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研竹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他笑着抽走了莫小妖手中的帛书，轻易地丢弃在一旁道：“我的故事还没讲完那人就来了。”
    所以，是那人的过失，而非他想要有所隐瞒。
    莫小妖暗暗哼了声，心中堵着的气渐渐多了起来，也越发看不懂研竹的所作所为。或者该说，她看不懂这个研竹的所作所为。
    莫小妖并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平素对那个研竹的认知，直接搬到眼前这一位身上去。
    紧接着刚刚的故事，研竹又缓缓讲开了。期间穿插着的一些内容，是刚刚并未提及到。于是，莫小妖按捺着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听着。
    莫小妖一直以为千魔窟的窟主才是她真正的敌人，也一直防备着研竹这一个人。可那些往事从研竹口中说出来，莫小妖听着听着竟逐渐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才是正确的。
    研竹本是上古的一只火凤凰。却在天庭初定之时，他被天君视为异端，甚至几度想将其剿灭。而究其缘由，不过是研竹对新定的天规有较多的不满也不打算去遵守。
    那时的天君虽然蛮横，但上古的生灵却具有着令人惧怕的力量。天庭的多次围剿并没有起到作用，研竹都平安度过了。
    于是，天君的蛮横逐渐转为惧怕。他甚至惧怕到了不惜一切代价要消灭研竹的地步。研竹迫于无奈，将重要但又脆弱的内丹封入爱宠小青蛇体内，想凭此躲过众人的眼目。
    不料事情还未了结，小青蛇却落入了天君手里。天君拿那小青蛇没有办法，也拿那青炎珠没有办法。一怒之下，天君命人将小青蛇封印在上不周。
    不用多想，这条小青蛇自然就是后来的莫小妖。至此，莫小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为何会从记忆之初便在上不周，心境不免有些许不稳。
    研竹中间省略了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莫小妖心中隐隐觉得那是一段沉重的过去，也并不想去揭人伤疤，只得沉默着忽略了他的省略。
    在知道了天庭打算消灭莫小妖之后，研竹费尽心力造出了一个人偶想把她救出。但从莫小妖出了上不周开始，所有的事情总是出现那么点阴差阳错的问题。
    原本，研竹以为将青炎珠取回，对莫小妖来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将她变回一条小青蛇，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地待在他的身旁，受他的庇护。
    可惜当时的莫小妖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只一味地认为千魔窟想消灭她而奋力抵抗。而到了后来，莫小妖想要跟在莫离身旁，自然更加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当时的研竹过于霸道，从未考虑过莫小妖的想法。只是他有霸道的理由，因为莫小妖不过是他曾养在身边的一只小宠物。而是宠物就该听主人的话。
    再之后的林林总总，不过是各种不合时宜的巧合。
    直到后来南天门外的大屠杀过后，莫小妖整个人时不时被戾气缠身，并逐渐被腐蚀变得暴戾。就如同现今的小鱼一般，而且莫小妖对暴走时的情况是没有丝毫记忆的。
    要恢复正常，她就必须舍弃纠缠着戾气的青炎珠。但青炎珠离体，莫小妖必死无疑。这一个死结打不开，莫离整日愁眉不展。而恰恰在这个时候，研竹故意放出消息来，说他知道没有内丹却能存活的方法。
    迫于无奈，莫离找上了研竹，并与他竹达成了协议。莫离将他的魂魄及青炎珠交给研竹。而研竹，则要告诉他方法来保住失去青炎珠的莫小妖的性命。
    协议被默默地执行，而莫离也成功地将青炎珠骗到了手。然后，莫小妖被封印在灵气最为旺盛的镇妖塔内，以充沛的灵气养着没了内丹的身体。
    可不知怎了，莫离并未真正把青炎珠交给研竹，而是把它丢入青岩门内的一个深潭中。为了不让戾气外泄，也为了不让研竹轻易找到青炎珠，莫离甚至用自己的一魂一魄将青炎珠连同那满满的戾气一起封印了起来！
    青炎珠被丢入深潭内时，已与普通的珠子无异。本以为它会沉入水底，永不再现世。却没料到，被封印了的青炎珠落入了一条红鲤鱼的肚中。
    红鲤鱼因此机缘巧合，成功化为人身。但由于青炎珠被封印着，他的外形仅仅能幻化成一孩童。而又因为戾气的存在，他的心性被影响着。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离就这么安心地交出了剩下的魂魄给研竹。而躯壳则被天庭的神仙们利用了去，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人偶。
    两百来年的时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度过了。而莫小妖，竟意外地挣脱了封印苏醒了过来，甚至还意外地与小鱼兜在了一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一路过来，他们的所作所为竟慢慢应了当初天庭编排的那个理由。
    毁天灭地的灾难……如今的小鱼，已与那灾难无异了！
    莫小妖怔愣着，努力消化听来的内容。原来到了最后，青炎珠是千魔窟窟主的；而她也是千魔窟窟主的。一切都明了了。占着别人的东西不还的，是她和小鱼……
    只是，研竹要莫离的魂魄干嘛？
    心中存着些许疑惑，莫小妖总觉得研竹的故事里仍是少了些她需要知道的事情。研竹瞧见莫小妖一直望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宠爱。
    “那个人偶便是莫离。造他时用去了我一些魂魄的力量，最好还是要收回来的。不然又会像青炎珠一般引来祸端……”研竹神色淡然，甚至有些追忆的目光。
    莫小妖一个激灵，有种恍惚不真实感。这么说来，莫离是假的？照这般算来，她至始至终都活在研竹的包围圈内，一刻也未曾逃离？
    难道她活到如今的记忆全是假的？那又有什么是真的？她只是一条做着梦的小青蛇？乱了，思绪都乱了！
    莫小妖不敢想也拒绝去想。她过往的生活如此明明白白，为什么非要她去承认一切都是虚假的！
    “莫离他想护着你，才违抗了我的命令。他是真的喜欢你。”研竹接着缓缓说道，眼神带着无尽的温柔。
    莫小妖纷乱的心，嗡的一声静了下来。往昔的种种浮上心头，那么清晰深刻的记忆，假的又何妨呢？
    假的人有着真的喜欢……
    研竹说，莫离会把青炎珠藏起来，不过是想等它的戾气被清尽后还能归回她。
    研竹说，莫离的记忆没有消失，而是与他的魂魄一起留在了他的体内。
    研竹还说，她一直没被人背弃过……
    莫小妖最在意的，被研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欺她骗她，不过是不想她承受太多。有时候，恨比爱来得更容易，也放弃得更容易。
    莫小妖仰头闭上了眼，脑海中不停回放着莫离封印她时的画面。那种复杂的眼神，莫小妖想，她逐渐有些明白了。那种希望她恨，也希望她在累了之后放弃恨、甚至忘记他的眼神……
    那么的温柔……
    莫小妖睁开了眼，眼中仍旧闪着泪花。那卷被丢弃在地的帛书静静平摊着。莫小妖盯着上头的文字发了一会呆，终于还是把它捡了起来：“能救小鱼么？”
    研竹盯着莫小妖看了会，会心笑出声来：“可以。但要他清醒就要靠你了。”
    莫小妖猛然抬头对上研竹的眼，心中澎湃激昂，嘴角却只是忍不住往上翘去！研竹可以阻止那些天兵天将们，剩下的就看小鱼是否能清醒了！
    或许，接下来该是她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研竹应允了莫小妖的请求，即刻动身上了九重天，去寻那天君商量去。而莫小妖，则收拾了心情，在青龙神君与虚反的带领下，一起出了紫竹林下了人世。
    莫离并没有一道下去。他的法力用光了，从一开始便独自呆在紫竹林中打坐，对外界的一切均无感觉。
    那是一个顶着莫离身份的人偶。莫小妖一边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一边头也不回地往人世赶去。
    不要信了他是莫离，不要把对莫离的情感全数放到那个躯壳上。那个名叫莫离的温柔男子，早在两百来年前就已不在了……
    须臾之间，他们已来到了人世。由于结界的阻碍，莫小妖一行人并不能直接落到小鱼所在的天际峰。而是落在了距离天际峰三四百里的上空。
    此时的人世已无丝毫的生气，满满的都是淹没在雨声中的寂静。莫小妖途径几处高地，只见那里幸存的人们三三两两抱作一团。他们的脸上只剩下绝望，连祈祷求生的念头都没有了。
    莫小妖高抬起双眼，无视沿途的一切惨况，全速朝着天际峰前进！必须更快一点！更快一点！
    远远的，沉沉的天际星星点点满布神光。莫小妖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毫不犹豫地甩下青龙神君与虚反，她几乎拼上了老命赶了过去！
    莫小妖急急忙忙出现在神光旁。却只见在众神将紧密的包围圈中，一条黝黑的黑龙威风凛凛地半支着身子立在半空。它那健硕的龙尾一扫，点点神光坠下，恍若流星。
    美则美矣，可惜这是要命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