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

吃完饭，卞卿元还是揪着华恬，让她把见陆宸的过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他明白陆宸只是试探后，便放下了这件事。
    谁知，陆宸没放下。
    过了两天，华恬正教书时，陆宸被几个人推进了马家的院子。马氏恭敬又惊慌地跪拜后，躲进屋子里再不出来。小孩子们齐整整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华恬僵硬地点头为礼，打了个招呼：“陆大当家好。”她的心也跳得快起来，眼睛下意识扫了扫院子，发现根本逃不出去。
    “一时无事，想听听课。华夫人继续教书吧。”声音仍然冷得毫无人气，大太阳底下愣是让华恬出了身冷汗。
    如果卞卿元分析得靠谱，陆宸此来应该还是试探。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地打消他往‘宫廷’方面着想的可能。华恬想到这儿，让孩子们坐回去，以小孩子听得懂的用词，讲天文，讲地理，讲大自然……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最后，还教了孩子们一首歌：《读书郎》。
    陆宸安静地听完课，等孩子们走完，微皱着眉头问：“华夫人，你讲的内容来源何处？”神情上说不出是困惑，还是责备。因了这轻微的情绪波动，他的美变得魅惑起来。
    华恬暗暗吸口凉气，心想此人铁定是妖精幻化。“回大当家，这是我父亲教的。”
    “令尊又是从何处习来？”
    “不知道。父亲就是普通人，和大路上走着的任一老头差不多。”
    华恬眨巴着眼睛，努力装出一副懵懂样。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一个姓华的老头有多古怪。对了，卞卿元说自己是祁佯王家镇人。那儿有没有姓王的富户？就算离这儿很远，有心查的话，总能查出真相的。
    因为离得近，阳光又明亮，陆宸的长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华恬便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两眼。此人的脸色白里透明，不太健康，脸型和五官都生得很美，组合在一起更美。上唇刻意留了胡髭，减少了一点魅惑气质。
    “祁佯王家虽是商户，但有名的规矩大。华夫人在婆家，过得可舒坦？”
    “啊？”祁佯真的有姓王的富户？华恬想到了别处，一时没明白陆宸的意思。“舒不舒坦不过是主观感觉，关键是看自己怎么想。我在这儿还觉得挺舒坦呢，虽然少吃缺穿，茅房很臭，蜈蚣和长蛇遍地，蚊子比人凶残……但孩子们喜欢我。”说完后，她解嘲地笑了笑，然后才反应过来，陆宸估计是反感被盯着看了。但是他长得这么美，没人看岂不是可惜了？而且仔细分析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后，能压制心里的恐惧，挺好的。
    陆宸不再跟她对视，耷拉下眼皮，长睫毛像一排小扇子，整齐地盖住深幽的眼神。他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扶住轮椅后背，调转轮椅方向，推着他走了。
    华恬等他们全部走出院子，长长吐口气，扭动一下脖子，伸开双臂甩了几下。终于不害怕了。
    马氏从门后伸出脖子，打量清楚后，走出门，笑着说：“我在这儿呆五年了，也没见过大当家。你可真有本事，竟然能让大当家来听你教书。男人也做不到你这样啊。”
    “见大当家是很光荣的事吗？”
    “那可不！给你说啊，寨子里的人都说大当家是天上来的。人哪有长成他那样的。”马氏神秘兮兮地，不像在说神仙，倒像是怕‘妖魔鬼怪’听了去。
    华恬咧着嘴假笑两声。
    卞卿元在第一时间知道陆宸来听课后，果然黑了脸。这次没骂人，听完陆宸装束打扮后，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扭身出了马家院子。旻晟和华恬赶紧跟上他。
    “公子，还请三思。”旻晟不敢正面相拦，跑前几步，跪在侧面。
    华恬则伸手拉住卞卿元的袖子，使劲拖住，说：“你可不是那冲动不理智的人。陆宸只是来听听课，没有其他举动。再说，人家的地盘上，你想干吗？”
    卞卿元扭头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你以为我干什么？”
    他一笑，华恬便犹豫了，“这——”然后想起他在宫中的情形，嘿嘿笑着放开他的袖子，说：“冲动的是我们，忘记您老人家是龟仙级别了。”
    卞卿元吸口气，指指她，正要张口骂人，一个妇人提着水桶经过。他于是改了口，“龟仙？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妇人走远后，他瞪她一眼，“不知礼仪尊卑的先生，会把小孩子教成什么样？也不怕误人子弟。”
    “他们既生活在这个时代，就跳不出时代的藩篱。放心吧，害不了他们的。”
    “那你生活在哪个时代？”
    华恬一口气憋住，退了两步。他冷哼两声，笑着继续走。但他走过旻晟身边时，旻晟再次跪拜：“还请公子三思。”
    “放心吧。陆大当家若还是不露面，我还真不敢去找他。”
    华恬眼睛一亮，冲到旻晟身边，问：“他知道陆宸的底细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旻晟摇了摇头。
    怪不得旻晟拦着他。华恬急跑几步，跟在卞卿元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看看前后没有其他人后，她冲着他的后背问：“能给透个风不？也好帮你分析分析。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万一，有个思虑不周的地方，是吧？咱们三个可是一体的。怎么说，这儿都是个强盗窝啊。”
    卞卿元停住，扭过头瞪着她：“你教学生的时候，没听他们说话吗？”
    “说啥话？”
    “我记得有个小孩子，说过一句‘我爹说了，咱寨子不缺盐’，你听了没什么想法吗？”
    “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啊。”华恬还真的没注意这句话。再说，小孩子玩闹的时候，她得抓紧时间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哪有功夫去听闲话。
    卞卿元嘲讽地笑笑，“你就是个假聪明。”
    “我从来没认为自己聪明，好吧！”华恬一时忘记眼前的人是霸王了，没收住手，一拳头捶在了他背上，‘咚’一声闷响，听起来不轻。华恬立刻就心虚了，但在对方愤怒地回身时，她为了掩饰自己，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还愤愤地用鼻子哼了声。
    她捏着拳头后伸胳膊，右腿前左腿后，咬着牙，瞪着眼，垫着脚，把鼻尖送到人家眼皮底下。纯粹虚张声势，她心里其实害怕得很，可如果对霸王示弱，以后就不用混了。她自认为自己气势十足，但看在身前身后的人眼里，一个觉得她疯了，一个觉得她很滑稽。
    旻晟轻扯她的衣袖，“主子。”
    卞卿元低头看着她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努力压住胸腔里的笑，挑挑眉毛，右手慢慢抬起来……
    华恬眼疾手快地打掉他的手，鼻子里又哼一声。卞卿元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继续走。
    华恬顿时松了口气。旻晟闭上眼，长叹一声，身子微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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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没有晾着他们，但只让卞卿元一个人进了屋。
    卞卿元与陆宸是首次见面，两人互相见礼后，彼此打量了对方一眼。
    “王公子前来何事？”
    “大当家容禀，内子自小疏于家教，怠于礼仪，乍闻内子与大当家相见，在下便颇为惶恐，待听完相见过程，更难以稳坐。所以特来请罪，万请大当家担待。”
    “华夫人举止……有男子气，颇为大方，并无不当之处。”
    “大当家如此说，在下深感欣慰。内子没见过世面，粗鄙之至，难登大雅之堂。日后，大当家但有差遣，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陆宸轻飘飘瞥了一眼卞卿元，又看向屋门，停顿半晌，忽然说：“王公子不必担心华夫人的安危。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出现在梯陵湖的时间太巧了。虽然你和传言不符，但你和正在外面的旻晟应该就是宫里人。只有华夫人让我颇为迷惑。”
    这句话一出，卞卿元微微笑了，“陆大当家坦诚，在下佩服。若不是面对面见到了大当家，在下还真不敢告知实情。”
    陆宸的身体明显僵住了，阴冷地盯着卞卿元。
    “大当家不要生气。东沂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做盟友，做朋友。”
    “我不和朝廷中人打交道。”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廷中人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手中有权罢了。大当家在寨子里，和皇帝几乎无异，与以前相比，有权哪里不好？权力在自己手里，总比在人家手里好。”
    陆宸不置可否，闲闲地问：“华夫人到底是何来历？”
    “她就是个山野村姑，半路被我骗来的。我的身份都不瞒着陆大当家了，有必要瞒着她的吗？”卞卿元无所谓地笑。就算说华恬是‘娘娘’，恐怕对方也不信。
    陆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华夫人可不像山野村姑，倒像世外仙人。”
    “陆大当家谬赞她了。她给仙人提鞋都不配。半疯半颠的，哪里来的仙气？”卞卿元呵呵笑起来，眼里脸上满溢愉悦，任谁都看不走眼。
    “殿下好福气。”陆宸的声音本来就冷，现在更阴得可怕。
    卞卿元停下笑，“还请大当家考虑考虑在下的话。有仇不报，非君子。”
    “我是个鬼，不是什么君子。懋王殿下可以走了。”陆宸再不看人，脸上和声音一样冷。
    卞卿元冷笑一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