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

2 别宫游湖


旻晟跪在地上,心里很是担忧。芳容娘娘的性子变化太大,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掩饰过去?
    一开始,芳容娘娘路菲引诱他时,他出于对自身和旻家安全的考虑,虚以委蛇。只是后来,不自觉地开始对‘游戏’上瘾,渐渐地,他分不清自己对路菲的感情成分到底是什么了。
    凌晨,华恬醒来时茫然失措的模样,仍历历在目。这根本就不是以往那个阴郁呆板的芳容娘娘了。她骨碌碌转动眼眸的样子,小心翼翼观察众人的神情,思考再三后才说话的迟疑,都和路菲大相径庭。
    旻晟很怀疑眼前的人,但她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变化’了的。神魔鬼道,不过是世人虚妄编造之物,她不是路菲,又能是谁?若失忆可以换一个性子,倒也不是很坏的事。只是,出了馨光殿,又该怎么办?
    旻晟思绪万千时,华恬的脑袋里却一团浆糊。宫殿的青石地板上,倒映出华恬影影绰绰的轮廓。衣袍堆叠,映像如‘鸠盘荼鬼’,给她一种不真实感。她站起身,扯扯裙裾下摆,学影视剧中的宫妃们走路。旻晟还跪在地上,看看她的走路姿势,无声地叹气。
    华恬发现了他的无奈,心里骤然一乐,恶作剧地对他吐吐舌头,笑眯眯地问:“如果,我被别人说成‘疯子、怪物’,会得到什么下场?”
    “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旻晟竟哽咽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好吧,我尽量不疯。”她咕哝一句,转身面向殿外,伸出右手,拉长音唱道:“旻都知~,那咱们就去逛逛这避暑别宫~?”
    没听到“嗻!”(又不是清朝,干吗‘嗻’?)。华恬纳闷地扭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人。你好歹也说个‘是!’啊,没声是什么意思?结果看到人家还在抖着身子抹眼泪。
    旻晟站起身,眼圈还是红的。他托住华恬的胳膊,扶着她往外走。一出了殿门,他的红眼圈就奇迹般地消失了。“充容娘娘游宫——摆驾——”
    这唱音很威严,华恬微微一哆嗦。旻晟立刻察觉,擎着她的胳膊,跪了下去:“惊了娘娘圣体,奴死罪!”
    “没事。起来吧。”华恬再不习惯,再不喜欢,也只好极力忍着。
    四个壮年内侍抬着步辇,快步走到华恬面前,轻轻放下,躬身弯腰地候在一旁。旻晟搀着华恬,扶着她坐上去。一边一个撑着绿油油的大绸布伞的内侍过来,为华恬遮住阳光。六个宫女带了果品、茶点、水盆和帕子等物件,列队排在步辇的后边。
    一切准备好后,四个内侍单腿跪在地上,抬起了步辇。
    院子不大,没种花草树木,除了房屋,只有青砖地了。华恬到这一刻都还没有真实感,演戏一般。步辇平稳地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心里发起颤来。最不安全的就是人了。万一哪个太监腿一软,自己不就摔了吗?再说,人家的腿也是肉长的,自己的重量附加到别人身上,也忒不地道了。她坐在辇上,浑身肌肉紧绷,比走路还累。
    还没出宫殿的院门,她就说道:“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人适度走动一下,才有益健康。”
    于是,四个抬辇太监停下,等华恬下辇后,带着辇退了个没影。
    出了宫殿院门,视野骤然开阔。一湖碧波泛着粼粼的光,湖中的荷叶随着微风摇摆着身姿,荷花与莲蓬动作一致的点着头。靠湖岸的浮萍连成片,随着水纹波动上下荡漾。湖中心有座凉亭,通身白如玉。湖边的青石甬道弯弯曲曲,隐没在繁花绿叶间。宫殿均被浓荫围住,很有画意。
    “真美~!”华恬暗自赞叹一句,沿着湖上的石桥,往湖中心的亭子走去。打伞的太监并排跟在她身后。
    “充容——”华恬扭回头想问旻晟几个问题,见跟在后边的是‘陌生人’,便止了话头。旻晟一见,伸手接过一把伞,亲自举着,并给其他人一个眼神。太监和宫女们整齐地后退了好几步。
    “充容是什么品级?”华恬小声问他。
    “九嫔之一,正二品。”
    “哦~”华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一个嫔而已,又不受宠,宫殿里的摆设之华贵,用具之精美,吃食之精细,伺候人手之多,超出了她的想象。太奢侈了吧?
    在亭子里坐下后,习习的凉风吹着,荷叶的清香闻着,心中那说不清的焦躁感和梦幻感稍微减轻了点。在湖的对岸,有一艘金碧辉煌的游船,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船头悬挂的两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远远地都能感到它们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宫女们摆上茶点、果品,静无声息地候在周围。旻晟小心地把茶端过来,轻声道:“娘娘润润嗓子吧,天太燥。”
    清润的茶香飘在鼻端,华恬深吸一口气,端起来抿了一口,“嗯,这茶泡得不错。”把茶放回旻晟端着的托盘上,顺势抬眼打量他。
    旻晟的眉间若隐若现一种女性的柔美;或许净身得晚,脸颊的线条有了点冷硬的弧度,于是也夹杂了男性的刚性之美。
    他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微微手足无措起来。华恬便收回了目光。
    可惜了一个美男子。
    “旻都知进宫多少年了?”
    “回娘娘话,八年。”
    “哦。”比充容娘娘早。那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呢?
    “你调到本宫身边,有多久来着?”华恬装出一副随意的表情,怕别人看出破绽来。
    “三年多。娘娘受封充容后,入住馨光殿,奴托娘娘的福,提成了馨光殿的都知。”
    “嗯~!旻都知记性不错,赏个果子吃。”
    宫女们个个莞尔。站得最近的圆脸宫女走上前,极力忍住笑,提了一串葡萄,递给旻晟。他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哭笑不得,赶紧谢恩领赏,然后背过身子,吃了两颗。
    华恬见让人吃点水果都这么麻烦,无奈地叹了口气。众人脸上的笑迅速不见了。
    湖岸边远远来了一队人,前后簇拥着一个宝蓝色顶子的轿辇,围着的淡蓝色轻纱随风飘拂。亭子只有一条路通岸上,就是架在水面上的石桥。那队伍,停在了桥头。
    华恬打量一下亭子、湖面和岸边,纳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暗示我们要让出亭子吗?”这亭子说大不大,装两个主子装得下,装两方的宫女内侍就有点挤了。
    旻晟扫了岸上一眼,回道:“娘娘,那是懋王的轿辇。可不必挪位。”
    “啊?”对方可是一个王爷,品级比嫔高多了吧?她迷惑地看了看旻晟,又询问式地去看宫女们。
    众宫女和旻晟一个意思,眼睛扫了岸上一眼,没有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华恬的一举一动。
    旻晟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懋王身体不佳,难以判断他意欲何往。若他上了石桥,娘娘再让不迟。”
    这是一个不得势的王爷吗?“算了,阳光烈起来了。我们回去吧。”华恬站起身来,旻晟亲自撑起大伞,宫女们收了茶点果品、水盆帕子等。众人鱼贯出了亭子,沿着蜿蜒的石桥往岸上走。
    懋王的队伍停在桥头,看来真的在等对方让出亭子。
    “懋王的身体——”华恬扭头望向身后侧的旻晟。
    “从十六岁后,就一直这样。”旻晟向身后挥挥手,太监宫女们于是又后退到了听不到话语的地方。
    “什么病?”
    “滑泄症。”
    “这是什么病?”华恬第一次听到这个病名,很茫然。
    旻晟的嘴角抖了几抖,抬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假咳一声道:“男子梦中,称遗;白天,则称滑。懋王,有时一天数次。”
    华恬想了一会,才明白意思,“哦~!这样啊~!十六岁后一直这样?懋王今年多大了?”这样的身体条件活不久吧?
    “二十三岁了。”
    华恬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不可置信地望望旻晟,又看看宝蓝色的轿辇。
    “七年来,懋王全靠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呢。”
    “这每天服用的珍贵药材得用车拉吧?都病成这样了,还出来赏景、晒太阳?”华恬咕哝一句。她暗自希望懋王轿辇前的帘子够厚,别让她看到鬼一样的骇人面容。
    走得再慢,石桥也有走完的时候。轿辇前的帘子不厚,但粗略打量下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的。华恬松了一口气,按照宫女们拜自己的姿势行了一个礼,“拜见懋王。”
    “充容娘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非常虚弱缓慢的一个声音,倒是很好听。然后让华恬没料到的是,轿辇的帘子随之被挑了起来。她正好起身,下意识地就望进了轿辇里。
    半躺着一个人,竹青色的薄被盖住瘦长的身形,脸庞瘦削,面容苍白,嘴唇无血色,大大降低了他的魅力。独独一双眼眸,纯真如幼童,清亮无比。
    不像鬼。华恬吐了口气,下意识地对着那人的眼睛笑了笑。
    “充容娘娘怎么没去锦华殿热闹?贤妃命人从宫外请了杂耍班子,这会正闹得欢呢。”
    “哦?是吗?”华恬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我不太喜欢看杂耍。”其实,她根本没明白对方‘挑拨离间’的深意。
    懋王的眼神起了变化,微微惊讶后有了抱歉的意味。他的嘴角翘了翘,微微一笑,说道:“本王,想去亭子里看看湖景,就不耽搁充容娘娘了。”
    “懋王慢行。”华恬弯腰一礼,目送懋王一行全部踏上石桥,才起身回了自己住的宫殿。
    离中午还早,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坐在殿门口望着院子发呆。旻晟迟疑了一会,走到殿门口,安慰道:“娘娘务必看开些。贤妃嫉妒路家比冯家强,一直刻意排挤您。人在做,天在看。迟早会有人管她的。”
    “啊?哦。“华恬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心想,谁会在乎这个?永远都不来打扰才好呢。
    旻晟抬头对圆脸宫女说,“西平,你派人去御膳房提碗冰镇梅子回来,给娘娘消消暑。”
    “是。”西平答应一声,对长脸褐衣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躬身斜退着走到殿门外,向一个小宫女点点头,两人一起往院门外走去。
    提一碗冰镇梅子需要两个人吗?难道,冰很重、路很远?华恬想不通。观察几天后,她发现所有的事,不管多轻松,都是两个人一起做,而且搭档不固定。这应该是出于对宫女内侍的防范而设定的制度。
    西平走到华恬身边,不轻不重地给她捶肩膀,一边小心翼翼地继续劝解:“娘娘,平北将军夫人不是说了吗?重要的是诞下龙嗣。其他的,都不重要。贤妃惯会使手段,还不是被嘉美人钻了空子分了皇上的心?可见皇上的恩宠靠不住。”
    皇上的恩宠靠不住?这话说得好。平北将军夫人是谁?华恬在心里记下了这个‘称呼’。
    西平见她没有不悦的表示,接着又说:“娘娘,平北将军夫人是您的亲娘,肯定不会害您。嘉美人那等狐媚子手段,娘娘不屑学也就罢了,但各宫的走动,您还是稍微上点心。皇上一年都不到宫里来一趟,怎么能行?”说到这儿,她俯下身,极轻声道,“西山的龙安寺,可不是个好地方。”
    平北将军夫人是亲娘?华恬眨巴一下眼,忽然抓住一个词,询问式地看向旻晟:“龙安寺?”
    大概是略过西平问旻晟的原因,西平给华恬捶肩膀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
    “没有生养的先帝嫔妃们出家的地方。高祖仁慈,修了那座皇家寺院。”旻晟的眉头微皱,添了一丝阴郁气。
    华恬‘哦’了一声,心想,换了个地方关押而已,有什么区别?顶多做做粗活、念念经。被佛经熏陶一下,说不准能升入极乐世界呢。
    一个长得清秀的宫女,领着两个托着冰碗的小宫女走进宫殿院门,看到华恬坐在殿门口,远远地行了礼,说道:“婢子晓荇,见过充容娘娘。圣上和贤妃娘娘听说充容娘娘中了暑气,特命婢子送来解暑凉茶和果品。”
    “请进。”华恬话一出口,旻晟的身子微晃了一下,西平捶肩的手也停了。于是,华恬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态度殷勤过头了,有失身份。晓荇愣了愣,稍后就了悟了什么似的,眉眼笑得能开出花来。
    两个小宫女把果品放桌子上,西平从一个托盘里倒了一碗解暑茶,递给华恬。晓荇见她喝下,笑着问:“娘娘的身子感觉如何了?婢子怎么给圣上回话?”
    我连你是谁的人都不知道?能让你带什么话?
    华恬看向殿门外的旻晟。他大概避嫌,低着头装木头柱子。
    “头还有点昏,其他都还好。”华恬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擦嘴角,“给圣上说,妾身对圣上的关怀感激不已。”
    晓荇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一下,又迅即恢复成笑眯眯的样子,行礼后告退了。
    西平在晓荇三人走出院门后,微皱眉头道:“贤妃真是可恶,竟然说您中了暑气!娘娘,您怎么能当着晓荇的面埋怨圣上?这可给了贤妃嚼舌根的一个大话头。”
    “我没有埋怨啊。”我埋怨得着吗?又不认识他。华恬自认说话做事很得体呢。
    “‘感激不已’?!这话当着圣上的面说,那是玩笑话;背着说,就是埋怨。”西平虽说陪着小心,语气中的焦虑还是冒了出来。
    看来自己的话真的说错了。“唉!”华恬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监狱’竟然这么不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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