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第三天，苍离终于把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带了来给莫小妖。只是那结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喜人便是了。他坐在四方桌旁，右手认真顺着额边的发丝，老半晌才悠悠开口。
    “你还记得那个神秘人么？”苍离这场对话的开头开得有些有头无尾的，这对莫小妖来说几乎是个考验。
    莫小妖怔愣了会，才慢悠悠记起他离开前莫离秘密会见的那个人。那个从头到脚包裹得几乎密不透风的怪人，那应该也算是神秘了。记起了人，莫小妖便朝着苍离点了点头，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从那晚的对话来看，师兄恐怕是受制于他。而那晚师兄也曾说过，要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跟他换双全之法。这个你还记得？”苍离时不时停下来让莫小妖回忆下往事。莫小妖不好意思驳他面子，便扎入了记忆中搜索着那一天所见所闻。
    小鱼听过莫小妖讲那段事，对此也不大感兴趣，便自个儿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歇着。莫小妖也不理他。本来他对莫离的事情便很反感，此刻更加不会特意去帮他。毕竟在小鱼的认知里头，莫离是他的头号情敌。
    帮助头号情敌恢复正常……莫小妖坚信小鱼没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苍离意思意思地停顿了会，又缓缓说道：“现如今，也唯有找出这一个人，才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说得太过义正言辞，让莫小妖忍不住怀疑了起来。苍离的话向来只说三分，一半的程度都不到。当初岩磊的妖力猛然大增，他却莫名其妙地坚持要将她丢在镇妖塔内。行不通居然就那么抛下他们自己气得出走了……
    虽说他现在已经为人师表，人也显得稳重了许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苍离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莫小妖是一点都看不透。
    或许是莫小妖的怀疑表达得太过明显，苍离的老眼直溜溜地瞪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我这次的话说了十成十了！琢磨了这么多年，唯一琢磨不透的就是那个神秘人了。他出现的时间太过恰巧，跟师兄说过的话也那么隐晦……”
    “那时你为何非要我进镇妖塔？”莫小妖瞧着他带着点苦笑还硬撑着风度的神情，心里头小小乐了下。可心中的疑惑不解开，莫小妖始终无法全信他的话。
    苍离听后意思意思地感慨了下莫小妖变得不好骗了，神情中却逐渐带了些赞许。
    按照苍离的说法，当初神秘人要莫离拿的，便是青炎珠。而莫离想要保住的，便是莫小妖。莫离所要的双全法，不过是想在交出青炎珠的同时能保住她的性命。
    而如今，莫小妖的性命大体上算是保住了，青炎珠也不在她身上了。苍离思前想后许久，才大胆断言莫离找到了那神秘人想要的东西，并达成了协议。
    只是为何莫离必须完成神秘人关于拿到青炎珠的命令，又为何他费尽心思保住的莫小妖仅有几百年的性命……
    这些都需要找到神秘人才能弄明白。至于莫离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相信找到答案的时候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自然而然的清晰了。
    莫小妖听后想了想，觉得苍离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床上躺着的小鱼，却在此刻跳了起来大声反驳：“莫离根本是个心黑到滴墨汁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救小妖！”
    “小鱼，你再怎么不愿承认，事实便是事实。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苍离老神在在地接下了小鱼的反驳，带着一脸睿智的笑容说得越发的高深。
    他看莫小妖有几分信他了，心情一好风度也就跟上来了。只是小鱼被他一激，双眼顿时喷了火。整个的表情比那青龙神君更像龙，一条大火龙。
    “别跑题了！”莫小妖赶忙拉回现场的气氛，小鱼最近的脾气着实有些暴躁了。
    “不管如何，莫离我一定要救。如果真如苍离所说的，那便是我欠了他的。如果不是，那便当我还了他当年护我的情吧！”
    莫小妖的心里头，其实是有些明白小鱼所想的。但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遇上了便再也牵扯不清了……
    “你欠的情我替你偿还！但就是不许你再想着念着莫离这个人！”可莫小妖的话一落地，紧随而来的是小鱼的怒吼。莫小妖一惊，恍惚中终于觉察出小鱼今天有点不对劲。
    莫小妖抬头定定看着他，他撇开眼不愿接触她询问的视线。莫小妖听到身旁苍离一声轻叹，竟讲起了通篇的大道理来！
    “找到那人，也可以找出双全法。照现在这情况来看，你们的如意算盘还需看天意，可这个人却实实在在地让小妖多活了几百年！再者，小妖身体之所以变成这样，你自己难道就没过错么？把所有的错推到师兄身上，你能开心多少？小妖又能开心多少？”
    苍离讲得动心动情，莫小妖听得目瞪口呆。以前，莫小妖只知道苍离很能吵，没想到如今的他竟如此能说！不愧是当了人家师尊的人了，口才都锻炼出来了。
    身旁站着的小鱼，一脸怒意却只是隐忍着。他紧紧握住拳头，突然便砸向了四方桌！一阵烟尘散开，四方桌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只是桌上小鱼的拳头却血迹斑斑……
    镇妖塔内一时无人说话。莫小妖紧盯着小鱼的手，心中微微揪痛。小鱼怎会是推脱过错？他是把过错都揽在了身上却不愿她知晓！可莫小妖除了继续假装从不知晓之外，根本就已经没有可做的了。
    “双全法他就知道！根本就用不着那个神秘人！”突然，小鱼恶狠狠地指着大门口说道，把莫小妖跟苍离都吓了一跳。他们不约而同抬眼望去，只见研竹与虚反此刻站在门外正一脚踏入塔内。
    塔内低气压肆意徘徊着。看这光景，是大家讨论得太过认真，没人注意到塔门外一袭紫衫正从容而来。
    “什么双全法？”研竹一脸茫然地望着莫小妖问道。他还没进塔内就被小鱼点了名，完全不清楚镇妖塔内现在是哪一出。
    莫小妖却在小鱼的提醒下，忽然记起研竹曾说过，他知道没有内丹却能生存下去的方法。双全法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么？若是，当初莫离又怎会那么辛苦地去求取，那不知可行不可行的双全法？
    莫小妖微微困惑着，抬头却看见研竹背着光亮走了进来。一个画面无端端闯入了她的脑海中！月夜下一袭衣袍挥袖而去，几乎拖地的纱幔轻轻摇曳，隐约可见下摆处那团漆黑的图案。那一片漆黑的图案，在脑海中翻滚，竟逐渐滚出了墨竹的轮廓！
    那夜色中的身影竟与眼前逐渐靠近的身影重合地无一丝差错！
    “是你！”
    “是你！”
    安静的镇妖塔内，响起莫小妖同苍离异口同声的话语。莫小妖话音刚落，立即便撇头望向了同样惊讶的苍离，心思渐渐乱了起来！
    如果只是莫小妖一人这么认为，或许还有机会是认错了。可连苍离都如此认定了，那么当年的神秘人就真的只能是现在的研竹了！但又这般凑巧，苍离刚刚点醒她的记忆，研竹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莫小妖复杂的目光逐渐落在了苍离身上，心思百转千回，却难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如若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串联起来想想，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研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而眼前的苍离，又是怎样的心思？
    “什么是我？”研竹还在状况外，一头雾水地问道。爽朗的他一时如同蒙了层薄云的皓月，朦胧不清。他完全没料到，就在他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已经是被摆在了莫小妖所敌对的那个高高的位置上了。
    “大约两百年前，你让莫离做了什么？”莫小妖累了，不想再拐弯抹角地去试探，直接便抛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但研竹的眼中微微闪着疑惑，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而小鱼，终于对莫小妖同苍离话中的意思恍然大悟。
    虽说不愿，莫小妖却不得不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上一遍。研竹认真听着，虚反也安安静静地听着。小鱼的目光在研竹与莫小妖之间来回扫着。事情的变化太快，莫小妖估摸着小鱼还没有现实感。
    跟踪了他们许久、追杀了他们许久的幕后指使者，原来一直都在他们身旁呆着。甚至多次身受重伤，都是研竹在一旁守着……
    这一切，听起来总觉得像个笑话！
    “不是他。”故事讲完了，却不料第一个开口的人竟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虚反！莫小妖望着他静默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又静静说道：“两百年前，他还不能肆意行动。”
    不能行动？
    他们都愣在当场。对虚反这个很像借口的理由，莫小妖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对。莫小妖将视线缓缓移到了研竹身上。
    只见他对莫小妖微微一笑，霎时如同破云的皓月，照亮了一方黑夜：“的确不能行动。”
    莫小妖神思忽然恍惚，那么磊落的笑容的确不像是在说谎。但不是他那会是谁呢？他不是世上唯一一个紫竹妖么？
    想得太费神，四周都有点朦胧。小鱼的手突然抚上了莫小妖的眼，将她压入他的怀中：“小妖需要休息了，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没给别人反驳的机会，小鱼打横将莫小妖抱起，温柔地放入床榻中。莫小妖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沾床，眼一闭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