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时间步步紧逼，没有留给莫小妖两人丝毫喘息的余地。从最初的以月计时，到后来的以日计时，再到如今掐着时辰算倒数……这一路，走得越来越沉重。
    但该死的龙门就是不出现！
    萦绕在小鱼身侧的焦虑，一日强烈过一日。连莫小妖这个一直睡着的人，都被他的焦急感染，时不时产生梦魇。但他们也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要命的时间悄然消逝，而无计可施。
    莫小妖注定了是属于无缘的那一类人。这从她一路由毁天灭地的大妖孽，沦落到如今这般模样的境况上便能瞧出个大概。上苍从未想过眷顾她。就连莫小妖记忆伊始，也是被牢笼似的雪白禁锢着。
    不强求。不强求！
    心中一直很明白缘分强求不来。只是，不强求的话，她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她会放任着小鱼犹如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为何，她的心会如此的不安？
    内心的挣扎反复无常地持续着。莫小妖时而淡定从容，时而又悲伤哀怨。但不管怎样都好，传说中的龙门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眨眼间便到了三月初十，过了今天便算入了三月中旬。再接下来的日子，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继续欺骗着自己，让自己还相信着那还是三月初的时日。
    莫小妖静静趴在小鱼背上，看着日头逐渐由东往西而去。心也随着它的西行逐渐下沉。无望了。这日头一落下山，今年的龙门也就消失了。小鱼便跃不成龙门，而莫小妖的身体是不可能撑到下一个三月初了。
    终归，相伴的希望落了空……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若苍天能垂怜，若还容得她奢求……但求能与小鱼相守一生，无风无浪。
    死亡是如此的迫在眉睫！莫小妖把头埋入了小鱼宽阔的背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小鱼身前。而一双眼睛却贪婪地透过缝隙，观望着四周风景。
    再多看一点。再多一点。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莫小妖并不知晓。倘若死后没有了这些如画的风景，岂不是可惜了现在的春光？多塞一点入回忆内，便多了一点美好的念想。
    莫小妖曾让小鱼放下她独自去找寻龙门，但他不肯。小鱼宁愿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腐叶堆上前行，也不肯放她独自一人呆着。
    于是，莫小妖成了个沉重的包袱，紧紧拖住了小鱼前进的步伐。只是偶尔想想，以后或者就没这机会了，现在拖着就拖着吧！于是也就淡然处之了。
    西边的云彩聚拢了起来，托得那个红日头越发红亮！看着希望就这么一点点的消失着，莫小妖挣扎着的心终于也平静了下来。
    “小鱼，找个地方歇歇吧。你也够累的了，好多天没怎么睡了。”莫小妖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如今的力气，已然小到她无法稍稍提高音量。
    “……”小鱼狠狠踩着脚下的腐叶，全当做没听见地朝前走着。
    “小鱼？”小妖挣扎向前，侧头望着他。为了不遗漏一处地方，小鱼这些天全是用走的，一步一步，踏遍了这大半座幕山。
    “你闭嘴！三月初还没过完，我们还有机会！小妖你一定会没事的！找不到龙门我们就回去找研竹！他一定能让你活命！你会没事的，绝对！”小鱼的话咬字很重，几乎一字一顿，像在同谁怄着气。
    好久没见过他这么有生气的模样了！不能继续跟他抬杠真是可惜了……可惜啊！
    研竹岂是让人予取予求的人？上次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其实，这样子也就是了。有小鱼陪着……
    视线有些模糊了，莫小妖似睡非睡地想着过往，如同小鱼威胁的一般，闭上了嘴。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头戴斗笠，纱幔长长拖了地。从他身侧穿梭而过的林风，扬起了他的衣袍，一丛墨竹赫然出现在衣摆！
    “研竹？”莫小妖好奇出声。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被风一吹便四处散落得无影无踪了。
    “我还没输！”小鱼瞧清楚眼前的人后，脱口喊道，防备地将莫小妖又往后藏了藏。
    纱幔后的研竹似乎轻勾起了嘴角，透着日光，瞧着隐约朦胧。他并没对小鱼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瞧了他们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小鱼见状，狠狠咬了咬牙，直接追了上去！
    莫小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望着眼前时远时近的背影，发了一阵呆。只觉得眼前的人，背影是那么的令人安心，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像研竹。
    只是不是他。研竹与他比起来，淡了些，也透了些。仿佛他是正主，而研竹仅仅是他无意间遗落的影子……
    小鱼追得急，却始终追不上那人。追到最后那人竟凭空消失了！
    小鱼不得不顿住了脚步，四处寻找着那一抹神秘的身影。莫小妖恍惚间，只觉得耳畔传来了轰隆隆的水鸣声！隔着那一片高耸的树木，阵阵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莫小妖激动地扯着小鱼的衣袖，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注视着那片清凉水汽弥漫而来的方向，手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们几乎是眼睛眨也没眨一下，缓缓越过了那些阻挡视线的树木。一道巨大的瀑布映着金光，从半空中陡然出现！那金灿灿的水从高高的云端倾泻而下，激起巨大的水花，将四周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
    四周的轰鸣声不断，莫小妖轻轻勾起了嘴角。原本将死的心，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终于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龙门了！
    太阳已靠近了西边的山头。再过不了两个时辰，太阳便会完全落下，而眼前的龙门……会怎么样呢？消失？还是会一直存在在他们眼前？
    小鱼不再去理会那个带他们过来的神秘人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莫小妖安置在一棵大树下靠坐着，又在莫小妖身侧施了足足三层结界，将她团团护在中央，才稍稍安下心来抬头重新审视那个龙门。
    龙门虽然高耸入云，但凭借小鱼现在的妖力，要飞上云端也并不困难。莫小妖跟着打量那龙门，心中忍不住盘算着。
    小鱼看了一会，终于抿紧了唇瓣，踏入了龙门的范围内。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岸边哪里还有小鱼的身影？莫小妖一紧张，挣扎着坐了起来！龙门水潭的表面，一道道水纹缓缓散开。一条通体红透的大鲤鱼跃出了水面！
    是小鱼！
    小鱼真正的原形竟然有一艘小船那么大！
    莫小妖抬头又望向了天际的瀑布，看来跃龙门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龙门竟然还有这种结界，非把跃龙门者逼出原形不可！
    莫小妖怔愣了会，没想到回过神时小鱼已开始了循着激流往上冲。硕大的红色身躯迎着激荡的水流，努力向上游着！一寸一寸地慢慢往上移动！
    这龙门，已是完全无捷径可走了。金色的水流，火红的身影。这场安静的拉锯战就这么悄悄地开始了。而观众席上就只有莫小妖一人而已……
    “你决定了？”爽朗的身影从莫小妖身后响起，莫小妖的神游被无端打断了。
    莫小妖靠着大树，扭头朝边上看去。刚刚引他们到此的人，此刻正站在她身侧一米远的地方。灼灼的视线落在莫小妖身上，莫小妖莫名的有点熟悉，有点悲伤。
    “你不是研竹？”明知不是，莫小妖却还是开口询问。虽然她不知道他问的决定是什么，可莫小妖却总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确定他的身份。
    “我是我，我也不是我。”那人的声音听着像在笑。莫小妖不自觉也跟着弯起了嘴角，视线又调回到龙门那边。
    小鱼往上游了许久。可莫小妖从远处望去，他不过是上去了一点点距离而已。整条瀑布太宽太大，小鱼那硕大的身躯在里头不过就那么一点。再加上那金灿灿的水流必定蕴含了丰盈的法力……
    “他上不去。如果是正常途径的话……”那人又幽幽开了口，语气中的淡然仿佛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而无关其他。
    莫小妖费力扭头望向他，可反驳的话连想都没想过。仿佛莫小妖许久前便是这般仰望着他，全心全意依赖着他。但这明显不可能。
    “能告诉我莫离的事么？”小妖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犯困了。
    “如果他能成龙，我便告诉你一切。”那人的声音也轻轻落入了莫小妖的耳内。莫小妖笑得开心，盘算着“这一切”总共包括了哪些。
    突然，一阵风刮过。身侧那人衣角飘动，转瞬间便消失无踪！莫小妖的神思一惊，猛然恢复了精神！可四下静悄悄的，仿佛刚刚的对话不过是她一时的梦魇。
    心中的怅然若失，让莫小妖的心情低沉了下来。西边的太阳又悄悄往下移了几分，莫小妖撇过头望向小鱼那一方。
    那龙门……原本那几乎千丈宽的龙门，竟生生比刚刚缩减了四分之一的宽度！莫小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