他们?”
“没有人,我完全没听到脚步声,”萧木客的话语速度均匀,平直无波。
风树还想再说点什么,萧木客直起身子踱向洞口另一侧,途中看似不经意地扯了下风树的袖口。有些许诧异地扬起头,风树接收到几道有色的瞳光——东方淇和兰飞扬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眼里盛满了好奇与恐惧。冲萧木客了然的一笑,风树双手扶着铲子,低徐道:“从这个盗洞的大小上看,当年那盗墓贼是伙私盗,人数不会很多,三五个人顶天了。这么大的一个墓,不可能给他们搬空了。我们也不是为了求财。找东西的话,整个墓葬一定要挖到生土为止,不可以草率收场。我想,我们要找的神器未必是墓里最值钱的东西,也未必能被那些前辈们看上。”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东方淇若有所思道,“从以往的经验看,我们要找的那些器物往往都很不起眼。还是先别给自己泄气了,说不定那东西还在下面沉睡着等待我们呢。我们还是接着干。”
“可是……”毛不拔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旧盗洞,眼中慢慢结起了一层泪光,悲痛欲绝道:“最值钱的东西都给人家摸走了……”
“少废话!”风树低喝道,凌厉地瞪了毛不拔一眼:“做土去!”背后紧贴的墙壁上又递过几下重重的撞击,敲墙的声响中,还夹杂著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噪音。那声音虽然细小,风树却听得十分清楚——在撞墙的响动更深处的地方,有些语音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不在下面……已经不在了……”那柔弱的嗓音如是说。
抹去额角的汗水,风树不动声色地挥动着铁铲继续向下掘土。挖到距离地表将近六丈时,那片褐色的土耐人寻味地消失了。风树咬着下唇思索了几秒钟,扔掉铲子,换了一把铁锥。用铁锥往下接连钻了三个探洞,带上来的泥土都是比较匀净的填土,回头斜睨着萧木客,风树用嘲弄的口气道:“这样算什么?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很简单,”萧木客镇定自若道,“这个盗洞还没有打进墓室里。当时那些盗墓贼只把盗坑挖到这一步,不知什么原因,无功而返。换句话说,这座墓还是好好的。”
就在萧木客的声音在屋里回响的同一时刻,风树隐约听到有个细微的声音压在说话声之上,那是一种微弱的女人的叫声,分辨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却满含讽刺的韵调。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击中了风树。
“萧爷,你确定吗?”毛不拔更加卖力地舞动着铲子,欣喜道:“太好了!那就是说,值钱的宝贝还在里面啊!快挖快挖!”
墙面上再度传来几下敲打的噪声,风树不耐烦地丢下锥子,摸出一张符贴在身后的青石板上。萧木客冷漠地瞟了风树一眼,塞给他一把铁铲:“尽快把封土铲平,我们时间不多。”
又下了几铲,封土的剖面结构清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有若筑泥墙一样,封土是用黑色砂土一层一层夯实的,每一层的厚度在五寸至八寸之间。风树与萧木客发掘一层便停下来铲平观察,又挖一层,再次铲平观察。掘至离表土七丈深处,两人发现了一层被烘烧过的土层。风树与萧木客对望了一眼,小心地铲去这层土,墓边的痕迹终于一点点显露出来。
倏的,大门上发出两下轻叩。兰飞扬此时刚好站在门边,听见有人敲门,他把手搭在门上,悄声道:“会不会是林小姐?”
萧木客冷然道:“别开。”
兰飞扬将手缩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萧木客。
“你想开从里面也开不了,”风树冷厉道:“不是二师姐,我跟她约定了打门的暗号。记住,这门外面锁上了的,正常人不会来敲。整个庄上应该只有许慎风有钥匙,但二师姐不会让他开门进来的。”
“明白了,”兰飞扬点点头,沙哑道。望了望紧闭的铁门,兰飞扬稍显畏缩地向房间内部走去。这个时候,门外掠过一阵女人的悲泣声,紧跟着,挠门撞门的声音响彻两间不大的屋子。躯体明显地战栗了一下,兰飞扬没有回首,加大了步子走到四人中间。声线禁不住微微地颤抖,却仍旧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兰飞扬微笑着对风树发问道:“无爱老弟,你说……外面是什么……”
风树墨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芒:“都跟你说了正常人不会来敲的,那就是不正常的人呗!甚至可能……不是人……”
“那东西的戾气越来越重了,现在,连他们两个也能够觉察到它的存在了,”萧木客皱了下眉,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道细细的门缝。他的眼神聚集起来,不再惯常那样没有焦点地穿透眼前的一切,而是变得清明而锐利。
“那又怎么样?”风树顺着萧木客的目光看过去。慢慢的,他见到一点黑色的烟雾从门缝里飘了进来,伴着一股腐臭的味道。黑烟飘动着,缓缓地沉积下来,颜色愈来愈深,愈来愈浓,渐渐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又是老套路,这些东西就不能想出新鲜一点的出现方式吗?”风树摇摇头,依然用铲子沿着墓周的痕迹向前挖掘,碾了一圈后,同一平面上现出一个椭圆形的印子,南北长约六丈,东西宽近四丈。微微一笑,风树长出一口气,道:“墓坑!”
“你本事没长多少,胆量倒是渐长了,”萧木客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将墓坑左近的泥土翻到一边,萧木客弯下腰探查了一番,淡漠道:“这坑壁周围是夯筑的。用版筑法,一层一层拍打而成。”
东方淇与兰飞扬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大门。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符纸,东方淇仓皇道:“别吓唬人啊!你们两个究竟看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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