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不知该恼莫小妖的运气太好，还是该叹息她的人缘太差。一直有小鱼帮着应付那些小怪，时日一久，小妖的警惕性下降得不是一般的快。
    莫小妖不过是离他们远了些，没想到居然会被杂牌小树妖偷袭，更甚至等到了树妖都扑出来了，她才发觉到他的存在！
    刹那间的直觉救了小妖一命，小妖成功躲开了正面袭来的攻击。可紧接着那连续不断的飞叶诀带起的强劲杀气，却让莫小妖应付艰难！
    不动用妖力，莫小妖根本连个普通的凡人都比不上！
    莫小妖诧异地意识到这一点时，身上已经被那个小树妖划了好几道伤口，血汩汩流出。可她的觉悟仅到此为止，一击简单的杀招已然攻向了她的命门！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莫小妖右手抬起便随手拈来一个手诀，调动了体内的妖力。
    “小妖！”
    “小妖！”
    妖力已被调动了起来，青色的火焰还未能在掌中成形，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窜到了莫小妖的身前，硬是破了小妖来不及施展的青焰诀。
    小鱼将莫小妖紧紧护在了他的怀中！而另一道紫色身影也在同一时间，与莫小妖擦身而过。小妖恍惚之间看到了小树妖惊恐的表情……
    诀被破了，妖力也在瞬间被散得一干二净！
    莫小妖埋首在小鱼的怀中，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了好久，才听到小鱼焦急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来。与平日不一样的感受，却温温暖暖的，很舒服。
    莫小妖刚张开口想说她没事，可惜字还没吐出一个，一口血便先喷了出来！那血染得小鱼的红衫一片刺目的猩红。小鱼一怔，居然停止了絮絮叨叨的念叨，浑身僵硬了起来！
    小妖猜他是被自己吓到了，连低头看下都不敢了……
    感觉像是过了许久，莫小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中沉重得一片空白。小鱼的怀中有着熟悉的气息，这让她越发的安心了。只是，小鱼好像又长高了些。
    是她的错觉吧！
    “小妖……”小鱼的声音从莫小妖头顶上方传来。
    莫小妖挣扎着睁开了眼，几番努力下来，终于看清了那张稚嫩的脸庞。而那复杂的眼神她看不懂。
    莫小妖浑身发冷，许久才理清楚她的处境。她被小鱼抱在怀中，只是她那冰冷的体温连小鱼的温度都被硬生生拉下许多。
    她怎么会发冷的呢？
    “小妖，你怎么可能连这种杂牌妖怪的气息都感觉不出来！”研竹可能是解决了那个小怪了。他难以置信的语气在望向莫小妖的时候，就那么突然地断了。完全的无声，连眼神也透着复杂。
    她到底怎么了？
    莫小妖浑身无力，与往常痛得死去活来的反噬相比较，确实是差异很大。只是有大到让他们两个都噤声的地步么？
    思绪至此停顿，难以忍受的严寒气息侵蚀了莫小妖的意志。如同冬眠一般，小妖抵挡不了周公的召唤。
    在陷入沉睡之前，她望见小鱼漆黑的眼眸中，映着一张鳞片若隐若现的脸。莫轻叹了声，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
    原来，如此……
    这一睡，莫小妖不知又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总有一股暖流将她从寒冷中拉了回来。如此反反复复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
    待到终于睡够了，睡醒了，莫小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研竹。小鱼不见了！
    “小鱼呢？”莫小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客栈中。研竹见她清醒了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莫小妖没见到小鱼，心中疑惑甚重。
    依那孩子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在她还未清醒之前，就离开她的床前。
    莫小妖挣扎着便要下床。研竹在她倒地前，及时扶住了她。
    研竹眼中的无奈，几乎满溢了出来。他毫不费力地将莫小妖打横抱了起来。莫小妖以为他又要将自己抱回床上，急急忙忙出声制止。却没想到，他是带着自己踏出了内室的门。
    这里是客栈后的一个小厢房，有着自己的小院落，也不知道研竹是怎么弄来的。内外两个小房间够他们三个人凑活着住了。
    门外的阳光洒满了一地，莫小妖一出内室的门便瞧见那一身火红的身影。小鱼侧躺在软榻上，睡得正香、刺目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脸色居然苍白得恍若透明！
    “小鱼……”莫小妖轻声喃喃。看着小鱼那个孩童的外貌，莫小妖突然之间明白了梦中的暖流何来。
    这个小鱼，他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这么勉强自己又是何苦呢？妖怪幻化的外貌与妖力相呼应。小鱼到底是耗损了多少妖力，才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幅摸样？！
    心微微泛着疼，是怜惜也是恐惧。怜惜小鱼的付出，同时也恐惧于自己的心疼。有心疼就代表了不舍，而莫小妖早已时日无多了！不舍越多，离去的时候便会越痛苦……
    莫小妖从研竹怀中滑落下地，扶着室内的物品朝着小鱼慢慢挪了过去。研竹本想开口阻止，可话到了一半却没有说出口。他任由小妖慢慢走着，神色复杂但又一言不发。
    身似无骨，脚步轻浮。等莫小妖撑到软榻前，整个人早已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了。
    莫小妖干脆坐到了地上，趴在软榻前看着小鱼那张苍白过头的脸。他的脸色跟小妖的很有一拼。莫小妖勾起了嘴角笑着，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有趣。
    明明重伤在身的是她，明明半死不活的是她，可现如今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却是小鱼。如果莫小妖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便好了，如此她便能把小鱼看得透彻。可惜她没有，所以注定了她看不透……
    坐在软榻前，莫小妖抬手轻抚着小鱼清秀的脸庞。一个孩子能长成这样应该算是俊美异常了吧？
    手下触及到的肌肤一片冰凉，连莫小妖都感受到了丝丝寒意。就这样呆坐了许久，莫小妖终于还是撑着站了起来。
    “不守着？”研竹语气中带着诧异，摸不透她的想法。
    “守着干嘛？小鱼那么别扭，才不会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而且……养好了精神等小鱼醒过来，我才能多调戏他几下。”莫小妖嘴角扬起了笑容，故作轻松地解释着。
    是啊，守着干嘛呢？回去床上一觉醒来，一切也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了。多好！
    “你还真了解他。”研竹语气怪怪的。他仅仅站在一旁，看着莫小妖扶着东西一步一步朝内室挪去。他不帮忙，小妖也没有求助。
    合该如此，他们本就是相逢不相识的路人，何苦牵起这不该的牵绊呢？
    “小鱼醒了记得让他来叫我。”莫小妖终于挪到了床边，放任整个人无力地倒向了床铺之间。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来不及听到研竹的回答，便已陷入了昏睡。
    现在回想当时，还真是可笑局面。她跟小鱼都昏睡着，而守着他们的居然会是研竹！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莫小妖再次醒转，睁眼看到的是翩翩美少年的小鱼。一身红衫，风华尽显。只是那脸色却不是一般的苍白。小妖刻意避过不问，也刻意不提起他之前的样貌。一如平日的早晨，她愉快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小鱼背着光，轮廓有着隐约的透明，无端端围绕着淡淡的忧愁。莫小妖心中暗自惊讶，猜想着小鱼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小妖，你的内丹呢？”小鱼果然木讷地问出了口。他是藏不住话的，这一点莫小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那有气无力喃喃自语的绝望神情，令莫小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揪，顿时也难过了起来。
    那种神情，那种心死，本就不该出现在小鱼身上。
    “送人了。”小妖满脸笑意，气息却不由一窒。
    “你先前要把内丹给我，不就是为了这个？”莫小妖故意反问，想转移话题，目光却不再敢落在小鱼苍白的脸上。他费尽了心机想救的却是个救不活的……
    连小妖自己，看着都觉得悲伤。
    屋内只有研竹和小鱼。研竹下意识地抿住了唇，眉头也紧皱了起来。那一身的磊落气质让人顿觉僵硬。而小鱼则在瞬间失了血色。
    “送人了？”小鱼缓缓问道，“谁？莫离？”他试探地问着，却不想口中蹦出来的头一个名字便中了。锐利的目光太具穿透力，害莫小妖连承接都不敢。
    “嗯。”小妖轻轻点着头，等着小鱼发飙或者直接走掉。心中有着惆怅，莫小妖情绪低落地猜想着，这次是否还能等到小鱼气消回来。
    白费力气的事情基本没人愿意做，莫小妖想着，小鱼大抵也如此。而这个偏激的孩子除了跑掉消气外，基本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那些人疯了似地抢着要的青炎珠，就是我的内丹了。”莫小妖保持着三分笑意详加说明，逼着自己忽略了内心的难受承受着小鱼刀割似的目光。
    这一路，妖怪们想抢的东西早不在小妖身上，这一点小鱼是知道的。只怕是他至今都不知道所谓的青炎珠，便是小妖的内丹。
    “我怕是活不久喽——”莫小妖似真似假地幽幽叹息一声，内心并不十分在意。而发懵的小鱼被她这一声叹惊醒了，眼中多了许多的惊慌失措以及强制假装的镇定。
    “绝对活得下来！你都活到现在了，怎么会活不久？不过是没了内丹……没了……内丹……莫小妖你干嘛把内丹送人！疯了你！！”
    自欺欺人的话最终还是说不下去，小鱼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咆哮了起来！莫小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默默忍受那灼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