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恬是在一阵酥/麻中醒来的,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几声后,睁开了眼睛,密实的床帐,昏暗的光……陌生的环境让她心里咯噔一下,脑袋有些晕。随后,一声极动情的“娘娘,舒服吗?”的低哑问候,还有身上游移的炽热双手让她七魂掉了六魄。她‘啊’一声叫,慌张地蹬开那人,坐起身子爬到角落里,惊疑不定地瞪着对方。她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紧张让她浑身无力,肌肉颤抖。
那个人也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急忙抬起头,紧张地问:“怎么了?弄痛了吗?”说着‘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奴该死!娘娘,让奴帮您看看,哪儿痛了。”
这人的嗓音带着点少年变声期的喑哑,一身长袍,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出颜色是深的,发出了丝绸摩擦时特有的沙沙声。灯光虽暗,但离得近,能看出他长得极清俊,身形偏瘦。他说着话,向华恬跪爬了两步,伸手轻触她的膝盖,想把她的腿分开。
“滚开!”华恬的嗓子因为紧张,发出细极颤抖的声音来。她越紧张越无力,心里也就越崩溃。她抖抖索索抓过被子,把自己裹严实,往床角落里又挪了挪,不一会就热得大汗淋漓了。汗水冒出后,她狂跳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娘娘,奴哪里做错了,还请给奴明示——”那人跪在她的面前,声音中带着焦急。
华恬一边极力让自己冷静,一边又去打量周遭环境。大床像个侧面开门的大箱子,透过床帐,隐约看到灯光是从吊着的喜鹊登梅枝形油灯上发出的,再远一些,影影绰绰好像有屏风一类的东西。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有个发光的物件,仔细分辨后,发现是个镜子。镜子只有人的脸庞那么大。床外不远处的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熏香炉……
这是什么古怪地方?
“娘娘?充容娘娘?”那人看华恬一直不说话,试探地又叫她。
“充容娘娘?”华恬重复一句,没弄懂什么意思。她大喘一口气,一手按着被子防走光,一手迅速伸出抓住对方的衣襟,“你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把我劫来?告诉你,姑奶奶祖宗八代都是穷人,别想从我身上捞钱。至于劫色……”好像已经劫了,那就没必要再费口水了。她的心脏又开始‘嘣嘣’急跳,好在这次没有浑身无力的感觉了,只有一股怒火在胸中乱蹿。
她急速地喘着气,脑子里忽然闪过‘充容娘娘’四个字。前一刻明明撑着伞走在雨夜里,一个闪电过来,自己被闪花了眼,然后就没知觉了……她再次认真打量了对方,发现了他头顶上的发髻……自己的栗色短卷发呢?口里发出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陌生?她抓起垂在胸前的长发扯了扯,鸡皮疙瘩由背上蔓延到了心里。这是怎么回事?灵魂穿越?!
对方愣怔半晌,手足无措起来,声音中带上了颤音,“娘娘?!您别吓奴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您这是——”失智了?兴奋过度会失智吗?
他一骨碌下了床,跪在地上叩了个头,道:“请娘娘稍等,奴去请太医。”
他一磕头,把华恬的神智完全磕回来了,“你给我站住!”她吼完,颓然靠向床柱,眼泪不自觉地充满了眼眶,“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无声呜咽几声,再也见不到亲人朋友的认识让她即恐慌又莫名的愤怒。最后,趴被子上呜呜哭起来。
“娘娘——,娘娘——”地上的人站起来,走到床边,试探着伸出手去安慰她。
华恬的光脊背感觉到那人的手后,一抡胳膊,‘啪叽’一声脆响,把那人又打到跪地上去了。
“奴——罪该万死!娘娘,还望饶奴不死!让奴做牛做马地伺候您,保护您——”他咚咚地在地上磕头,青石板微微发闷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煞是震耳。
这么磕头,会不会得脑震荡?华恬觉得自己的头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停下哭,抬起头说道:“别磕了!过来说话!”床帐已经被那人掀开,华恬再次查看了下室内摆设,确定样式均够‘古老’。
那人双膝跪地,挪到床边,满脸焦虑担忧地望着华恬,“娘娘,您还有别的不适吗?”
“娘娘是吧?”华恬咀嚼一样,好好品了品那两个字的意思,“那‘我’入宫多久了?”
“娘娘,您入宫五年了。三年前因您父兄立了大功,您由美人晋为充容。现如今陪着皇上,在这个瑞庆别宫避暑。”
陪着皇上来避暑,又私下与别人胡搞?这身子的前主人够胆大的呀。“皇上?他现在在哪?”华恬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对方可能发现了她的惧怕,往床头跪爬了一步,安慰她:“娘娘别怕。皇上在嘉美人处。这次虽说跟着来了别宫,但您——恐怕轻易见不着皇上。”
华恬大大松了一口气,“哦~!这样最好。天亮后需要向什么人省视问安吗?该怎样行礼?”
“皇后没有来。您不需要向人晨昏定省。行礼……奴慢慢告诉您。”
华恬闭上眼,不再问话。她脑子里乱纷纷的,心口堵着,极力想冷静下来。
那人扭头看窗外快亮了,便说:“娘娘,奴告退了。天亮再给您请太医如何?”
“请了太医后,其他人不就知道我病了吗?我不想见人。”华恬认为太医恐怕不能把自己‘送’回原来的世界,那请来何用?
那人叹口气,慢慢爬起身,倒退着走到窗户前,跨了出去。
晨光熹微时,‘吱扭’一声门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柔声唤道:“娘娘,卯时了。”是个女的,声音清脆。华恬还在辨别这是现实还是梦中,没理她。
对方没听到回答,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院子里隐约有人说话。过了一会,那女子又进来:“娘娘,卯时了。旻都知问娘娘,今天还去莲湖泛舟吗?”
就算去莲湖泛舟,也不需要大清早地就开始准备吧?这话问得奇怪。
华恬不好再继续装死,自己胡乱穿了床上扔着的里衣,一撩床帐,露出头来,吓得半跪着的宫女一哆嗦。她一看人家被吓着了,抱歉地笑了笑。宫女着褐色绡丝宫裙,素净的圆脸上不见脂粉,头上简单地簪了朵绒花,再次行了礼,上前扶住华恬的胳膊,准备搀她下地。
华恬别扭地扯掉她的手,自己把脚套进床前踏脚上放着的软底绣花鞋里。圆脸宫女的动作僵硬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委屈。华恬硬生生忍住劝她的冲动,后悔自己没有‘遵守礼节’。
这时,三个穿绿色宫裙的小宫女和一个穿褐色绡丝宫裙的长脸宫女进来。第一个小宫女用铜盆端着水,第二个用托盘托着厚厚一摞罗帕,第三个拿了帕子在水盆里蘸湿,递给第四个穿褐色宫裙的长脸宫女。长脸宫女走到华恬面前,拿湿帕子给她擦脸,动作很轻柔。只擦一下,就把‘脏’帕子放回托盘的另一边,重新接了‘干净’湿帕子擦。脸擦完,擦手。
华恬在这个过程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忍着坚持完。
最后,第四个宫女递上漱口水和青盐、几张小帕子。华恬试探地拿帕子蘸了青盐,见宫女们没有异常表情,便拿帕子擦起牙齿来,擦完牙齿,漱口。这四个宫女的工作完成,轻手轻脚地退走了。
叫华恬起床的圆脸宫女悄无声息地走到梳妆台前,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首饰。华恬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要给自己梳头了。她便坐到了梳妆台前,由着她给自己梳头。挑首饰的时候,华恬选了一套珍珠饰品。圆脸宫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戴好。
打扮完,圆脸宫女冲站在屏风处的两个小宫女招了招手。那两人转到屏风后,拿来一套淡红色纱衣罩着的宝蓝色素绉裙。华恬一看这颜色配比,觉得太刺眼,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
两个小宫女一惊,赶紧去换了一套藕荷色罗裙过来,上边滚边绣了迎春花。华恬不敢再露情绪,张开胳膊,让她们给自己穿上。
圆脸宫女亲手捧来一双硬底宫鞋,跪下去,小声道:“婢子请娘娘更鞋。”
华恬配合地伸出脚,忍着心里的不适,让她换了鞋。(后来她才知道,眼前的大宫女西平搀扶她起床时被拒,便亲自给她穿鞋以示‘赎罪’,这根本不是她的活。)
早饭非常精致,十碟凉、十碟热的下饭小菜,糕点八样,各式粥品八样……色香味俱全。在皇宫里坐牢就是有这点好处。但华恬没啥胃口,因为身边侍膳的内侍(太监)太眼熟了。跟一个太监关系暧昧,这身体的前主子真是空虚到了极点。华恬坐立不安,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所以她每样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等她有胃口后才知道,她只有每样吃两口的权利)。
吃完饭,漱口、擦手、喝饭后茶,全套仪式做完,和吃饭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以华恬的认识,妃子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互斗,偶尔办点正事:陪皇上大boss睡觉,生皇子公主们。所以她吃完饭,就以‘发呆’掩饰自己初来乍到的不适应。
昨晚上‘侍寝’内侍的地位应该不低。他一身绛色衣袍是上好锦缎缝制,腰带与头冠上各镶一块白玉。其他内侍的穿戴明显比他差一截子。关键是,全殿上下的宫女内侍都听他的指挥。他在殿外吩咐了几声后,返回华恬身边,低眉垂目地躬身问道:“敢问娘娘,今天做何消遣?”
华恬打量他一眼,没答话。她怎么知道做何消遣?
“还去莲湖泛舟吗?”
原来大清早请示‘莲湖泛舟’的旻都知就是他呀。现在光线亮堂了,也能看出他的肤色了:瓷白莹润,毫无瑕疵,让费心保养肌肤的女人嫉妒。年龄不好判断,说二十上下可以,说三十左右也行。相貌上显年轻,但眼神和姿态却老练世故。这孩子的祖辈绝不是穷苦人。
华恬冲周围的宫女挥挥手。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绕着他转了两圈,说:“旻都知?是个官名?”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娘娘还是记不起来吗?奴旻晟,是娘娘您的都知。”
“都知?‘什么都知道’的意思吗?”鉴于昨晚醒来时的情状,华恬看着他时,有点难为情。但毕竟是陌生环境下见到的第一个人,不自觉的亲近感也有。
旻晟被她逗笑,眉眼一弯,风情立现,随后却又严肃了脸色,“各个宫殿都有都知,主管宫殿内外杂务。奴现在去给娘娘请太医,就说昨晚做了噩梦,魇着了。如何?”
“太医恐怕治不好我的‘魇症’。我的魂是被你赶跑的,应该由你找回来。”华恬说话时很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旻晟的脸却红了个透,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撇撇嘴,坐回藤竹编的凉凳上,拿起描金漆盘里的釉瓷茶杯,转着圈欣赏质地和花纹。
“娘娘,丢魂是大事。奴怕,万一是什么病症,耽误了,可就麻烦了。”旻晟说话小心翼翼的,眼神含有探究的意味。
华恬打量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玩茶杯,“我除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别的不适。你把太医请来,一时半会的,怕也医不回我的记忆,还凭白让不怀好意的人瞎猜、看笑话。这样吧,你在我身边提点着。反正我又不受宠,想必瞒得过去。”
“这——”旻晟迟疑了下,“娘娘说得没错,找太医估计没用。那奴私下给娘娘招招魂?奴保证做得隐秘,不会让人知道的。”
华恬再次抬起眼皮,看向他眼睛深处,确认他有探究、怀疑的意思后,心里发起毛来,“旻都知什么意思?怀疑我被妖精上身了?要不要弄盆狗血来泼我身上?”
他倒吸一口气,俯身跪倒,“奴惶恐!一切听娘娘吩咐。”
华恬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到了胸腔里,“起来吧。失忆罢了,算不上大事。如果被外人知道,做点什么文章的话,旻都知知道后果吧?”除了威胁他,她没有别的办法。
“娘娘是奴的主子,永远的主子,娘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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