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恋

上海好像又活了过来。瑞雪散去，公园里的花草都开出了嫩芽，人们开始脱掉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衣服，就连橱窗里的模特都像在起舞般轻盈，春天真的来了。
    不喜欢冬天的人们欢呼寒冷终于过去了。
    米海伦寄来订婚喜帖，袁艺惊呼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和欧培斯去吃饭时偶遇过米海伦和她未婚夫。高高瘦瘦的，斯斯文文的，正在耐心地给米海伦剥虾，倒也挺合适海伦的。海伦说，就像周杰伦的那首歌，爱情有时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她再也不要找一个爱他胜过他爱她的人了，这样会很累。她的未婚夫很爱她，她就够幸福了。袁艺看着她那头为曾经减去的长发，虽稍有可惜，可到底是祝福她的，从暗地里为她高兴。
    倪纱有了二胎宝宝，家里人开心的要把她宠上天，现在的老人儿孙满堂便是最大的愿望。
    钟小雨还是一个人活在一间大房子里。有时间了就是看女儿，没时间也会每天晚上和女儿视频通话。她说女人如果不对自己好点别人是不会心疼的，要做就要做个自强的女人。有钱花，有酒喝，就好了。
    袁艺妈妈正在为袁艺包装水果。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可这该有的礼仪总是不能缺的。欧培斯告诉袁艺他母亲想请袁艺去家里吃饭时她是诧异的，也带着忐忑。欧培斯说母亲是真心邀请，她还是决定以礼相待。
    一进门，欧蓓夷大呼：“袁艺姐，总算把你盼来了！”
    周湘郁在门口对她礼貌一笑。
    “叔叔阿姨，一点点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欧培斯帮腔：“袁艺特意选的。”
    欧降良招呼袁艺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呀。袁艺呀，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
    “挺好的，去复查医生说恢复的不错。”
    晚餐时分，周湘郁坐在袁艺对面，夹起了一块鲍鱼往袁艺碗里，“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里。”
    说真的，袁艺不太习惯这样的欧培斯母亲。
    欧培斯在桌底碰碰她的脚，示意她母亲的友善之举。
    “阿姨，我自己夹。”
    周湘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这个儿子不止一次告知她深爱着的女孩子。到底优胜处在哪里。她之前总是带着傲慢与偏见去看她，像今天这般正色仔细地瞧还是第一次。
    落落大方，娴静的神韵从骨子里透出来。江南女子又不失北方姑娘的倔强。不娇柔做作，怪不得丈夫一直告诉她，真正去接触袁艺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一次两次她转不过头，心里早就认定了白奕慈这个儿媳妇。她本是出生书香门第，知道那些陈腐的旧思想套在年轻人身上是不合适的，也在贸然去找袁艺后反思，可到底欧家的仗势是明摆在那的。
    儿子不止一次告诉她“袁艺我娶定了，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欧降良将这些年看人的想法告诉她，袁艺这个女孩子要透过骨子去看，她确实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袁艺，阿姨在这里要先跟你说声对不起。阿姨之前不该说那些话，可能我在看人待事上有处理的不妥，希望你能谅解。”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现状，又立马明白不妥。“阿姨，我……”
    “培斯的倔性格真是随了我，我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个民主的母亲，但其实我做的还不够好。他这个坏小子，以后该让你来□□了！”
    欧培斯不满自己哪里还需要□□：“妈！”
    一家人大笑。
    袁艺已经掉入爱的漩涡，俨然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举手投足，开口闭口就是欧培斯。连妖精洞的女人们都看不下去了。安芹问她：“他向你求婚没有？”
    求婚？她好像没想过。
    不过她是否也在期待这场求婚。
    “这个欧培斯搞什么！就这么耗着你的感情吗，都多久了还不求婚，打不打算让我们吃喜糖了！”
    女孩子，都是期待憧憬婚礼的。毕竟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
    欧培斯，你会什么时候求婚？
    一大早，妖精洞打来连环催命call，说是今天有非常重要的聚餐，让她一定要好好打扮自己。她对着镜子化起了妆，她本就底子好，平日里都是素颜或者裸妆出门，像今天这般兴师动众还是好久了，只因蓝玫瑰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今天规定啊，素颜者一概不得进餐厅，听到没有！”
    好好捯饬了自己一下，她开车出门前往餐厅。最近她真是心情不错，车内放的竟是韩国偶像剧的插曲。浪漫又温情。
    半路，欧培斯来电，“在哪了？”
    “在湖北路，你呢，在路上了吧？”
    “嗯。我在西藏中路。袁艺？”他唤她。
    “嗯？”
    “袁艺？”
    “嗯？怎么了？”
    “没事，等会见，我爱你。”
    今天怎么这么肉麻，袁艺心想。
    电话还没挂，她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底，一辆卡车剧烈的一声“砰”，欧培斯那头没有了声音。
    “培斯！欧培斯！说话，怎么了！”
    如果天上是有神灵真的存在的，能不能把我毕生的运气先借点给我。我自是不相信这些迷信的，可我现在愿意相信，把我的这份运气去救救他吧，把我已经飘到他身边的灵魂摇醒一点，我怕我会就这么倒下。
    可我怎么能这么倒下呢。
    她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到西藏中路的，下了车便是寻找他的身影。“欧培斯！欧培斯！”却没有他的踪迹，可能救护车已经将他带走，可能……她实在不敢去想，手机里一遍遍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就连喊他的名字都已经没有力气，她孱弱的身影在路边由此显得更为零人。“欧培斯，你在哪里？”才那么几分钟已恍如隔世。她已经哭得喊不出声。
    “袁艺。”好像谁在叫她，隔近隔远。
    在这个寥廓的黄昏。那双鞋由远至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袁艺。”轻柔唤她。
    初梦乍醒，抬头。再也抑制不住，都说女人的眼泪是珍珠，落下一滴珍贵一颗。这个人，她寻了多久，他到底去哪里了，是受伤了还是安然无事。
    欧培斯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映，只觉心痛不已。“对不起。”上前拥住她。“我没事，你看，我好着呢！”
    这样的玩笑她不想开，也开不起，满腹的委屈和担忧就这样被他一句“对不起”带过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
    “你混蛋！”袁艺留给欧培斯这么一句话，然后挣脱开他的怀抱，折转回自己车里。
    “对不起。”
    脚步停滞。又继续往前走。
    “嫁给我！”
    右手已被他勾住，转头的时候，欧培斯正单膝跪在地上，手上是一枚戒指。
    “Superise！”妖精洞的女人们不知道从哪个洞里冒出来。
    “亲爱的，对不起，我们闹了这么一出剧，可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这里不就是你们初遇的地方吗？”
    西藏中路，她和欧培斯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如果没有当初那一撞，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故事了，对吗？
    旁边的人都起哄，“快点答应他！答应他！’
    一位大妈开口开玩笑：“姑娘，这么帅的小伙子你不答应，阿姨我都要答应了。”
    她苦笑不得。
    ……
    后来的后来，属于袁艺和欧培斯的故事还在继续，白马王子灰姑娘的故事到底是存在童话故事里的，他们可能也像他们两个一样经历过许多，在安徒生也好，格林兄弟也好的笔下刻出来去暖化一代又一代的人。可属于袁艺和欧培斯的故事在上海的这一角依旧荡然存在。
    他们相拥相慰。
    可能十年二十年后回忆起来还是能会心一笑。
    结婚后的袁艺喜欢上了写日记的习惯，把每天的小幸福，小哀怨都化在文字里，留给以后慢慢回味。初夏的夜晚，她坐在窗前这么写到：
    于某天开始
    你们的爱情遗患了癌症
    刚开始你们并不知道﹐
    虽然偶有轻微的疼痛﹐
    但痛过以后﹐也就一切如常﹐
    反正﹐都市人的小病﹐
    都是慢慢熬好的。
    后來﹐痛极送院﹐在众多亲友的面前﹐
    一起见证癌細胞慢慢蔓延﹐
    一点一点侵蚀腐坏﹐
    即使众人心焦如焚﹐却只能束手无策。
    一旦得了癌症﹐就没有完全的康复﹐只有暂时的缓和﹐或是假象的宁静
    没有万灵仙丹可以拯救﹐
    没有神仙妙药得以依賴。
    救不了﹐人潮渐散。
    还是余下你們的愛情﹐
    独力支撑。终于有一天﹐
    你们的爱情插上了呼吸维持器﹐
    奄奄一息。
    遗下你每天来看两眼﹐
    如例行公事﹐如枷锁﹐
    费时失事﹐但事在必行。
    什么﹖你眼睁睁的望著﹐
    惊异自己竟也有这一种想法﹐
    惊讶自己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犹豫了半秒钟，
    你毅然拔掉呼吸维持器。
    加速它的死亡﹐还自己一個新生
    然后，重新开始
    我是从始至终佩服于袁艺这样的女孩子的。
    也许在上海这样的夜晚，很多人还在爱的沼泽里拔陷不出来，嘶吼，躁狂，对爱失去信心。可我在袁艺的字里行间读到了爱的重生。这是癌恋的过程，爱情并非一直在癌症恶化阶段，它会复活新生，等待新的开始。
    当然你也会有这份开始。
    因为，爱本就是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