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他受控是在……”莫小妖怀着私心，惴惴不安地问最后一个问题。
    “之后。”苍离直截了当地断了她最后的一丝妄想，快得令莫小妖连问题都问不完全。这下，她的心总算死了个彻底，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
    在封印之后才受控……
    至少现在，莫小妖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恨有多深了。准确来说，是曾经的恨。毁了他的师门，害了他的师父，还累得他被群妖追杀……
    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即使是莫小妖自己，也找不到能让他不恨她的理由。
    莫离，他有足够的理由来恨她杀她。而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一人才有资格说她是毁天灭地的妖孽！莫小妖硬生生毁了他的世界！
    而莫小妖至今仍旧活着。这便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莫小妖突然乏了，懒懒地赖在卧榻上不想动了。苍离见该说的都说了，客套了两句也就走了。小鱼搬了椅子靠着莫小妖坐了过来。他安安静静的，乖巧得令莫小妖有点不适应。
    不过没过一会，莫小妖便心安理得地沉睡了过去。小鱼的气息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寸步不离。
    莫小妖知道苍离来过了几次，也知道小鱼一直偷偷探查着自己身体的情况。可莫小妖最想等的人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一次也没有。
    微风轻抚着莫小妖的脸颊，她躺在回廊外的草丛中惬意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千魔窟的妖怪们近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见追来。这正好让她和小鱼有正当的理由赖着不走。
    老友归来，又没给青岩门带来危险，怎么看都不该急着把人扫地出门呐！
    今日一早，小鱼便不见了踪影。莫小妖原本还以为，他会再唠唠叨叨几天才能放心地跑去自个玩，没想到这孩子还真的长大了些了。而没了监管人的莫小妖，自然也就乐得清闲了起来。
    回廊上传来了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应该是两个人。莫小妖闭着眼不予理睬。但来的那两个人好死不死地停在了小妖躺着的草丛旁的回廊上。熟悉的气息让原本抱着闲事莫理心态的莫小妖，陡然睁大了眼睛。
    来的居然是小鱼和苍离！
    这两个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人，居然也会有躲躲藏藏会面的时候？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私下协商协商么？莫小妖勾起好奇的笑容，心中反复揣测着他们密谋的内容。
    “老头，你还有什么没说的都说了吧！我要变得更强才行。”小鱼压低了声音，刻意强调了“都说”两个字。莫小妖一听，明明是请教的对话内容，可从小鱼口中出来却自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莫小妖心情愉悦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决定继续旁听着。
    “小鱼，那已经是你的极限，过了只会毁了你。”苍离异常耐心地教导他，丝毫没有发现小妖这个旁听者的存在。
    极限？小鱼什么方面的极限需要苍离来提醒的呢？莫小妖内心好奇且疑惑，听他们的对话貌似这两个人对彼此都挺熟悉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变得更强！不然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小鱼蛮横而又任性，居然在此刻同苍离耍起无赖来了。莫小妖微微一怔，瞬间便领悟到小鱼的心思。他一直是想要变强的，认识了她之后更加如此。
    “那种力量用多了伤身。你自己明明也感觉到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执意如此最终只会伤人伤己罢了！”苍离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小鱼，就如同教导他门下的弟子。
    莫小妖翻了个身，支手托腮想着小鱼近日的种种表现。
    呃……是有点不太正常。
    “死，我也要用那个力量！臭老头快告诉我方法！”小鱼的声调陡然提高了许多，听得莫小妖的心都忍不住开始打颤了。
    莫小妖的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了小鱼挡住青魅攻杀的那一幅画面。按理说，小鱼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狐魅之术，抓的就是心中的弱点。那似真似幻的场景，不过是要你困死在自己的回忆中无力挣脱。像小鱼那样子大喜大怒的性子，是最容易被狐魅之术束缚住的。但小鱼却凭着一己之力挣脱了……
    “原来你宁死也不想留在我身边呐——”莫小妖抢在苍离之前懒懒发声，将脑中闪过的种种怀疑揣测统统盖了个密实。回廊上站着的两人俱是一惊！
    莫小妖支手托腮笑得自在，不理会眼前明显不同心思的两张面孔。
    小妖想着，自己是明白了连日来小鱼沉默沉稳的原因了！
    “那力量是什么，趁着大家都在，一次说清了吧！”莫小妖巧笑倩兮，也自认为笑得和蔼可亲。可小鱼却在刹那间苍白了脸色，就好像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被她识破了一般。
    “小妖，你以前可没有偷听这个坏习惯呐！”反倒是苍离依旧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将事情放在心上。一旁的小鱼紧张地望着他。
    莫小妖笑而不语，不理会苍离的顾左右而言他。
    小鱼学会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力量，应该是从他那次离开回来后才开始的吧？莫小妖开始猜测各种可能。
    苍离见莫小妖想得认真，也知道这次蒙混不了了，从容的笑这才开始发苦：“你啊，还是死性不改！知道太多不见得会好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本来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再者小鱼性子倔未必肯说，而你却是很好问的。”莫小妖斜着头瞅着他，眼神中适当带了点无奈。那段时间掏心掏肺的相处毕竟不是假的。问苍离快过问小鱼，这点也是绝对的！
    不过，得到的这个答案的准确度就有待商榷了……
    “呵，小妖你还是那么自信！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一切你自己都看得分明。老朽我不过是教了他控制之法。至于啥时教的……这个你一定心里清楚。”
    狡猾的苍离，什么话都只说一半。从以前便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控制之法到底控制的是什么？这个就要小妖自己去猜了。
    不过还好，对象是小鱼，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小鱼体内需要控制且具有惊人力量的，无非就是那莫名其妙的戾气了！
    一旁忐忑不安的小鱼，见苍离解答了莫小妖所有的疑问。他终于也鼓足了勇气，朝着莫小妖咧嘴笑了笑。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等着莫小妖的原谅。莫小妖还能对他说什么呢？被她责备到离家出走，结果还是为了护她而千方百计去变强。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
    莫小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小鱼如此的对待？需要被原谅的一直都是莫小妖。只是小鱼他从来都不懂……
    “回去好好休息会吧，你也累了这么些天了！以后这么闲的机会可就不多了哦——至于变强什么的……我的小鱼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样子，就够了。”莫小妖轻轻揽住小鱼，语气平平淡淡的。
    小鱼的身子微微一顿，眼神在莫小妖和苍离之间来回扫着，最终还是选择了乖乖回房。
    莫小妖目送着小鱼的身影消失，假装优雅地扫了扫衣服上的尘土打算也悄悄回房。却不料……
    “小妖，你的气息怎么没了？”苍离嘴角含着笑。莫小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笑着的苍离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不就是没被发现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的。”小妖傻笑着挥挥手。这下轮到她企图蒙混过关了。
    仙、人、妖各自有各自独有的气息，可以说是各个种族的象征。可以隐藏，但去除不掉。而莫小妖这个老妖孽，却不知从何时起属于妖族的气息消失了……
    正确来说，是什么种族的气息都消失了……
    也是因为这样子，苍离这老小子才会发觉不到莫小妖在一旁听着。只是，苍离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的了？
    她假装的那么好，都能被他发现了？莫小妖心中暗暗懊恼，却打着算盘想拖过一刻是一刻。
    苍离默默盯着莫小妖好一会，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小妖，我令门下弟子不再追杀小鱼了。你……回镇妖塔吧！”
    莫小妖也默默地听着，嘴角挂着的笑失了笑意：“来不及了。就算我离开了，小鱼也不能从这个局里逃脱了。是我拉了他进来的，我想护着他到最后，想看他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想……”
    她还能想什么呢？小妖哑然。
    想着小鱼怎样为自己而拼杀么？终究信不到心底去……即使小鱼再怎么令莫小妖感动也好，心疼也罢，心底的某一角仍旧防备着他。莫小妖不否认，刚刚听到他同苍离在一起时，她内心闪过的种种揣测都是关于小鱼的背叛。
    她承认自己怕了、懦弱了，只想着自私一点。
    莫小妖一步一步踏实地走过了苍离的身旁，朝着厢房走过去。那里，小鱼还在挖空心思想着怎样才能变得更强，怎样才能护得莫小妖更加周全。
    苍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莫小妖离开。怜悯心痛……各种纷杂的情绪混在一起，灼得她身后一阵疼痛。莫小妖一步一步走得很艰辛，像踩在锋利的刀刃上，一丁点的闪失都会令她自己万劫不复。
    这条路看不到一丝光亮。但莫小妖只能朝前，也只许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