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

护卫领着三人进了一处院子，从后院的地窖里转入一个秘道，弯弯绕饶的，走了许久。
    秘道中每隔一段，就有三五人配着大朴刀守着。看起来挺安全的，只要最后不是个密闭空间就行。华恬到了这儿，已经不害怕了。
    还好，秘道走完，见了天。
    黑黢黢的夜幕下，全是晃动的人影，没有点火把，偶尔有幼儿的几声呜咽，也迅速被大人捂住了。风声和下雪声，夹杂着一两声人滑倒后的‘噗’、‘啪’声，听在耳里，凭添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氛。
    快天亮时，众人进了一间寺庙。这个寺庙的构造显然也是为了藏人用的。在下首的方向，有两间僧舍，是在崖壁上凿出来的，挂了两张草帘子当门，看起来很简陋。上首方向，供了佛像的殿堂，也是石壁上凿出来的，一尊大佛像，旁边有些小佛像，有的凿好很久了，有的是新的，还有一个正在凿的。没有门，比僧舍宽大得多。
    一个老和尚，胡子花白，矮瘦，一双眼睛能放光。一个年轻和尚，没见过人似的，好奇地盯着人瞧。两个和尚看着众人从佛像背后的秘道入内，一句话都不说。
    出了第二个秘道，是个小院子，寺庙僧舍的建造，没有佛堂了。
    华恬跟着卞卿元进了正堂后，自动地找个小凳子坐下，实在太累了。
    卞卿元一进屋，就站在正堂中间，盯着主位上的陆宸看。对方喝着护卫端上来的热茶，眼皮都不抬。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得就是陆大当家吧？”这不客气地嘲讽，是个人就能听出来。
    陆宸冷冷地看向卞卿元，喝完手里的茶，说：“殿下不想一想，大皇子为什么不接受你吗？”
    卞卿元的手攥紧了，咬肌鼓了鼓，声音冷了下来，“你是说，袭击你的是会国人？不可能！他们现在腾不出功夫来。”
    “会国上下认为大皇子叛国，都不支持他。现在，大皇子手里只有东沂军队了。”
    “哦。”卞卿元鼻子里哼出笑来。
    “大年夜被袭击，的确是我失算。本来，我拿你换一个能正大光明进入东沂京城的机会，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陆宸看向屋外下得越来越大的雪花，脸色愈发阴冷，“按说，东沂在你身上是可以做些文章的。就算不能击垮当今会国皇帝，动摇他的军心是可能的。你中毒的经历，还有先皇后和其他皇子的离奇死亡，这些秘闻在平时不算什么，在战时却很有威力……这些用不着我多说。殿下现在能猜出会国如何了吧？”
    换卞卿元的脸色阴冷了。
    华恬紧张地吞口唾沫。她看着一身紧绷的卞卿元，鼻头发酸。她不在乎会国的命运，她在乎卞卿元的感受。
    旻晟低头看着她，微微叹口气。
    “会国若亡国，我死都不会放过你！”卞卿元咬着牙冲陆宸说出这句话，走到华恬身边坐下。
    华恬拉过他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她现在觉得很冷，一身都在抖。卞卿元感觉到了，把她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
    这时，院子里进来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的伤员，然后屋子里冲出不少妇人和孩子，哭叫起来。看到受了伤的丈夫、父亲哭，没见到自家丈夫和父亲的妇人孩子更哭得悲伤。陆宸的脸上终于显出了怒气。
    卞卿元打量了陆宸一会，说：“只要你的人把我护送出去，我也记你一个人情，如何？”
    陆宸看看他，冷嘲道：“会国已立贤妃生的四皇子为帝。他甫一登位，不葬先皇，却先攻大皇子，声称让逆子在灵前谢罪。殿下认为，会国还有救吗？”
    “会国怎么没有救？会国人多粮多；东沂去年却受了天灾。时间久了，还不知哪方坚持不住呢。今天，陆大当家可以跟我做个交易。两年后，若我不能灭东沂皇族，就还大当家十倍兵士和粮草，如何？”
    陆宸不相信地看着他，“据我所知，殿下这几年没有出过宫，更没有经营朝中势力，信心何来？”
    “我有信心争取路家的支持。冯家在会国朝廷中的人缘，远不如路家。”
    “路家？”陆宸皱眉。
    卞卿元用下巴点点怀里的华恬，“没必要瞒着大当家。拙荆，曾经是皇兄的路芳容，平北将军路焕的嫡长女。”
    不止陆宸愣住，屋里的三当家和几个护卫都齐齐吸了口气。
    华恬抬起头，看着卞卿元，“我想起来了，你曾说我能当‘千军万马’，原来是打着路家的主意。可是，你太高估我了吧？路家会因为我一个人就帮你吗？”
    卞卿元拍拍她的头，笑了，“不要小瞧自己。”
    “难怪！”陆宸叹息一声，沉思起来。过了一会，他说：“也好。我就与殿下做这个交易。除了刚才的条件，殿下还得把华夫人留下。”
    “什么？！”卞卿元一瞪眼，怒气腾腾地笑了，“大当家的提法还真是大胆。”
    “两年而已，也不算久。何况华夫人怀着孕，不适合长途奔波。我还可以向殿下发个誓：我在，华夫人就在。届时，殿下兑现了承诺，华夫人母子定会与殿下团聚。”
    “我不答应这个条件。”
    “殿下空口就想拿走我的人马粮草？我怎么相信你？”陆宸竟然笑了，虽然笑得不自然，但能看出是讽刺的笑容。
    卞卿元瞪了他一会，转了个口气说：“换个条件。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让大当家站起来。”
    陆宸的眼神微微亮了下：“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据说，被挑断的脚筋，从原处割开，重新连接，是可以长在一起的。”
    陆宸还没什么表示，三当家激动了：“如何连？”
    “大当家答不答应这个交易条件？”
    “这个——”三当家转向陆宸，“我行走许多地方，从未听过此法。”
    陆宸“嗯”了一声，看着卞卿元说：“殿下见识过三当家的医术了？”
    “这方法成功过。你爱信不信。”
    华恬拉拉卞卿元的袖子，说：“这儿没有实行条件，会害死人的。”
    卞卿元想去捂她的嘴，但来不及了。
    三当家干脆走到华恬面前，郑重地深深揖下去，说：“望华夫人明言！我代大当家先行谢过。”
    “麻醉，缝合，消炎，你一关都过不了。说起来简单，但每一步都会要人命的。”
    陆宸慢慢地接了句：“华夫人多虑了。挑断的时候活过来了，接起来也一定能挺过去。”
    华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一样。人痛极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颤抖，别说缝合了，用刀划到合适的部位都不行，必须麻醉。缝合的线就不说了，感染的什么什么菌，必须消灭掉，搞不好很容易死人。而且，这么久了，你的脚筋恐怕早已萎缩了。”
    话说到这份上，三当家和陆宸也就不再说什么。卞卿元当然更没话说了。
    华恬在卞卿元怀里呆了一会，暖和了不少，换了个姿势，面向院子。院子里的伤员已经进了屋，几个妇人忙乎着在做饭，雪花裹挟着炊烟在院子上空飞舞着。偶尔有几声呜咽声，不太清晰，分不清是小孩子还是大人。
    “卿元，你真的能够平息战争吗？”华恬扬起脸，眼巴巴地看着卞卿元。
    “我不会拿你当人质的。”
    “我不在乎当不当人质，我只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路家真的有那么大本事吗？皇上活着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把东沂人赶出去？就算皇上不在了，路家支持的也是四皇子吧？这仗打得越来越差了。”
    “嗬～！四皇子只有五岁，我和五岁的孩子相比，如何？路家有兵权，世代为将，军中威望甚高。但路家一直和冯家不和。现在，冯家虽掌权，但有时名不正言不顺的，未必能笼络住路家。至于皇兄……”逝者已矣，不谈也罢。卞卿元没有说下去，把下巴搁在华恬头上，静静望着雪花出神。
    寨子的方向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众人跑到院子里，伸长脖子往那个方向看，不一会，哭声一片。
    陆宸的护卫走到廊下，一声吼：“想活命就闭嘴！”
    院子里立刻静下来。
    这下，陆宸是真怒了，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我可以给殿下邀齐千人。但必须留下华夫人为质。现在，浼国、霄壤和弥罕均已陈兵会国边境，随时可能参战。但路家，至今还在北边防着浼国呢。殿下可以直接去北方找路家。我倒是不急，反正袭击我的人已经达到了目的。”
    卞卿元听到‘陈兵边境’时，浑身僵硬。虽然他不回话，华恬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不用担心我。能去就去吧。难道真等着亡国吗？”华恬感动于卞卿元的深情，对自己单独被留下的恐惧淡了很多。“敌人把寨子都烧了，找不到人肯定就走了。以后，这里就安全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她表情淡淡地劝说着，心里却想哭。兵荒马乱的年代，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我只要见到了你父兄，就让他们来接你。”十倍兵士和粮草而已，给陆宸就是。就怕他胃口不够大，吞不下去！
    华恬长出一口气，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惊惶？失望？放心？五味混杂，胸中一股气翻滚着搅腾着，冲得胃疼。她把头埋进卞卿元的怀里，无声泪流。
    当天，卞卿元就走了。送行只送到院子里，华恬把他的手放自己肚子上，泪眼朦胧，矫情得自己想哭又想笑，“你得时刻想着我们娘俩，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有一点得给你说清楚，没有我在身边，你不能收其他女人。”
    卞卿元严肃的脸破了冰，刮了下她的鼻子，“没见过这么善妒的。你是我的妻，没你的同意，我收不了其他人。”
    “这样吗？”华恬笑了，放心地抱抱他，“那你走吧。不管生下来是儿子还是女儿，都给你养得胖胖的。”
    卞卿元放开华恬后，看向旻晟，说：“我知道，不用交待，你也能以命护主。将来相见之日，我定给你该得的一切。”
    旻晟郑重地行了一礼。
    卞卿元走时，带走了百十人，陆宸后续说服了数百强盗和水匪，带着粮草跟了去。算是兑现了他这方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