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莫小妖是疯了，早在两百多年前就疯得彻底了。但现在的莫小妖却是活很好，有了个期盼的终点，可以去挣扎，可以去不甘。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严寒霜冻，外加无止境的时间流淌。只是她还不能告诉小鱼，她对死亡其实是期待的。
    “疯了……为什么不多等两百年再疯？至少让我可以阻止你，至少，让我可以替你发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老妖怪做得这么差劲……”小鱼吼过了嚷过了，瞪着莫小妖沉默了半晌，忽然喃喃自语了起来。
    他靠着床边滑坐下来，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看着比莫小妖还药石罔效。
    莫小妖于心不忍，可所有劝说的话都太过苍白无力！
    “至少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没被打回原形不是么？”憋了半天，莫小妖只找到了这么一个事实来安慰他。
    其实小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没了内丹还能四处乱晃。但眼下稳住小鱼最为重要。
    小鱼这孩子比较容易偏激，倘若他真的心死了，这个世间不知道要有多上生灵要遭殃。这个赌注过大，还是能诓则诓吧！
    “你没被打回原形……”小鱼重复着，“没有就是有希望……对了！那个老头也是这么……”
    小鱼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间又精神振奋了起来！而莫小妖的心却突然一阵不安。他口中的老头，该不会刚刚好是她认识的那个老头吧？苍离这老小子凡事最爱横插一脚。
    可惜莫小妖没能向小鱼求证，小鱼朝气蓬勃的神情便让她及时住了嘴。
    年轻单纯就是好！不容易被绝望束缚住。不管小鱼刚刚是想到了什么，他现在是真的满怀希望了。情绪变化之大，令莫小妖望尘莫及。
    积极向上的小鱼，笑嘻嘻地沿着床沿往莫小妖靠坐着的床头挪了过来。他满脸开怀的笑，让小妖顿时失去了追问他的勇气。小妖怕她这一问，无端端毁了他的希望，徒惹事端。
    “好小妖，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小鱼信誓旦旦地说到，莫小妖心中“咯噔”一声打了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升起。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所以——以后你都要听我的！”腻笑的翩翩美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莫小妖心中哀嚎一声，终于明白了那个预感的由来。
    这下子，不得被管得更死了？
    研竹不知从何时开始便退出了房间，小鱼同小妖笑闹了会，也便带着一身的忧愁走了。
    好好的一个欢乐少年，被她带累成这幅模样！莫小妖在心中小小惭愧了下，可嘴角扬起的笑却始终没能压下来。
    刚吃过晚饭，莫小妖正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小鱼和研竹撩起帘子走了进来。莫小妖疑惑地望向他们，可惜没人打算向她做下解释。
    “你确定吃得消？”研竹爽朗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确定。只见小鱼坚定地点了点头。研竹见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径自退到一边为小鱼护法。
    小鱼走上前抬手便想点莫小妖睡穴，被小妖一把捉住了手臂。他不敢用力挣脱，怕莫小妖倔性一起动了妖力来拦他。
    “小妖，你还没好彻底！”小鱼急急忙忙向莫小妖解释，又抬起另外一只手想困住她。可惜莫小妖翻手绕过，就是挡着不让他得手。
    “小妖！”红衣美少年是真的急了，他开始耍赖爬上床想用身体制住她的行动。
    莫小妖暗叹一声，无力感打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总不能真的把小鱼踹飞吧？可除了踹飞他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貌似啥也做不了……
    “这就够了。她不愿你也强求不来。何必勉强？”正当莫小妖考虑着也跟着耍赖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时，研竹适时开了口，搭救了她一回。
    莫小妖赶忙连声附和，推开了小鱼挣扎着靠坐了起来。
    这小鱼看来是担心过头了。就他目前这幅勉强的模样，要是再渡妖力给她，指不定哪时就又成了一条红鲤鱼了！
    有他的妖力相助，莫小妖是能比较快恢复。但如今莫小妖已然清醒了，没了内丹的她，就算小鱼把他全部妖力渡过来，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掉而已！何必白费力气？
    莫小妖哄着小鱼，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小鱼放弃这个傻念头，把妖力存起来留着下次用。至于这个下次是啥时候，这可就不好说了……研竹对此一脸不赞同，但良好的修养让他终究只是看着，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小鱼，我的床不准男人上的，快变回孩子！”莫小妖见事情暂到一个段落，便放心地扯着滚进床内侧的小鱼，半真半假地吼道。
    小鱼在莫小妖的推搡下，嘟着嘴变回了孩童的模样。而原本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莫小妖大叫着扑向小鱼，抱着那个软软的小身子滚进了被单中。两人在床上闹了好久，小鱼终于还是先莫小妖一步沉沉睡了过去。
    “让你见笑了。”小妖等到小鱼睡沉了，轻轻帮他盖好了被子。
    一直稳稳当当坐在一旁喝茶的研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莫小妖对他咧嘴笑了笑，他也回了小妖一笑。他眼中的那份了然，让莫小妖不好意思红了一张老脸。
    小鱼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更需要好好修行。
    近两百年的妖力，对小妖这种活久了的老妖怪来说并没什么。但对于小鱼来说，却几乎是他全部的修为！一下子去掉那么多妖力，他又怎么可能会没事么？
    不过是个傻孩子，喜欢硬撑着罢了！
    研竹望着床上的两人并不多话。他始终稳稳当当地喝着茶，稳稳当当地打量着他们。
    屋内静谧一时，莫小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家三口”这词，一张老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不敢再望向研竹。
    怀中的小鱼似有所觉。他皱了皱眉头，扭动着身子在莫小妖怀中不安地磨蹭着，一只手不经意间紧揽着她的腰身。
    莫小妖听着他近似喃喃的梦呓声，看着他那一张小脸全写满了担忧，一时心中也五味杂陈。
    这小鱼，连睡觉了都不放过自己，这又是何苦呢？莫小妖怜惜地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而研竹终于停了喝茶的动作，满含深意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盛夏的日头太毒辣，而他们这一行三人已经倒了两个，还是最重要的两个。这路是不用再赶了的。
    闲来无事，莫小妖整日与研竹下下棋，逼着小鱼练习练习各种招数口诀，小日子过得十分潇洒自在。
    莫小妖从不过问小鱼，他的妖力还剩下多少。就一如莫小妖从不过问研竹，为何不渡妖力给她。
    前者的情太重，小妖偿还不起；而后者的心，小妖她至今仍未看透。若说为敌，研竹却不伤她分毫；若说为友，他却始终见死不救……
    “哈，又错了！小鱼你可真够笨的！”莫小妖身处屋内正厅中，手执一白子，手却指向了院内的小鱼。
    看着小鱼狼狈气愤的模样，小妖心里头乐开了花。对面端坐着的研竹盯着她手上的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随她望向了小鱼。
    “莫小妖你少笑话我！也不知道是谁笨到被小妖怪偷袭成功的。”小鱼撇过头不屑地朝着一旁喷气。
    哎呦喂，学会反攻了？莫小妖的笑又开心了几分。
    “那还不是某条笨鱼说要保护我，临到时候却忙着跟别人吵架……”莫小妖故意放缓了语速，逐渐压低了声音，让语气中带上忧伤。
    带着强忍着的笑意，莫小妖颤抖着手放下了那一颗白子。而那个“别人”抬眼看了看她，也默默在棋盘上放上了一颗黑子。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小鱼被莫小妖的语气吓到了。他急急忙忙转回头看她，以为她真的说到了伤心之处。他赶着想从门口冲进屋内，但没成功。
    “碰”的一声巨响阻断了小鱼的步伐。
    小院的门轰然倒地！门外，又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是奂玉。奂玉这小狐狸那么久没见，原来是回去讨救兵去了。害得小妖还以为她被小鱼悄悄干掉了……
    小狐狸的前方，昂首站立着一个白发青眸的俊逸青年。这人带着天生的妖媚。莫小妖轻轻一眼扫了过去，一不小心对上了那双青色的眼眸，恍惚间竟像是着了魔般移不开眼。
    突然眼前一黑，莫小妖感觉到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压上了她的双眼。研竹磊落爽朗的气息包围了上来，小妖的神智顿时清醒了几分。
    大头头果然就是大头头！这青眼狐窟看来死了那个老洞主其实是个天大的福音！瞧这新上任的洞主，明显比之前的那位强悍多了。
    “哟，藤竹洞主别来无恙呐！看来你混得真不错。”俊逸青年慵懒的声音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邪魅，连莫小妖这旁听的都差点酥软了骨头。
    还是研竹用妖力相护，小妖她才保得住清醒的意识。不能用妖力就这点不好，稍稍来个大点的妖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青魅，许久未见，你个性仍未改变。”研竹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不见一点心虚。都被人家揭老底了，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研竹的修为也忒高了点了吧？
    莫小妖闷闷地想着。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曾在意过。
    “藤竹洞主？”小鱼疑惑的声音插入了对话，莫小妖心里一惊，这才想起小鱼也正面对着青魅！他不受影响？难不成因为是男的？
    “小鱼，世间唯一的紫竹妖是千魔窟藤竹窟洞主。而研竹原形便是一株紫竹。”莫小妖淡然述说着，为小鱼解惑。小鱼这孩子再怎么不经世事，总也得有点常识吧？
    “研竹不是一只鸟么？怎么成了紫竹了？”小鱼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院内顿时一阵诡异的沉默。
    莫小妖连“嘿嘿”笑下的力气都没了。小鱼是怎么把一株竹子看成一只鸟的？这两者差距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他迟钝、修为浅、脾气暴躁也就算了，连各大类妖族的气息都混淆了，这就混得太过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