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悠悠转醒后，莫小妖视线范围内出现的人，还是昏睡前的那一群人。不知他们是掐准了时间算到她会在这一刻醒来所以提前过来候着呢，还是他们这一大群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我们继续之前的问题？”莫小妖眨了眨眼，甩开朦胧的睡意，努力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最近的身体已不是她自己能够轻易控制的了……
    想想都有点悲伤。
    眼前的阵势有些奇怪。苍离同研竹居然相对着端坐在方桌两侧，他们中间隔着的是一盘白黑相间的棋局。眼见那棋局已是近尾的残局。虚反一如既往地默默站在研竹身后。而小鱼此刻正一只脚踩在床上，背靠着床头闭目休息……
    这个阵势让莫小妖猜不出来她到底睡了多长时间。难不成在她睡着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达成相关的协议了？这效率也太快了些吧！
    “醒了？”研竹闻声，率先转头望向莫小妖，含笑的眼眸令莫小妖如沐春风。
    不一会儿，方桌旁的三个人都围了上来，反倒是床上的小鱼悄悄地落了地打算离开。莫小妖眼明手快，一下子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小鱼保持着下床的姿势回头望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幽幽说道：“小妖，你跟研竹他们一起走吧。”
    声音淡淡的，让人听着很伤感。莫小妖怔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鱼跟研竹也是一直不对头的，这次居然主动让她跟着他走……
    一定有阴谋！
    “你们现在谁能给我解释下，我睡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莫小妖环视一周众人，沉着脸问道。
    莫名其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又是为你好的安排！又是她最后一个知晓的决定！他们什么事情都说为她好为她好，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怎样才是她要的好？
    她不是个只能受人摆布的木偶！
    “小妖你别任性！现在也只有那样可以保住你的命，你干嘛不跟着研竹走？！”小鱼听到莫小妖冷漠的声音，突然转身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眼里的担忧来得真真切切的，绝无参杂半分的虚假。
    “我知道怎样能让你活命，但却不知道具体的做法。如若想要活下去，必须跟我走。”一旁的研竹带着一身爽朗磊落的气质，一如当初。解释的话出自不急不缓的语速，让人兴不起半分的挣扎，更别说会对此心存疑惑了。
    这，就是他们商讨的结果了么？把她一个人丢开，保持着长久的生命，他们却不肯跟随着来。到头来又会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又何必呢？
    “我不走。有生命的终归逃不过湮灭，我何必一个人执着那么多。”，莫小妖呆了呆，终于声音低沉地说道。有那么一丝悲伤，淡淡地环绕在身侧她。
    莫小妖本不想如此。可是……
    “小鱼，你说过不要留下你一人，你却在这个时候弃我而去。活那么久又何必呢？如若真嫌我麻烦，让我在此自生自灭不也挺好的么……”
    难以抑制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从未如此清楚明白地意识到，原来莫小妖不过是个害怕孤单的软弱妖孽。害怕被丢弃，却又撑着面子死活假装无所谓。
    “我根本就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越过龙门！我甚至不清楚能否找到龙门！小妖，我怕……我怕你就这么死掉你知不知道！”小鱼一听莫小妖的拒绝，便死死瞪着她，双眼几乎喷出了两道怒火！
    莫小妖一头扎入了眼前熟悉的怀抱中，带着些疲惫轻叹的口气：“小鱼，我不勇敢，你也不坚强。就让我们这样俩只妖怪一起走好吗？不想再在……一个人的雪地里头行走了。那样子，好累……”
    小鱼挺拔的身躯僵了僵，最终总算是没有推开莫小妖。小鱼的年岁虽然比莫小妖小上许多，可莫小妖却一直努力忽略他并不是个稚儿这个事实。
    莫小妖知道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他又何尝不会知晓？
    只是知晓后不愿，只是知晓后不说……
    研竹的脸上现出一抹沉重。他抿了抿嘴，始终没再多说一句。莫小妖这一个决定，便是赌上了性命。本就时日不多的未来，此刻更显得飘渺不定了。
    莫小妖想，还有太多的事情模糊不清。莫离魂魄分离的原因，小鱼身上青炎珠的来历，研竹似友非友似敌非敌的立场……不去弄清楚，她始终不安心。
    恍惚间天气已开始回暖。莫小妖拉着小鱼同苍离他们告别，动身往北方而去。龙门三月初现于北方。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再怎么算，时间也超不过三个月了！
    一辆朴素但却温暖的马车，从不周山脚下缓缓出发了。莫小妖躺在车内，暖呼呼的，舒舒服服的。而小鱼却披着蓑衣，冒着雨雪坐在车前赶着车。
    十二月中旬，其实已经算是冬末了。可偶尔回寒飘落的雪，却依旧寒气逼人。车里头备了好几个暖炉供小妖取暖。但要真冷了起来，莫小妖却不得不缩在小鱼怀中才能安然入睡。
    走不过三天，小鱼便瞧不得莫小妖那怕冷的模样，不得已只能陪着她坐在车内，任由马车自己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离青岩门远了，莫小妖的身子衰败得更加迅速。这样子不算太冷的天气，却已经能逼得她差点冬眠了去。
    如若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莫小妖可不敢担保自己还能清醒过来……
    莫小妖想小鱼也与她一般，有着相同的忧虑。他每晚揽着她睡时，总不停渡妖力给她。隔天一早，莫小妖醒来时精神是好了许多，可他自己却脸色不佳到近乎惨白。
    莫小妖明白他的担忧，但无力阻止。
    一路就这样慢悠悠地朝北而去。莫小妖几乎没下过马车。天气好时，她便撩开车帘子，趴在车窗上朝外看风景。千魔窟那一干小妖怪们，自从莫小妖伤重后便不再出现了。小妖猜想这应该是研竹的功劳。
    虽然他只是个洞主，但莫小妖却对此无比笃定。
    小鱼一路颠簸，还不忘与苍离书信往来。至于他们都互通了什么消息，莫小妖是一概不知。小鱼担心她会为此而担忧。只是她都这样了，最坏不过死去，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可小鱼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不再动不动就跟莫小妖吵了，莫小妖的小日子过得越发的无聊。无聊到最后，莫小妖只得睡觉消遣。可睡着睡着，莫小妖便分不清到底是无聊到只得睡了，还是精神差了不得不睡了……
    天气渐渐回温了。青龙神君所说的“三月初”眼见着就要来临。可他们还是漫无目的地往北走着。
    有缘可见？但怎么样才算有缘呢？没有目的地的前进着，北方之后还会有更北的北方……
    就在莫小妖认命地欣赏着春光并且打算好好过完剩下的时日时，小鱼突然转了方向朝东而去！莫小妖对此微感诧异，但又不想去问小鱼原因。这时候的任何改变，都只会是一个原因。
    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保住她的一条性命！
    就那样走走停停间，三月的第一个日子到来了！尽管他们是那么的拒绝它的来临。而那时，更让莫小妖惊讶的是，她居然正在幕山之前！莫小妖心情复杂地望着窗外的那座巍峨大山，似笑非笑的。小鱼见莫小妖表情不大对劲，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小鱼，这就是我故事里头的那座幕山。”莫小妖还想说点什么，但动了动嘴，却半声也发不出来。这也该算入因果轮回吧？倘若小鱼没找到龙门，这里就是她的葬身之处了！这种因果，有缘到令人无奈。
    “已经不一样了！”小鱼发狠地揽住了莫小妖，眼中存着几欲发狂的光芒。莫小妖暗叹了口气，最近的心思总被小鱼猜中，这让她有点在意。
    小鱼身上似乎有戾气流转，但仔细一看又瞧不出半分。或许，是她想多了。小鱼早已学会了那控制之法，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戾气所吞噬。
    眼前的幕山依旧是当年那样的葱葱郁郁。
    山道弯弯曲曲，全是崎岖的羊肠小径隐没在杂草丛中。他们的马车向前走没多久，便不得不弃车行走了。
    许久未着地，莫小妖刚踏入这片山林的土地上时还有些身形不稳。幸好小鱼立刻扶住了她。他示意莫小妖趴上他的背，莫小妖便毫不客气地、重重地趴了上去！
    小鱼一时没防备，他俩差点都摔到了地上。小鱼顿时恼火得大声呵斥莫小妖的笨蛋行为。莫小妖却躲在了他的背上闷笑个不停。小鱼皱起了眉头，终归还是忍住了怒气没发出来。
    莫小妖就在小鱼的背上一会醒一会睡的。所幸天已是三月的天，不再冷到打颤，也不会热得冒汗。
    莫小妖舒适地享受着最后的时光……最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