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旸和季安平小跑着跟上卞卿元,劝道:“宣那个说书先生进宫就是了,圣上何必亲自跑一趟?”
卞卿元站住,脸上的神色像气怒交加又像狂喜,类似于精神病发作的前兆,看得人心惊,“宁相和季相回府吧。今天的事,不可对人言。”
说完,他坐上一顶普通的轿子,带着几个内侍和一队禁卫,快步出宫去了。
宁旸纳闷地看向季安平,“那个说书先生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啊。第一眼看去,像个女子,身架清瘦,嗓音偏细,但多看两眼呢,就没有那个感觉了。因为举止不像,而且长了络腮胡子。”
宁旸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中年的季安平,“我说季相啊,你年纪不大,眼神怎么就不行了呢?连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了?”
“哎呀,压根就没想过说书先生会是女的,先入为主嘛。再说,路家那个长女,传说中的性情举止和说书先生可是完全不搭呀。”
宁旸倒背着手,若有所思地说:“我应该去拜访拜访路将军才对。”
“哎~,现在不要去。圣上不是让我们闭口嘛。”
“我只是去问问,他去万家酒楼听过书没有,又不说别的事。”
“你——”季安平叹口气。
离正午还有段时间,万家酒楼已经没空座了。禁卫都统金鸿找来掌柜,让人腾了间能看到大堂的雅座出来。卞卿元进去后,让内侍关了门窗,在窗户上挑破一个洞。然后,他在雅座里就开始转圈圈了。内侍掌司门冲走上前说:“圣上,容奴去打听打听说书先生的住处。”
卞卿元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去打听。要暗地里打听,不要惊扰了他(她)。”他自己不时凑近窗洞往外看。大堂中央有张空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四周放了几个连着细铁丝、厚纸卷成的喇叭物件,铁丝牵到大堂的四周,另一头连着同样的纸喇叭,钉在墙上。他心里是忐忑的,极害怕猜错了空欢喜一场,看到那几个奇怪喇叭,不禁又增了点信心。
门冲很快就回来了,说:“禀报圣上,说书先生叫褚仁,就住在酒楼后院。”
“他可带着个三岁小孩?”
“回圣上,带着三个孩子呢。最小的,好像就是三、四岁。”
“三个?除了三个孩子,还带了什么人?”
“店里的伙计说,她们只有四个人。至于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奴就不清楚了。”
“嗯。”卞卿元略想了想,“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出来说书。”
门冲见他焦虑,又说:“圣上,不如通知酒楼掌柜,让他安排说书提前开始。”
卞卿元正通过窗洞往外看,一听门冲的话,猛扭头看过来,眼神里透着阴狠。门冲吓得扑通跪倒,‘咚咚咚’磕起头来,“奴该死!奴该死!”
屋里的另外三个人也急忙跪倒。
卞卿元没理他们,又凑近窗洞去看。他这时才开始想,自己在干什么。一国之尊,还怕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不成?!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偷偷摸摸!想到这里,他把自己气着了,一甩袖子,回到桌旁坐下,灌了自己一杯酒,‘啪’地摔碎杯子,气哼哼地抱着双臂——生闷气。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大气不敢出。
大堂里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卞卿元忍住不去看。
“各位客官中午好,在下有礼了。”一个故意沉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响起。不管她怎么伪装声音,卞卿元都再熟悉不过。
他一步蹿到窗洞前,探身看去:那人穿一身未染色的细麻布衣,细瘦的腰身,看起来弱不禁风;一脸的络腮胡子,修剪得极整齐;即便被胡子遮挡了脸的大部分,仍能看出脸庞的清瘦;讲话时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单单看她就足以吸引人……
卞卿元的眼前模糊起来。他慢慢转回身,慢慢蹲下去,靠墙坐下,双手按在腿上撑住上半身,呜咽起来。
门冲跪得最近,他抬头看去,心里惊骇不已。从没见过皇上这么悲喜交加过。虽满脸的泪,脸上的神色却又有欣喜、心痛、气愤、忧伤……混在一起,让人看了揪心。
门冲爬过去,递张帕子,小声说:“圣上,现在是不是把酒楼围了?”若那人发现异常,又跑了,岂不是要人命?
卞卿元收下帕子,擦干净脸,站起身来,又通过窗洞看了看华恬,咧嘴笑了笑,恶狠狠地说道:“金鸿,立刻回宫再带两队禁卫过来。然后拿令牌去找城防司,京城全城戒严!”
金鸿领命后,立刻离去。
卞卿元冷笑一声,说:“门冲,去找酒楼掌柜,清场!”他吩咐完,坐回桌旁。拿起筷子拈了根青菜,用眼神给青菜加了会热,然后一口吃掉。手指敲了会桌子,听着大堂里的人声先是嘈杂随后沉寂。他要了一张躺椅,躺了上去。
华恬见穿军服的人清场时,心里‘突突’直跳,难道是他来了?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了?见他,还是不见?若不见,万一他有个好歹,以后就没机会见了吧?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很难受。可以不见,可以无所瓜葛,但他一定要在,要让自己的思念有地可依。如果这世上没有他,她知道,从此,孤独将如影随形。
因为他要杀旻晟,因为他收了别的女人,所以,她决绝离开。但是,思念,从未淡化。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的。如果会忘,就不是真爱。
华恬的犹豫只有一瞬间,她趁着众人出门的功夫,自己也转身往后院走。但一个军人迅速地挡住了她的路,“先生,我家主子专程来听书,还望继续。”
酒楼掌柜走过来,偷偷扯扯她的袖子,把她引回桌子旁,小声说:“贵人来临,望先生尽力而为。”
“对方是什么身份?”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
“什么人会用——”她眼神瞥瞥禁卫,“这样的侍卫?”
酒楼掌柜摇摇头,“这是禁卫,按说只有皇上能调遣。但当今圣上龙体欠安,王爷们都来京城探病,难说这是谁的侍卫。”
‘探病’一词刺激了华恬,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别怕。你说书很好,一定会让贵人满意的。”
华恬打起精神,张嘴继续讲。
雅座内突然传出一阵猛咳声。她倏然顿住,试探性地看向那间房。门口站着一个侍卫,面无表情。
在她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轻声道:“请继续。”
刚讲两声,又一阵咳,咳完还有一声长长“啊”。这声“啊”很熟悉。华恬的双眼立刻涌满了泪。她控制不住地趴在桌子上哭出声来。
身后的侍卫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请继续。”
华恬扭头看向他,对方的眼神立刻闪躲开,扭着头看别的地方。
“你的主子是谁?”
“请先生继续说书。”
“我要见他。”
“末将无权答应。”
华恬一把扯下自己的‘络腮胡子’,“我要见他!”
对方一惊,跃开一步,看向雅座。华恬以为有机可乘,跳起来就往雅座冲。守门的侍卫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又迅速收了回去。
华恬打开门,看向躺椅上的人。第一次见他,也是半躺着,一脸苍白,瘦弱不堪。这次,他仍然半躺着,不胖,也不太瘦。她屏着呼吸,慢慢走近,俯下身去看:面色红润!
他忽然又猛咳了两声。
咳嗽当然会红脸!
华恬半蹲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说道:“卿元,唐礼宾上次没给你治愈吗?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卞卿元的双眼看着屋顶,并不朝她扭头,甚至一抬胳膊,挣脱了她的手。
“卿元,唐礼宾虽然到处跑,但他不定时地会到东沂国南边的一个岛上去,陆宸住在那里。我知道地方,让我带人去找他吧?我好好求求他,他应该会答应给你治疗的。”华恬脑子里迅速地合算着唐礼宾给卞卿元治病的可能性。两边的关系没有根本冲突,唐礼宾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她见卞卿元还是不说话,急了,“卿元,你是不是找过唐礼宾?他给你治过没有?”声音中已带了哭腔。
卞卿元听不下去了,“我儿子呢?”
“哦,在后院呢。”华恬一心担忧他的病,下意识地冲口说出,不过,她立刻就后悔了,“你见见云岚没关系,但不能把他带到宫里去。我不能让我儿子重复你少年时的经历。”
卞卿元瞪过来,赤红的双眼,如饮过血的狼人,吓得华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的儿子,我自己会保护好。”
华恬撇撇嘴,“你现今是皇上了,一天到晚忙朝政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后宫的事?后宫女子却闲得发慌,有的是时间去琢磨怎么害人。你不缺女人,就不缺儿子,生儿子就像喝水一样容易。但我不一样,儿子可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门冲已经把云岚抱了进来,后面跟着哭叫的魏兰。华恬话没说完,就麻利地爬起来去抢儿子。
但卞卿元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把云岚抱进了怀里。小云岚也不哭,双手撑住他爹的胸,小屁股使劲往外拱,小脸都憋红了。
卞卿元按住他的腰,轻松地把他控制住,抱着他坐到躺椅里,说:“我是你的父皇。因为你那个狠心母亲的缘故,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亲亲不狠心!”云岚听得懂他说的话,扬起手就打了过去。
卞卿元迅即抓住他的小手,冷下脸说:“敢打父皇的人,都得死。”
华恬急忙上前抓住云岚的两只小胳膊,说:“他才三岁!”然后又放柔了声音,“卿元,我们毕竟相爱一场,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你放过我们母子好不好?我帮你去找唐礼宾,把你的病治好。”
卞卿元充耳不闻,拿了桌子上的糕点,递到云岚嘴边。云岚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张嘴。
“这糕点很好吃,父皇不会害你的。”
云岚扭过头,看着母亲。华恬向他点点头,“吃吧,他是你爹爹,是你亲生父亲。”
“爹爹?”云岚这时才正儿八经地打量卞卿元,接过糕点吃起来。
魏华此时在门外闹起来,大喊“先生,先生”。卞卿元一皱眉,说了句:“没规矩。”
华恬一惊,急忙放下云岚,推开门说,“小华,先生没事。”
酒楼掌柜一脸紧张,陪在魏华旁边,见华恬出来,小心地问:“褚先生?”他大概看出了华恬的女子身份,没有盯着她看。
“掌柜勿怕。故人相见罢了。”
掌柜松口气,点点头,回到柜台里去了。
卞卿元抱着云岚,把门边的华恬推开,大踏步往门外走。华恬心里一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说:“卿元,你不能把云岚抱走。他太小了,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没有他……卿元,我们曾经患难与共,缘分不在,情分在,你念念旧情吧?”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她再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再次明白了自己的普通和无奈。
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恐慌,她无力地滑到了地上。魏兰上前扶住她,跟着哭。魏华跪在卞卿元面前,伸开双手拦着。云岚张嘴大哭,嘴里的点心渣子掉了出来。酒楼掌柜缩到了桌子底下,伙计早没了踪影。护卫和内侍大气不敢出。整个大堂就剩哭声一片。
卞卿元反手抓住华恬的手腕,使劲把她扯起来,往门外拖。
华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慌得说不出话来,只挣扎着想把手脱出来。卞卿元既要抱云岚,又要拖华恬,有点走不动,扭回头吼了句:“你给我老实点!费尽心机找你许久,你认为我会放过你?!”
“啊?”华恬懵了,“我千里迢迢来看你,是想帮你找大夫,不是做你的金丝雀!顶天立地一个男子汉,至于为难手无寸铁的妇孺吗?!”
卞卿元懒得跟她说,使劲把她拖进轿子里,冲一个护卫使个眼神,暗示他把魏兰、魏华带上,又对门冲说:“给酒楼下封口令。”
吩咐完,他抱着云岚也进了轿子。
华恬抓住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耳朵,很认真地说:“酒楼上下都是好人,他们可是你的臣民。你下封口令是什么意思?”
卞卿元还是不理她,给云岚擦掉眼泪,轻声哄他。
华恬得不到回答,掀开轿帘往外看,见门冲正向掌柜说着什么。酒楼掌柜一个劲地点头。
她放了心,回过头来继续劝,“唐礼宾后来给你治过病没有?我能找到他。你给我一队人,我一定能把他带过来。”
卞卿元瞥她一眼,眼神里有股凛冽的冷。华恬慢慢放开他的胳膊,缩到轿子角落里,不敢再说话。
卞卿元很想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带一队人才能把唐礼宾带过来?什么时候,她与陆宸那些人需要兵戎相见了?可他极力忍住了。他还没想好怎么惩罚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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