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纸上红颜

33 雪莲花.心病


醒来时,见到父母忧心仲仲的脸。
    “儿啊,时运不济,怨不得你……”
    “莫要再难受了。做不得官,咱就不做了!”
    大病一场,父母焦急。
    大夫叹息,“这是心病。”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急得双鬓斑白。
    连声安慰他,求他不要再想着科举,求他安心过活。
    开导他道,“莫在思虑官途,莫要思虑官途。”
    他的妻站在一旁,烛火煌煌,看不清,看不清。
    平生,便害多情。
    他病刚好,就第一次,偷沾了父亲的酒。
    从此一醉经年。
    醉了,便有梦了。
    梦里,灯火阑珊,杏眼依旧。
    他本就是顶有才气的人,被家中拘了如此年月,一松开,却铺就无数锦绣华章。
    醉与醒已然不甚分明。
    这一生,终是被他活作一场大梦。
    滴酒成诗,杯酿作文。
    笔下赞过无数女子,歌伶舞姬,莽莽春景,所有佳人,都一双杏眼倾城。
    父母劝过,直悔当初逼得太甚,叫他此生只为科举而活。
    他听着他们的劝,吃着他的酒。
    淡漠不答。
    痴情种子,无情红尘。
    他的妻静得如渺渺死水,有时他吃酒吃得重了,还会忘记她。
    香茗冷墨,尽数泼在酒坛下。
    成了茶渍,成了污痕。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他又出来。
    买了酒,醺醺然走在路上。
    灯火辉煌,烟花炫丽。
    依稀当年。
    “呀,公子,对不住!”
    有人忽得踏了他一脚,惊得连声道歉。
    葱绿的纱衣,叮咚的银饰。
    苗女。
    他愣了。
    那人,那人却是当年他瞧见的小丫头。
    那个走在雪莲身旁的苗女!
    他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她,“你!你在这里!雪莲呢?雪莲呢!”
    她疼得直嚷,旁边一个苗族汉子连忙挤来,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气冲冲说了什么。
    他不懂得苗语,她挽了那汉子的手,止住他,皱眉道,“做什么?”
    他一怔,一字一句,念出了苗语“雪莲花”。
    边城苗人虽多,说得汉语的却没有几个,汉人又从不愿学苗家的东西。
    于是“雪莲花”,成了他这些年来唯一学会的苗语。
    大汉爆怒,她忙拽他到后面,低语了几句。
    他不管那汉子,问,“这个人,她可在?”
    那苗女惊异看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名字。”
    他一怔。
    她说,“我叫这个,用汉语说,确实是雪莲花的意思。”
    杏仁眼,杨柳衣。
    元宵灯火里的一瞥惊鸿。
    魂归何方,梦里千秋。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透着她,可以望见当年遥遥的年光。
    张了嘴,说不出一个字。
    青山原不老,为雪空白头。
    她彻底无了音讯。
    不知是谁。不知名甚。
    写了多少潦倒的诗,做一场不醒的梦。
    不到而立,竟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夫君。”
    他的妻低声唤他。
    他侧首,竟见她直视着他。
    她面上已爬上皱纹,却挺直着脊背看他。
    他忽然发现,她原有一双甚是璀璨的眼,杏仁模样。
    她低叹一声,接了他酒碗,递上盅汤。
    他忽然莫名感叹一句,“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她愣愣,忽然笑了,“夫君说得什么话,尝口妾身做得汤吧。”
    他捧着那盅汤,忽觉得指尖温热。
    他从未好好看过他的妻,从未。
    心里一涩,端汤入口。
    “甚好。”
    她笑,一字一句,“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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