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天边的云彩逐渐染上了一片火红的色泽。激流中的小鱼此刻也稍显急躁。仿佛置身于瀑布中的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了目前的情况。
    龙门在关闭，那么一会时间已经缩减了四分之一的水面宽度。而小鱼不过才刚刚游上去十几米的距离！
    那人说得没错，就算小鱼一直保持着这个速度，也决计不能在龙门关闭之前跃过它。更何况，小鱼还会因为过度疲惫而减慢速度！
    能说无望了么？
    远处那火红的身影还在奋力向上游着。莫小妖仿佛看到，小鱼正皱着眉头朝着她大声嚷嚷的模样。心神一动，莫小妖顿时醒悟了过来，不能就这么放弃希望！小鱼还在拼命努力着，而她这个安坐一旁的人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泄气呢？
    说好的信任，说话的坚持呢？莫小妖自嘲地笑了笑，竭尽全力压下了心头的不安。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的。她身旁的那些人也不会轻易允许。
    莫小妖沉淀下心情，专注地望着小鱼。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西边的云彩已如火烧一般，红彤彤的让人睁不开眼。龙门只剩十个小鱼身长那么长的缝隙了。夕阳落得快，这传说中的龙门也消失得一般的迅速！
    小鱼已然到达了瀑布一半的高度。再努力一点，或许真能出现奇迹！莫小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在心中偷偷打着气。
    可突然之间，瀑布发出轰隆巨响，竟以肉眼能够分辨的速度朝着中央合拢！眼见着距离龙门关闭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了！莫小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剧烈！
    莫小妖紧张地双手撑着地，身子控制不住往前倾去。小鱼的身影还在金红色的瀑布中若隐若现。
    都到了此刻，他还没有放弃！是怎样的倔强让他能如此无视绝望？明明已经不可能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合拢的龙门夹入缝隙之中永不能重入轮回！
    放弃啊，小鱼！
    莫小妖的手指狠狠抠入土中，厚实的泥土陷入肉里，连心地疼痛。可莫小妖无力的呐喊丝毫传达不到小鱼的内心深处。他继续倔强地往上游着，无视一切的风险。而莫小妖只能望着……
    天边的火烧云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红光，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着。莫小妖的视野里，一切都模糊不清了起来。小鱼那火红的身影，此刻沾染上了夜的暗色，不再隐约透着光亮。
    黑乎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光影斑驳的瀑布中，四周一片寂静……
    瀑布依旧轰鸣。可那湍急的水面上却再也找不到小鱼那一点火红的身影。夜风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吹起。莫小妖的眼睛紧盯着水面，怎么也不肯相信小鱼就这么消失了。
    寂静的等待像条坚韧的绳索，将她的心紧紧缠住。一圈又一圈，勒得莫小妖手脚冰凉！在莫小妖的视野中，龙门瀑布只剩下小小的一条缝隙，几乎已算是关上了。
    可小鱼的身影始终不再出现……
    莫小妖用颤抖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一松手，喉间的腥甜味便涌出唇瓣。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的……龙门还没真正关上！还有希望的！
    太阳已沉入了山头，只剩下一点点的余晖照亮了那一方天地。宽敞的龙门如今宛如一根纤细的银丝从天际垂了下来，脆弱得让人一掐就断。
    沉重的黑暗中突然燃起一抹耀眼的火焰，沿着银丝飞速冲上了天际！火焰中，一个黑色中带着隐约火红的身影也迅速地一闪而过！
    “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乌云急速聚拢了起来！银丝似的龙门晃晃悠悠地，终于从中上方断了连接，迅速剔去了颜色！
    是天火！
    天火烧尾，这么说小鱼成功了！莫小妖激动地抓着树干爬了起来，稳了稳摇晃的身子，急急忙忙抬头望去。可天地间全是一片黑暗，根本就看不到小鱼那个火红的身影！小鱼呢？真的成龙了么？
    莫小妖四处搜索，急切地希望寻到小鱼的身影！事已至此，龙门已关。跃龙门是成或者不成，都不紧要了。只要小鱼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莫小妖在心中不停念叨着，双眼不放过天空中一星半点的红光。
    天空中的乌云越拢越多，黑压压的一片瞧不到尽头。突然一阵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剧烈地翻滚了起来！一个硕大的龙影若隐若现，游走在乌云之中！
    莫小妖整个人靠在了树干上，抬头望着天上那个带来沉重压力的影子。心中的不安不见消退，反而越发强烈了起来！
    龙影在云层中游走了几圈，终于在一道道闪电的陪伴下，施施然探头出了云端。竟是条浑身漆黑的龙！
    莫小妖一怔，顿时跌落在地。小鱼是条红鲤鱼，为何会出现一条黑龙？黑龙出，灾难露。这就是青龙神君所说的不祥么？
    如愿跃过了龙门，却成了黑龙？
    怔愣之间，那黑龙已到了莫小妖面前。他摇身一变，幻化成了人形。一身黑衣的小鱼紧皱着眉头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身上缠绕着显而易见的戾气，强大的压力迎面而来。莫小妖透不过气地喘息着，却不想一口血就这么呕了出来！
    小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俯身抱起莫小妖，冰凉的唇瓣贴上了她同样冰凉的唇。一股冷冰冰的妖力冲入体内，莫小妖的意识被激得清明，身上的温度却止不住下降。
    小鱼最后是怎么了？为什么那许久未见的戾气会重新出现？还这么的强烈霸道？莫小妖揪紧了小鱼的衣襟，头埋入了他的胸前。泪逐渐打湿了他的衣裳。
    “小妖别怕。等我杀尽天下的神明鬼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想加害你了。”小鱼轻拍着莫小妖的背，温柔的语气一如当初。可那妖艳的面容却散发着强烈的杀气！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浓烈的血腥。莫小妖的身子止不住发抖，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到底哪一个步骤出了错。
    那火红的身影呢？那温暖的怀抱呢？
    是她又错了么，老天？这是你对她贪心的惩罚么？把原来的小鱼还给她啊！她不要更长久的寿命了！把小鱼……还给她吧……
    黑衣的小鱼轻柔地将莫小妖抱了起来，飞身朝着幕山的主峰而去。那些厚重的乌云四散开来，几乎压坏了轻盈的天空。
    一路过去，莫小妖瞧着幕山上那些山精妖怪、花草树木几乎被小鱼的戾气灭尽，心越发沉重了起来。那浓烈的戾气，所过之处，只剩焦黑的泥土！满眼全都是惨烈的模样！
    莫小妖心思混乱，丝毫不明白成龙了的小鱼想要做些什么。
    只见小鱼轻轻巧巧落在了天际峰上。他的左脚轻柔地跺了跺，一座沉重的黝黑宫殿便出现在了山峰之上。他抱着莫小妖大踏步入了宫殿，径直走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上红罗绸缎，一派喜气洋洋的布置。硕大的喜堂摆在了正中央，一对喜联从高高的屋顶上垂落了下来，映着黑沉的地板有了些色彩。
    混乱的莫小妖疑惑地抬头望向了小鱼。小鱼笑着，凌厉的眼中闪着喜悦：“我们今天成亲！”
    “轰”的一下，莫小妖的脸霎时红透了。冰凉了许久的身子也忍不住冒着热气。她推开小鱼的怀抱，挣扎着自己下了地。
    怎么就要成亲了呢？不是跃了龙门，法力增强了再多分一些给她延续生命么？
    “不……”
    “不准拒绝！你敢拒绝我就把那些老道全杀光。”莫小妖话没说完，小鱼眼中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勃发的杀意在叫嚣着。莫小妖一怔，羞怯的心思也随之消失殆尽。
    这个亲，丝毫没有她选择的余地。跃过了龙门的小鱼张口闭口全是杀，性情竟被戾气影响到如此阴晴不定！
    不容莫小妖抗拒。小鱼施法将莫小妖换上一身火红的嫁衣，硬是拉扯着她朝着天地跪拜了下去！
    大殿之外电闪雷鸣，乌云压天！小鱼拉着莫小妖跪拜了天地，饮过了交杯酒，勉强算是过了遍成亲的礼节。随后，他将酒杯朝身后一丢，哈哈大笑出声！
    屋外一声雷鸣随即乍响，如同喜炮声响彻天地！“哗”的一声，天空降下了滂沱大雨！雨丝密集得几乎看不清三米外的景物！
    莫小妖怔怔地望着外面的雨。小鱼突然从身后圈住了她，将她揽入他的怀中。
    “小妖，我把山下淹了当聘礼，你说好不好？”妖艳的红唇在莫小妖耳畔开开合合，莫小妖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毛骨悚然！
    “不！我不要这个聘礼！”莫小妖急忙转过身，眼中满是焦虑，双手抵上了小鱼的胸口。
    “哦？还不够？那就淹到大殿门口吧！”妖艳的红唇勾起惊心的弧度。小鱼笑弯了眼，好不温柔地将莫小妖又拉近了些。
    门外又一声雷响，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莫小妖靠在小鱼怀中，颤抖不止，浑身冰凉得几乎没了温度。紧闭的嘴不再发出一点声响。莫小妖唯恐一时不小心再惹恼了小鱼，受难的不知又要多出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