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入眼全是残亘断壁，可却没有一个人影。莫小妖看着凌乱又死寂的场面发着呆。而入鼻的空气中，全是血腥的气味。
    这里……跟莫小妖想象了千万遍的场景很不一样呐！
    莫小妖看着莫离发了疯般冲进了山门。他口中一直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师父、师叔、师弟等等，可四周除了回音，什么也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莫小妖站在山门四处打量，绿色的山林让她倍感亲切。但莫妖内心感受到的欢悦，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或许现实跟想象总是有那么些差别的。
    山脚下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陌生的妖怪。他们长得跟莫离一点也不一样，奇怪的相貌看着很好玩。那么一大群人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慌慌张张地东张西望着。
    看着像是他们在撤离这里。
    “你们也是山上的么？”心念所至，当莫小妖把话问出口时，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山脚下！但这个惊奇不过转瞬即逝，莫小妖手指着青岩门的方向，更加好奇他们的来处。
    “就是她！就是她！快，快动手！动手！”
    妖怪堆里，因为莫小妖突然的出现乱作一团。大妖小怪集体扑了上来，场面很热闹。莫小妖安然地蹲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妖怪堆，很好奇山下的这些活物想要做什么。
    他们似乎是想要攻击她。
    看了许久，莫小妖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但他们努力了大半天仍旧打不中，这让莫小妖等得十分心痒难耐。
    无聊兼无趣，莫小妖伸了伸懒腰提了提神，想着再回山上转一圈。没想到眼前的妖怪们见状却突然一阵惊呼，惊慌失措地跑没影了！
    莫小妖望着他们落跑的背影许久，终是不能理解他们的举动。山下的活物好奇怪！不过，莫小妖也只接触过莫离这一个活着的，其实也做不得准。
    就在莫小妖沉思得过了头，一时没挣脱出来时，莫离一声悲愤的怒吼声惊得她回过了神！
    莫小妖闪身上了山，却看到他跪在一堆尸身前面表情哀恸。他的手紧握成拳，居然连青筋都看得分明。
    眼前的这些死物，该不会就是莫离一直在找的那些师父、师叔、师兄弟之类的吧？为什么把死物叫得这么亲切呢？莫离又为啥那么激动？
    莫小妖静静站在莫离身后，觉得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难题。她从未觉得自己笨，但为什么她就是理解不了莫离的行为呢？就连刚刚那群小妖怪的行为举止，她也参悟不透。
    山下的世界果然是奥妙的。
    莫离双眼通红通红地在山上一处叫通天石柱的地方刨了个大坑。莫小妖在一旁看了会，觉得太闲着也不好，便跟着他一起挖大坑。
    坑挖好了，莫离将那一堆尸身一个一个抱入了坑内并排放着。他每放一个便细心地帮着整理仪容，摆好姿势。那些尸身在莫离的摆弄下，一个个全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坑底，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接着，莫离出乎莫小妖意料地，把挖出来的土又一把一把地往回撒。莫小妖跪在大坑跟前看了他一会，也跟着撒起土来。
    现在的莫离周身的气息，让莫小妖感到陌生。莫小妖瞧着心里压抑得紧，在他身旁不敢吭一声。
    不知摆弄了多久，那个大大的坑终于被他们两个人填完了，还堆起了一个不小的土包。莫离把一块厚重的石块树了起来，插在土包前面。紧接着，他突然拔出幻灭剑刷刷几下便在坚硬的石头上刻出了一排字来。
    青岩门第三十一代掌门及座下弟子之墓
    ——不孝徒莫离立
    莫离做完这一切，人便开始发呆了。他跪在那石碑面前一动不动的。莫小妖就站在他的身后，只是一点也不想跪着。
    直到暮□□临，通天石柱这里晚风呼啸着。莫小妖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莫离的肩膀：“莫离，我们要回去了么？对着这些死物跪着多没意思啊！”
    莫小妖闷闷说着，总觉得莫离的行为很奇怪。她好不容易可以下山了，他却一个劲地跪在这个刚垒起来的土包面前。
    “小妖你的心是肉长的么？”莫离半侧回头瞄莫小妖，眼神恶狠狠的。“这些死物？这是我的师尊！你到底懂不懂人类的情感？！懂不懂！”
    他突然朝着莫小妖大吼了起来。莫小妖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的心不知道什么长的，没拿出来看过。”莫小妖思索了很久，很认真地说着。说来奇怪，她一个人呆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想过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看看呢？是她的疏忽了……
    “人类的感情我也不懂。这些不都是死的么？”莫小妖接着坦诚道，深刻地觉得她不应该害怕莫离才对。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活的？什么才是……值得你留念关注的？”莫离的声音变低沉了，突然让莫小妖感觉到了上不周的那种雪白。
    一望无际，无望的雪白。
    “会动会说话，就是活的。”莫小妖心中的不安在扩大，比一个人呆在上不周时还要感到空洞。
    “那植物呢？他们不会动。动物呢？他们不会说话。那我呢？如果也不动不说话的话……”莫离终于转过身正面望向了身后的莫小妖。莫小妖一呆，扭头就往山下冲去！
    不会动不会说话，还是活的。
    活物？死物？
    莫小妖感觉自己的脑袋乱哄哄的一片，茫茫然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乱逛了许久，莫小妖才发现自己一直围着下不周打转，根本没跑多远。她抬头往上望去，居然还是站在通往通天石柱的路上。莫小妖静静望了会，开始一步一步往上走了去。
    莫离不在土包前面跪着，不知道去了哪里。莫小妖走到自己亲手垒起来的土包前，盘腿坐了下去。
    出神中，莫小妖的手慢慢抚上了心。莫离问她，她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莫小妖发了狠地想却想不出答案来。听莫离的语气，正常的话应该是肉长的吧？
    不自觉收紧了手指，手上青光乍现。既然想不明白，直接拿出来看下不就清楚了？烦恼那么多干什么？手上的力道刚想使出，一声惊呼却把莫小妖的动作打断了。
    “不！”莫离的声音轻颤着，带着些害怕。莫小妖一听到他的声音，迅速站起来转过身去。莫离的手刚好扶在了她的肩上。他说：“小妖你想干嘛？挖出心来你就死了！”
    “死了会怎样？”莫小妖仍是不懂。
    不懂他为什么会为了一堆尸身悲伤失控；不懂人类的情感为何；更加不懂为什么他问了她的心是什么做的，却又阻止她拿出来看看……
    “有魂魄的堕入轮回，魂飞魄散的便永生永世不能再见。”莫离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手上的力道却越发了大了。莫小妖歪着头打量着他，不明白不能再见有什么好悲伤的。
    静默了许久，想来是莫离终于放弃了跟莫小妖讨论这个话题了。他缓缓放下了捉着她肩膀的手，轻声说道：“小妖，陪我去找凶手报师仇吧！不周山……你已经回不去了。”
    莫小妖看着莫离清澈的双眼好一会，低下头想了想，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不周山上只有她一个人，无趣得很。既然她是跟着莫离下山，也只认识莫离，那就跟着他走吧！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在哪里，对莫小妖来说都是一样的。
    于是，莫小妖轻松决定了自己的行程。
    莫离在土包前呆了整整七天，无论莫小妖怎么劝说他都不肯离开通天石柱。百无聊赖中，莫小妖帮着恢复了青岩门被毁光的建筑。虽然莫小妖对住处不大讲究，但也不是很愿意睡在瓦砾上就是了。
    这些活干着很轻松，随便一个心念便可完成。不过要避开位于山顶的通天石柱就麻烦了些。小妖围着下不周山顶转了好几圈，最后才死心地一点一点施法。小妖可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挖好填上的坑又恢复原样了。
    莫离在山顶呆了七天，莫小妖在山下自由自在地玩了七天。
    待到莫离下了山，他眼中所见到的青岩门已与他离开时无两样。不过是少了许多许多的人气而已。
    还记得当时莫离站在了去通天石柱的阶梯上，看着物是人非的青岩门，好长一段时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时，莫小妖就站在阶梯尽头抬头望着他，那种恍惚的神情看得莫小妖的心微微揪着，却并不知道这就是心痛怜惜。
    莫离站在暮色中，背着光感觉很落魄。他在青岩门中逛了一圈，最后决绝的转身走向了下山的路。莫小妖跟在他后头一起逛着，随他的意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踏出了山门，长长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莫小妖回头望向了青岩门，山上的建筑隐隐约约还是瞧得见的。只是在这凡人的地界，莫小妖望不到上不周的身影。
    莫小妖看着满眼的绿色松了口气，转身，笑嘻嘻地冲上前去揽住了莫离的手臂。
    山下会有什么，莫小妖现在不在意了。她只要跟着莫离，就一定能够开开心心的！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熟悉的愉快的感觉，莫小妖总是毫不怀疑地去相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