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时光之名

那一天过去了，南嘉对自己说，可是有太多的事情别人紧紧咬住不放，她能够原谅的让步的地方难道还不足够吗？
    “你的快递。”
    南骏递给她的时候，南嘉看了一眼寄件人，熟悉的字体浸透了害怕和彷徨，现在又出现。
    “帮我打开”。
    南骏麻利地撕开胶带，南嘉在他翻开盖子时突然后悔，“还是给我吧。”
    “是什么宝物啊？还想瞒着我。”
    南骏虽然嘴上这么说，手离开纸盒，“你慢慢欣赏吧，我去看书。”
    南嘉盯着门关上，深呼吸揭开纸盒，如果说没有吓到她才是在说谎。半只青蛙不堪入目，她捂着嘴极力克制不适，颤抖的手合上悲惨的画面。
    这一夜，她不断走进梦里，那个人时而近时而远的跟随着南嘉，躲不掉的影子原来住在心里最深处，她抹不掉。
    整夜的雨淅淅沥沥淋湿了世界干枯的地方，樱花带着水珠透视这开始明亮的地方。有的花落了，有的开到了灿烂。
    游世昌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南骏洗过澡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右眼皮不自觉地跳动，心口处的闷气压迫着神经疼痛阵阵袭来。
    咚咚，南嘉敲了几下门，“南骏，还要多长时间呀？”
    南骏摇了摇脑袋，想要自己清醒些，扶在大理石上手骨节分明。
    “姐，”
    准备离开的人似乎听见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抿了一下嘴巴，白色长裙被走路带起的弧度不安的摆动。
    “爸，妈。”
    玻璃杯磕在白色瓷砖上，滑倒在地的人抬手想要拍门，无力的手垂下落在玻璃碎片上，红色的花绽放出生命的懦弱。
    餐桌上的粥冒着热气，南嘉拿起勺子转了一周，不耐烦的看向楼梯。
    “没胃口吗？”
    她摆摆手，“妈，我记得上次出差买了好多营养品，你们把罐装的带过去吧。姑妈现在的身体还是需要多补补。”
    “你姑妈听到了，一定会说小时候没白疼你！”
    “你说的那些都带了，我们去的这段时间你在家盯着南骏，铺子虽然暂时关门，他的手艺不能荒废。”
    “知道了，爸。”
    游世昌放下筷子，“我去把行李搬到车里。”
    秦玉文嚼着馒头，心里盘算的内容小心翼翼说出口，“南嘉，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前些时候来的男生长得一表人才，你就不试着交往一下。”
    “妈，你又开始了。”
    “不要嫌我唠叨，南嘉，你总得向前看。”
    “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去吧。”
    离开饭桌，南嘉跑上楼换好衣服，看了一眼厕所亮出的光，“南骏，我送爸妈走了。”
    没有人回答，南嘉疑惑地下楼。
    “南骏呢？关键时候这小子就不知道跑哪了？”
    “也许吃坏肚子了吧，我去送你们吧。”
    车子迎着曙光一路向东，车上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担心的拨了电话，等待着最后说无人接听。
    “怎么都不接电话，唉这孩子！”
    “他也许去干什么了，没带手机吧。”
    南嘉扫了一眼后视镜，“说不定在计划什么呢，妈，你还是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随着车流下了高架，游世昌补了一句，“你妈就喜欢唠叨，不用管她。”
    南嘉点点头，把车停在路边。
    “你们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打电话。”
    南嘉靠在车上目送两人走进大厅，重新坐回车里。
    不知震动了多久的手机显示几个未接来电，南嘉疑惑的看着陌生号码，难道是诈骗吗？脑袋里不自觉的出现警戒，手却不安分的接听。
    “喂，你好，请问是游南嘉小姐吗？”
    “你是哪位？”
    “南嘉，我是你欧叔叔，你赶紧过来一趟，南骏他……”朝回家方向的汽车立即掉转方向，“我马上到。”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只是颤抖，南嘉脑海里汹涌翻腾得惧怕如潮水般淹没理智。假日的早上路上没有什么车，南嘉火速赶到了医院。
    “南嘉，你终于来了。”
    大厅里等候的欧婶拉住她的手，“你不要着急，还在急救。”
    她点点头，发红的眼眶跟随李玉玲走到急诊室门外，休息椅上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浑厚的嗓音可以压低声音，“南嘉，你不要担心，”话还没有说完，急救室门被推开，戴着蓝色口罩的护士拿着一个文件夹。
    “你们谁是病人的直系亲属？”
    “我是他姐姐。”
    “这是手术同意书，请您签字。”
    “我弟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南嘉接过纸笔，手几次努力才写下自己的名字。
    “病人心脏骤停，现在正在做心脏复苏，请你安心等候。”
    旋即，护士进了急诊室。李玉玲扶着南嘉坐到椅子上，面色苍白的人面无表情看着白色的墙壁。时间似乎停滞，南嘉盯着正在手术四个字发呆。
    赶过来的女生踉踉跄跄跑到李玉玲身边，“妈，南骏怎么了？”
    “你跑哪去了？一晚上不回家！”
    带着责备的关心拉着慧敏走到一边，“你就安生一会儿，我看南嘉受了不小刺激，听说你游叔叔回老家探亲了，这个时候估计也赶不回来，你就陪在南嘉身边。”
    “恩，我知道。”
    四个人等了一早上，急诊灯才灭。
    推着平车的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欧慧敏，“病人暂时转到普通病房观察。”
    南嘉跟随医生走到办公室，“我弟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请坐。”
    南嘉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对面，“初步诊断是扩张性心肌病。”
    “扩张型心肌病。”南嘉靠在椅背上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爷爷我爸爸都没有心脏病史！”医生等她说完手指按在病例上，南嘉捂住眼睛想要平静，混乱的脑袋思绪万千，“它的存活率是多少，要怎么治疗？”
    “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明天下午报告会出来。”
    南嘉完全不懂，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道谢后，她一个人沿着走廊踱步，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摘下口罩，“游小姐。”
    南嘉恍惚抬头看着说话的人，“黎夏秋”
    “对，是我。我们不该谈谈吗？”
    住院楼下花园里，两个女人安静的看着一池春水。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不用担心。虽然扩张性心肌病不能完全根治，只要悉心调理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为什么？”
    黎夏秋严肃看向问话的人，“你觉得我是趁人之危？”
    “我之前听他说过那个女孩子，可惜中间出了那么多事。”南嘉平静的面容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有的时候以为感情的事很现实，你不必在意现在我说的话。”
    “如果你不介意之前的事，我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南嘉没有力气，闭上眼深呼吸，“答应我一个要求。”
    黎夏秋心里没有底，南嘉唇角的笑容隐藏的很深，“与朱静恩一刀两断。”
    “我做不到。”
    “那就放弃南骏吧。”
    南嘉转身向病房走去，黎夏秋看着单薄的背影，感觉丝丝的悲凉在空气里扩散。
    “南骏怎么样了？”
    电话里母亲带着哭腔询问南嘉，她缩进沙发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最早的那班火车。”
    “他现在在吃饭，你跟他说吧。”
    南嘉踩上拖鞋走到床边递给他。
    “南骏呀，你身体还难受不？”
    “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急急忙忙回来了。”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哄大人开心。明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恩，太多了，酱爆肉，我好久都没吃了，还有骨汤……”
    “行行行，妈明天就给你做。”
    南嘉一把夺过来手机，“妈，他是病人还吃这么油腻的！明天你们不是还要赶火车，早些休息吧。”
    挂断电话，她重新窝进沙发里，默不作声。
    手机里几条未读短信，南嘉一一查看。
    “南嘉，你今天都没请假，发生什么事了？”
    “组长大发雷霆，汤经理也来过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请回短信。”
    南嘉编辑了几个字，又速速删去。手指重新开始工作，“帮我请两天假，谢谢。”
    短信发出几秒后，手机震动了几下，南嘉看了一眼病床，收了碗筷对南骏说，“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平躺着的人看着天花板，“我想去世界各地走走，然后把它们记录下来。想要和女朋友一起去看日出，日落。太多了，可惜现在才知道珍惜。”
    “如果那个人不愿意呢？”
    “我会等，等到她愿意转身的时候。或者，不必两个人都痛苦。”
    有那么瞬间，南嘉觉得那个人就在面前，微笑着流泪。
    “休息吧”
    关灯，病房里瞬间安静。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这是你欠我的。”
    短信发了出去，南嘉坐在黑暗里等着回信。几分钟后，电话如期而至。
    静音状态下，南嘉盯着屏幕上的名字默默流泪。
    好像我又看到了曾经的我们，天真热情，只是眼泪变咸了，时光模糊了，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她还爱他，却只能用这种方式。
    空酒瓶堆在茶几上，躺在沙放上的人翻了一个身掉在地上。他闷哼了一声爬起来看着周围的环境，晕晕乎乎的脑袋花了几分钟才认清方向。
    “麦克，帮我买一杯咖啡，一个三明治。”
    电话里的命令十几分钟后完成，早已洗漱更衣的男人拉开门，“今天放你半天假。”
    麦克走到厨房，“按中国话来说，你是打我一巴掌给我个甜栆。”
    拿出餐具，麦克整理一番推到他面前，“那明天见。”
    “明天见。”
    一如往常，麦克买了肉包子和豆浆。汤晨予喝了几口水缓解干渴，眼睛里回忆淹没晨光。
    “南嘉”他眸子里的伤凝聚成泪水滴在她看不见的空气里。
    病床上还未醒的人像一个无助的纸娃娃，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暖不热，他低下头靠在她身上，“我不能失去你，南嘉。”
    “汤晨予，你出来一下。”
    病房门口，南骏瞪着这个曾经他有些崇拜的男人，突兀地一掌打在汤晨予下颌骨上，骨头与骨头相撞的声音清脆而狠绝。汤晨予没有躲闪，任凭南骏脚踢手打。
    “南骏！”
    杨佑荣从电梯出来看着这一幕，走到他们两个人身边，“够了，南骏。”
    红肿眼睛的人像是没听到杨佑荣的说话，手扬起被杨佑荣抓住，“够了。”
    “不关你的事。”
    啪，杨佑荣直视游南骏，“你姐姐绝不想看到现在的你。”
    偏向一边的脸闷声说，“我姐的事，你少管。”
    一拳锤在游南骏胸上，“你疯了吧，也要看看时间地点。”
    汤晨予拉扯着杨佑荣，“你别管让他打。”
    话还没说完，南骏一掌劈过来，杨佑荣和南骏扭打在一起。
    “你们都疯了吧，分开。”
    汤晨予笑着嚼着包子，曾经受伤的地方早就没感觉。
    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他接通，
    “好久不见！”
    “什么事，说吧。”
    “太没有情趣了，这么冷漠亏我还想着怎么帮你！”
    “你要出手！谢谢大爷，再见！”
    “喂喂喂，别急着挂呀。有一条消息你听了一定感兴趣！”
    “杨，佑，荣，我没空理你。”
    汤晨予抬头看了一眼玻璃上的时针，“我还有事，你发邮件给我。”
    “白氏，你也不感兴趣！”
    他换了一个姿势，笔直的背影投在地板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白家大少爷已经回国了，你最好小心点。现在瑞士那边的情况你比我清楚，狗急了都会跳墙，不要牵连别人！”
    放下手机，汤晨予重新拿起餐具，把剩下的早餐一扫而光。
    “请坐”
    游世昌板着脸一言不发，秦玉文尴尬的拉了他的袖子，“医生，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没有心脏病史，我儿子怎么可能得心脏病，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姜树扶了下眼眶，“遗传是一方面，代谢或营养障碍、自身免疫性疾病导致心肌坏死、纤维化都是造成扩张型心肌病的原因。”
    秦玉文死盯着医生的嘴巴，“我儿子还能活多久？”
    游世昌拉住秦玉文的手，“问这些做什么！……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他。”
    “您严重了，这是我的本分。”
    送走两位老人，姜树整理文件后径直去了天台，夜晚的风有些凉。黑色的头发被风拨乱，他靠在栏杆上拿出一根烟，上下摸索了一遍没找到打火机。扭头却看到蓝色大衣，南嘉听到响声看向来人。
    “没关系，你抽吧。”
    她注视着男生手里的烟收回盒子，“急诊科的医生一定很辛苦，不必在意我。”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姜树率先发现自己失礼，“对不起。”他扭头望着喷泉，默默出神。
    南嘉捏着手里的罐装啤酒，“我弟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弟弟还有许多梦想没有实现，他还这么年轻，……”
    姜树本想安慰，可现实就是残酷的，事实不是一两句暖话就能化解。
    南嘉一点点捏扁易拉罐，“姜医生，你觉得我弟弟还能活多久？”
    他直视她的眼睛，“静心休养。”
    严肃的表情和他的外表一样冷酷，南嘉看向喷泉，“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姜树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身影感到风的刺骨，转身走向楼梯。
    电梯停在三楼，南嘉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手里的塑料袋随手扔进垃圾箱。黑色西装裤上的褶皱即使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还是那么明显。
    她走到病房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里面的哭声让她的手无力转动。
    “医生不是说现在还没有定论，安心静养即可。”
    黎夏秋进握住他的手，“我不想让你安慰我，……我不能失去你。”
    晶莹泪珠由眼角流经他的手指，“只要你原谅我。”
    黎夏秋附在他手上，脸颊感觉久违的温暖。
    “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补偿。”
    南嘉垂下手，湿润的眼眶假装不在意，平底鞋迈着冷静步子沿楼梯走出医院。
    我该怎么办？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为什么？她抬头望着缺月，“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吗？”
    南嘉低头看向影子，吓了一跳。转身看站在身后的人，一个大大拥抱让她来不及确认面前的人物。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惊讶的嘴巴闭合，南嘉任凭他抱着，身心俱疲只想要靠在温暖的胸膛里。
    “谢谢，佑荣。”
    声音虽然微弱，杨佑荣抱紧她，“有我在。”
    南嘉伸手，拍了一下脑门，拉住他的手腕，“你快跟我来！”
    一口气跑上三楼，垃圾桶空空如也。
    她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往前走，杨佑荣跟上她，“别告诉我你真把手机丢了！”
    南嘉一言不发，坐在走廊尽头的休息椅上。
    似乎刚才那个风风火火的人不是南嘉，靠在墙上的脑袋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要和汤晨予复合。”
    冷风从通道涌过，杨佑荣脱下外套盖住南嘉的腿。
    “我知道了。”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南嘉不敢看他的眼睛，“很晚了，回去吧。”
    “明天见！”
    潇洒离开的背影慢慢淡出视线，南嘉重新走到病房门口，安静的白色空间里端坐着的男生放下手里的书，“妈怎么样了？”
    南嘉走过来收了他手里的书，“爸打过电话，这几天天气变化异常感冒了，不过妈已经吃药休息了。”
    南骏点点头，“我想出院。”
    “又要开始任性，”南嘉苍白的面孔里双眼无神，熄了灯补充一句，“明天我帮你问一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