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小鱼！是我伤的？是我伤的，对不对！”内心的自责如潮水涌来，瞬间没顶。莫小妖不知所措，想按住小鱼的伤口止血，却又怕按错按疼了他！小鱼瞧见她焦急的模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暖暖的笑意。
    他无力地朝着床外侧倒了去，莫小妖赶紧拉住他下滑的身子。他手上的匕首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阵金属声响，冷冷的。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想要护住小鱼的么？怎么反倒伤了他？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对的！即使心中对他有些怀疑，但莫小妖是真的打定主意去护住他的！是真的！
    莫小妖手脚冰冷，没有丝毫的热气。感觉过了许久，她才慌慌张张记起要帮小鱼止血治伤。对了，随便一个回春诀就行了！
    只要一个回春诀就行了！
    施诀的手势还未起，莫小妖便被紧紧拥入了怀中！一个黏糊糊满是血腥味的怀抱！令人恐惧的熟悉感瞬间窜遍全身，脑海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莫小妖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挣脱不开那个怀抱。
    “你不能用妖力的。你……答应了的。不用。”小鱼低喘着气，手却死死抓住了莫小妖的手不放。莫小妖的眼眶突然就热了起来，滚烫滚烫的让小妖睁不开。
    “你就只记得这些么？我可是要杀你的啊！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还击？！”莫小妖埋入那个血腥味浓重的怀中，忍住眼泪不让它滚出眼眶。
    小鱼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我不用躲的……你看清楚是我就会停的。”
    他的语气有淡淡的欣喜和笃定。莫小妖突然愧疚了起来。他信她会停手，却不知道她看到的人就是他，想要刺杀的人也是他！
    莫小妖是怀疑小鱼的。可为什么小鱼却可以无视她的怀疑，如此相信她？
    “啪啪啪”
    屋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飘飘的鼓掌声。莫小妖强压下复杂的思绪，警惕地撑起了身子想把小鱼护在身后。可惜小鱼先莫小妖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原以为躲得过的是莫小妖你，没想到居然是那条鱼。疑障一开，除非心无怀疑，否则怎么也逃不开的。鱼妖，是我小看你了。”平平淡淡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莫小妖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又是千魔窟的么？
    一身白衣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语气，举手投足间无不让人感到平淡。平淡到……就像日常照见的镜子。没有表达什么出来，只是静静反映着看到的一切。仅此而已……
    “你又是谁？”莫小妖的眼眨也不眨一下，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放。
    “虚反，虚境窟洞洞主。”白衣男子平淡回答道，目光一瞬未离小妖们。突然，原本面无表情的他轻轻划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来。他伸手指向了床榻这边：“他快不行了。”
    语气有种“不过如此”的淡淡喜悦。
    话音未落，莫小妖眼前原本还勉强端坐着的小鱼，突然向后倒了下来！她慌忙伸手接住了他，让他有些发冷的身子躺入自己怀中。
    小鱼的红衫被鲜血湿透了，几乎滴得出血来！只是因那该死的红衣，莫小妖竟丝毫没有注意到！
    只是小妖想不通的是，普通的伤虽然会有耗损，但却不至于会威胁到妖怪的生命。小鱼身上这伤，又是怎么回事呢？
    莫小妖想起莫名其妙出现的那个匕首，猛地抬头望向了虚反。虚反一直看着莫小妖的一举一动，一见她抬头望向他，一下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是浴火剑。生者死，死者生。”还是那平淡到令人厌恶的语气，虚反平稳地为莫小妖答疑。可这平淡的解释，却令莫小妖瞬间变了脸色！
    浴火剑，浴火剑，顾名思义，浴火重生！只是，那只在凤凰一族身上才能起到的功效。而异族被浴火剑伤到，则如虚反所言，生者死，死者生。
    小鱼，是异族……
    莫小妖的心一下惊慌了起来，分辨不出是因为自己伤了小鱼，还是因为小鱼被浴火剑伤了。莫小妖紧紧按住小鱼伤口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现在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救下小鱼？
    “不要……用妖力。”小鱼轻轻握住了莫小妖的手，出口的声音低哑得几乎让莫小妖听不清楚。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溃散，身上的鱼鳞隐约可见！
    “你是我伤的，我就要负责到底！小鱼我告诉你，你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你给我听清楚了！明明你现在已经很强了，可为什么……”眼眶过热，莫小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晰。这样子的小鱼，想着念着的还是她。
    可莫小妖留着妖力，留着这条命又是为了什么呢？明明没了留恋的人，明明不再是该有的存在，为什么她仍然舍弃不了自己？为什么……仍要垂死挣扎！
    心中一阵阵痛楚袭来，却比反噬更令人难以忍受！
    明明小鱼已经变强了那么多……明明他已足够应付！如果他不顾忌到莫小妖的存在，他就不会次次落到这么危险的境地！
    如果他能自己逃跑，他就不会次次被捉无力反抗！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抛不下她一人逃命？为什么他会那么倔强，只为了跟她一路走去？
    莫小妖不过是个疑他防他，甚至是想置他于死地的妖孽！
    小鱼似乎看透了莫小妖内心的挣扎。他温柔地朝莫小妖笑了笑，神情竟让莫小妖感到那么的熟悉。
    莫小妖再也不管不顾了，伸手便将潮音诀施展开来！起死回生的潮音诀，绝对可以救小鱼的！浴火剑要他死，那她就让他起死回生！
    莫小妖拼尽一切力量施法救小鱼。而虚反却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不趁机偷袭。莫小妖仅是稍稍疑惑了下，便无暇他顾。一丝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点点滴落在被褥上，竟似朵朵妖艳的红梅绽开！
    莫小妖顾不上抹去嘴角的血迹，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小鱼的气息逐渐衰弱了下去。莫小妖心急如焚，可一时间竟除了痛恨自己别无他法！
    为什么小鱼待她如此，她却仍旧疑他伤他？她根本就不配他如此相待！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下山来……害了青岩门，连累了莫离，难道现在莫小妖又要眼睁睁看着小鱼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么？
    不，她做不到！
    心念催促着莫小妖行动。明知再在心情激荡的情况下，用尽妖力会承受巨大的风险，可莫小妖却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剩余的力量。
    青色的光芒充满了房间，莫小妖全神贯注地为小鱼疗伤。而虚反则静悄悄的犹如一个摆设一般杵在那儿，默默看着他们。
    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反噬的痛楚把莫小妖折磨得头昏脑胀。意识轻飘飘的，可手下的动作却不带一丝犹豫。就在又一个诀快完成时，一双温润的手恰恰好拦下了她。
    一袭紫衫落入莫小妖的视野中。莫小妖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研竹又出现了，而他挡住了莫小妖。
    “放手。”莫小妖淡淡说着。研竹也是千魔窟的，这点她是不会忘记的。
    “你做过了。”研竹爽朗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悦。莫小妖抬头冷冷的望着他，心中悄悄地将他划分到了虚反那边。
    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莫小妖挣扎了半天，才迟缓地发现着了研竹的道。但，她还不能睡的。她要救小鱼……
    莫小妖睁大了双眼不肯昏睡过去。研竹见状终于妥协地叹出了声：“之后的事交给我吧。你安心睡下。”
    莫小妖费力与困意斗争，听不明白研竹所说的话。
    恍惚间，一阵红光笼住了小鱼全身。莫小妖木然地看了会，终于似懂非懂地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小鱼会没事的。他才活了几百年，那么的年轻……不会有事的。
    寒冷袭来，莫小妖在无尽的黑暗中瑟瑟发抖，突然便对伤害了小鱼的自己害怕了起来……
    再次清醒过来，莫小妖不愿挣开自己的眼睛。身旁空荡荡的感受让她明白了，小鱼还未好转。至少，他还没好到能起来走动。而屋里头还有另外两人的气息。那无疑是研竹和虚反。
    莫小妖仍旧不明白研竹的目的，也就不太敢张扬。
    “我说过不能太过，你差点误了大事。”研竹的声音依旧是从前那么爽朗磊落，如光风霁月的明净。
    “只是试探。”虚反平淡回着，对研竹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似无所觉。“当得起我便随你去，当不起我便先替你除去。”
    “胡闹！若他真的死了，怕是你我所图的大事也毁了个干净！”研竹拍碎了一旁的桌子，木屑纷纷落下。他的声音已然带着怒意，只是他保的究竟是小鱼还是她莫小妖呢？
    屋里一阵静默。
    莫小妖思索着是时候该被“惊醒”了，便假装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而这一睁眼，她才发现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床还是原本的那床。只是四周安静得毫无人气，丝毫不像几天前那一夜那般热闹。
    “小鱼呢？”莫小妖扫视四周，却没发现小鱼的踪迹，心中隐约担忧着。
    “在隔壁，过会应该就醒了。”研竹恢复了以往的笑容。他望向了莫小妖，人也移了过来靠着床沿坐着。
    莫小妖低头看着手上时隐时现的鳞片，感受着体内那不同寻常的寒冷，了然地勾起了嘴角。这次小鱼不在，似乎无人为她渡妖力驱寒了。也是，她与研竹是敌非友，他能及时赶到救下小鱼，她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至于其他的，就随意吧！
    莫小妖撑起了身子，打算起床去探望下小鱼。可当她坐起来时，她却无奈地发现自己连身上的鳞片也隐藏不了……
    罢了罢了！
    莫小妖跌回被褥之间，拉过被子蒙住了头。一个伤了他的人再去看他，委实假惺惺了点。更何况，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怕只会让他更加担心而已。
    还是等着小鱼自己过来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