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

第318章


  “站住!”
  “让开!”
  随着一阵严厉的喝叫,一排全副武装、戴着执勤套袖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的士兵们,在一名中校军官的率领下,来到了肇事的浮桥中间。正冲突着的步兵和炮兵们,见来的是白长官的卫队,马上停止了厮打。那中校军官看了看已抛锚的炮车,右手往下一挥,命令道:
  “给我丢到江里去!”
  那些步兵们一拥而上,“嗨嗨嗨”地叫着,忽隆一声响,便把那晦气的卡车和大炮一齐从浮桥上推到柳江里去了。江水飞溅,波涛猛地摇撼着疲惫欲折的浮桥,桥上的人象走钢丝一般,不知什么人惊叫了一声:
  “不好了,浮桥要断啦!”这一声喊不打紧,有人竟不顾一切地往后跑,跑不及的,便往江里跳,一时间浮桥上更加混乱不堪,人喊、马嘶、车鸣,这样闹腾了足足半个钟头,当人们发现脚下的浮桥仍旧横亘着,颤抖着时,才又不要命地从桥上奔过去……
  在柳州河北中国银行的一幢大楼里,餐室中,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四个人正在默默地用着晚餐。他们只顾低头吃喝,只听到筷子勺子的声音,谁也不说话,好象此时此地,只有保持沉默,才是进餐的最好气氛。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跟着进来一位少将军官,大概是他急促的脚步声和掩饰不住的内心惶恐,使四个沉默的进餐者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碗筷,一齐注视着这突然闯进来的少将军官。只见他直走到白崇禧身旁,叫了一声:
  “舅舅!”
  白崇禧用雪白的餐巾,慢慢地揩了揩嘴,又换了一条餐巾,轻轻地擦了擦手,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
  这少将军官是白崇禧的外甥,名叫海竞强,曾充任桂军第四十六军第一八八师师长。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日,他率部进攻山东解放区时,在莱芜战役中全师覆没,他本人也当了俘虏,后被解放军释放。回来后,白崇禧命他为新兵训练处处长,在柳州招兵买马,训练新兵,补充部队。海竞强的新兵训练处设在柳州河南,他是刚从河南驱车经过浮桥来中国银行大楼的。刚才,浮桥上那一场混乱,他看得十分清楚,因此很担心这座联接柳州南北的唯一浮桥会突然中断。因为飞机场在柳州河南,而桂林在两天前已被解放军占领,现时解放军正用强大兵力由西、南两面大迂回,已形成对整个华中部队的大包围态势,如果浮桥一旦中断,白崇禧便无法赶到柳州河南的机场起飞,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蓦地,山东莱芜战役中那可怕的一幕又出现在海竞强脑海里:从孝义集到吐丝口间的广大战场上,到处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各种武器弃置满地,文件随风飞舞,灰暗的天空中,蒋介石派来的几架飞机,吊丧似的哀鸣着盘旋着,他率领的一八八师和李仙洲的整个兵团五万余人全部覆灭……
  “舅舅,现在大队人马日夜不停地通过柳州浮桥,人马杂沓,车辆拥挤,秩序极度混乱,共产党地下人员又到处活动,我担心,如果浮桥突然中断,去机场就无路可走了……”
  白崇禧仍旧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慢慢地擦着手,尽管他内心也非常不安,但在部下面前,却装得镇静如常。此刻他好象听到海竞强说的不是浮桥上的事,而是餐后要去看戏一样,他把擦过手的餐巾随便往桌上一放,唤了声:
  “来人呐。”
  副官赶来问道:“长官有何吩咐?”
  白崇禧显得十分轻松自如地说道:“把麻将给我拿来,我们推几把。”
  副官答了声:“是。”正要去拿麻将,黄旭初却一挥手,制止副官道:“慢!”
  白崇禧望着黄旭初,意味深长地笑道:“旭初兄,你对麻将不是很内行么,想洗手不干了?”
  黄旭初是个细心人,他当然听得出一贯爱使用声东击西战术的白崇禧话中的含义,他摇了摇头,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用颇带忧虑的口气说道:
  “健公,刚才竞强说的那浮桥万一中断的事,应引起我们的重视。”
  “哼哼!”正用牙签在剔牙的李品仙,脸上发出一丝轻蔑的冷笑,用鼻子哼了两声,说道:“旭初兄坐镇广西十九年,据说政绩颇佳,为何柳州的浮桥仍是陆荣廷时代的呢?”
  “嘿嘿,鹤龄兄。”黄旭初也冷笑两声,看着李品仙,说道:“这柳州浮桥,虽是陆荣廷时代的旧物,但我黄某人并没有将它拆去变卖废铜烂铁以入私囊。我倒是想问问鹤龄兄,安徽寿县朱家集那座两千余年的楚王墓,至今安在?”
  这黄旭初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他工于心计,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每每在关键时刻能抓住对手的破绽,一语而中的,使对手防不胜防,不得不败下阵来。现在,李品仙一听黄旭初揭他的老底,那脸上比一口气喝了半斤桂林三花酒都还要热辣。他气得把桌子一拍,指着黄旭初骂道:
  “你懂个屁!老子在安徽九年,钱是弄了不少,可我都用在刀刃上了,德公竞选副总统,南京哪家大饭店不是日夜摆的流水席?为了拉票,送钱、请吃喝,哪点不是用的我从安徽送去的钱?与其说德公的副总统是国大代表们投票选的,不如说是我李品仙从安徽送去的钱给买下的……老子挖了个楚王墓又怎样,总没挖着你家的祖坟吧!”
  看着李品仙和黄旭初两人唇枪舌剑相斗,夏威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李品仙的眼睛正盯着黄旭初广西省主席的宝座,对这个位置,夏威也颇动过一番脑筋,但他认为,论抢夺广西省主席的条件,他暂时不如现时以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又兼着桂林绥署主任的李品仙,但夏威有过从李品仙手中抢夺安徽省主席的经验,在这样的场合,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他见李品仙如此蛮横无礼,便摇着肥胖的脑袋,冷笑道:
  “鹤龄兄请息怒,说实在的,我真佩服你在安徽抓钱的本事,若论在香港的房产和美国银行里的存款,莫说我和旭初兄望尘莫及,恐怕德、健二公也要甘拜下风啊!”夏威有意在白崇禧面前敲一敲李品仙,他没等李说话,又接着说道:“记得去年七月,我在蚌埠召集全绥靖区军队方面团长以上、行政方面县长以上人员,举行绥靖会议,健公曾亲临训话,健公说:‘国共势不两立,共产党得势了,国民党就死无葬身之地。白俄失败了,还可流浪到中国来卖俄国毯子,国民党如果失败,连卖长衫、马褂的地方都没有!’要是到了那一天,还得请鹤龄兄高抬贵手,解囊相助啊!”
  黄旭初冷笑着频频点点,李品仙气得脖子上暴起两条老豆角一般的青筋,他咚地擂了一下桌子,正要破口大骂夏威,白崇禧却站了起来,戴上白手套,朝李、夏、黄三人挥挥手,淡淡地说道:
  “国难当头,为了党国利益,诸位要精诚团结。好吧,不说了,过河去。”
  副官忙从衣架上取下黄呢军大衣,为白崇禧穿好,然后一行人便下楼去了。楼下院子里停着一辆“雪佛莱”高级轿车和四辆美制吉普车。副官走上前去,为白崇禧打开车门,白崇禧一头钻进那辆“雪佛莱”中去了。李品仙、夏威、黄旭初和海竞强也分别上了自己的吉普车,海竞强在前头引路,后面便是白崇禧乘的“雪佛莱”和李品仙等人的吉普车。五辆小车,鱼贯来到柳州浮桥前,警卫浮桥的正是白崇禧的卫队,那中校军官一见来的是白长官的车,忙命封锁浮桥两头,断绝一切行人车辆,以便让白长官的汽车通过。海竞强乘车首先通过,然后白崇禧和李品仙等人依次过桥。海竞强把白崇禧等人领到柳州河南他的新兵训练处,准备在这里休息一夜。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白崇禧刚刚在床上躺下,海竞强又推门进来了,他走到床前,惊慌地对白崇禧说道:
  “舅舅,我刚接到第十一兵团司令官鲁道源从三门江打来的电话,他说三门江附近发现共军,并说由于兵力单薄,他无法保障长官之安全。”
  白崇禧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床沿,对海竞强道:“你告诉鲁道源,就说我要在柳州住一夜!”
  海竞强见白崇禧这么说,不敢再作声,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作为白的亲信,他当然明白,眼下的时间对白崇禧来说,是何等的宝贵。李、白惨淡经营几十年的广西,眼看是要完了,倾巢之日,白崇禧首先想到的,便是他手下这五个兵团几十万人马逃向何处,如何保存这一点老本,以便东山再起。几经交涉,才得到粤籍将领陈济棠、余汉谋、薛岳等人的同意,让华中部队退往海南岛,附带条件是白的部队负责扼守雷州半岛,以阻止共军渡海。这虽有借刀杀人之意,但现在既然是借人家的地盘立足,也就只好忍气吞声了为使华中部队能按计划退往海南岛,白崇禧决定以精锐的张淦第三兵团向已攻占茂名的共军陈赓兵团进击,务需攻下茂名,掩护华中部队向雷州半岛转移;以鲁道源的第十一兵团驻柳州、岑溪,保障张淦兵团的右侧翼和护卫长官总部安全;以徐启明的第十兵团由得江北岸渡江,策应张淦兵团作战;黄杰的第一兵团已向龙州、隘店地区行进;刘嘉树的第十七兵团则由百色沿越桂边境前进,掩护左侧免受包围。白崇禧则亲率长官部及直属部队由柳州往南宁,沿岂钦公路退往雷州半岛渡海进入海南岛。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