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余生

Chapter 8
    倏忽间，已经到了九月底。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长假了。
    关于国庆的放假安排，学校还没贴出通知。
    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高三学生最多只放五天，有两天要提前回学校补课。宁城二中的学生，家庭条件普遍都不错，国内著名的旅游景点想去的不想去的，都见过了大半。
    要说国庆期间出去旅游，还真是不想去看“人山人海”。可要是拿这点时间出国，又玩不尽兴。
    真是有钱也苦恼。
    首次跻身有钱人行列的苏半夏，同样也很苦恼。
    她这段时间对江唯沣采取了不少行动，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好办事了。
    可江唯沣在学校一直不缺人追，而且她那些惯用的手段放在江唯沣身上，别说小感动，连个正眼都没有。照样每天见他跟白芷出双入对的，围着那个女的打转。
    她承认，白芷确实漂亮。
    但那又如何？
    以前比她漂亮的女的多了去了，但她想要的男人还不是被她追到手，最后玩腻了踢开。
    她也承认，在第一眼见到白芷的时候，她就嫉妒。
    嫉妒她会投胎，一出生便什么都有。
    而她，除了一个患尿毒症的父亲，一个瘾君子母亲，什么都没有。
    即使现在，她跟母亲住在这几千万的豪宅里，白烈也对她们有求必应。
    但一想到远隔半座城的白芷，她这心里，依旧不踏实。
    不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拉下来，不让白芷沾上污泥，她就始终不能平静。
    ***
    高三（六）班里的值日卫生是按照前后座位来安排，今天周三，刚好轮到白芷和苏木。
    早上，白芷刚进教室。
    苏木已经将黑板擦干净，在左侧用粉笔字写上今天的课程表。
    苏木的字写得好，白芷是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连粉笔字都能写得赏心悦目。
    下课，埋头看小说的白芷想起该她擦黑板的时候，苏木已经收拾好讲台走下来了。
    在江唯沣难得复杂的目光中，白芷低着头，继续看小说。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叫苏崎。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小麦色肌肤，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进入国家队打球。当然，这些都不是吸引学生的主要原因。
    重点是，苏崎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蔡明月正在猛烈追求的对象。
    简单的集合后，苏崎让大家自由活动。冯璐璐拖着白芷去打羽毛球，去晚了，器材都被抢光了。白芷不愿凑过去跟人挤堆儿，让冯璐璐跟她们一起玩，她去操场慢跑。
    白芷上课前扎了马尾，廉价的黑色皮筋将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细长的脖颈。阳光打在侧脸上，精致的五官像是画笔勾成，美得让人屏息，又暗生嫉妒。
    顺着跑道慢跑，全长四百米的塑胶跑道，跑道尽头连着围墙。
    围墙外，几个女生站在树荫下，正朝着里面张望。
    白芷注意到，她们身上穿的是职专的校服。
    那几人将校服上衣脱下来，围在腰上。中间有个女生染着黄发，双手抱胸正在嚼口香糖。低胸的背心挤出一抹沟，手腕上一串五颜六色的手环。
    “就是她？”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正朝这边跑过来的白芷，李娜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动了动腰身。
    站在她身边的冯燕点了点头，“没错，照片上的人就是她。”
    李娜盯着白芷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恨不得撕下她一块肉，“呸！一张狐媚子脸，居然敢勾引苏木。”
    苏木是她心中的白莲花，谁都不能碰。
    “大姐，听说她家很有钱，不好惹。”
    冯燕瞧着白芷脚上的那双鞋，是限量版的NIKE球鞋。
    “的确是有钱。不过听说他们家现在对她不闻不问，老娘就算动了她，谁会替她出头？”
    脸上烟熏妆太浓，劣质的化妆品就像一团黑色的秽物涂在李娜的脸上。
    细看，只觉得脏。
    “放学后人少，而且她放学都是一个人回家。到时候，正好·····”
    白芷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跟前跑过，冯燕忙闭嘴，比了个“动手”的手势。
    李娜会意，目送着白芷的背影远去。
    脚下的速度渐渐缓下来，白芷身上出了一层汗，撑着膝盖不跑了。
    快下课了，冯璐璐过来找她，白芷跟着她去集合。回头看了一眼围墙外，那群人已经走了。
    放学。
    江唯沣提前有安排，是跟三班的“友谊”球赛，上午体育课时结下的梁子。
    早在放学前，江唯沣就在白芷耳边念叨了两节课，白芷以值日为由打发他，江唯沣只好抱着篮球跟其他人去球场，让她回家注意安全。
    搞完卫生已经有些晚了。
    白芷拎着抹布站在旁边，苏木站在讲台上用湿抹布擦着黑板。擦完一遍，白芷将干净的递过去，再擦第二遍。
    玻璃窗外是昏黄的夕阳，远看像一个鸡蛋黄，只是缺乏食欲。
    白芷盯着玻璃窗，微微失神。
    苏木转身，身旁的少女孤单落寞，背光的背影藏着无尽的心事，从不向外人提及。越接触，他越看不懂眼前的人。
    没人找她聊天的时候，她总能盯着窗外看很久。
    他知道，白芷的生活最近受到很大的冲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若无其事。
    班里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
    说他在追白芷，纯属无稽之谈。
    不解释，只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见过冯璐璐来找白芷八卦，有关于他的，有关于半夏的，也有关于他和她的。但不管什么，到了她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甚至不值得她捧腹大笑。
    越往深处想，苏木眼中的郁色越深。
    他不气白芷将他的付出视为废纸，但气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不只是对他，更是对周围的一切。
    即使造成她这种状况的人，是他的亲人。
    但从根源上，白芷终究是无辜的，她不该因为这些糟心事，活得这么苍白，悲凉。
    不该用冷漠筑起一座城墙，将所有人阻隔，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打扫完卫生后，苏木便提前走了。
    锁上教室门，白芷背着书包经过操场的时候，场上的篮球赛还没结束。
    远远望了一眼，身穿蓝色球衣的江唯沣头上戴着红色头巾，很惹眼。防守、带球过人、投篮，一个抬手擦汗的动作，都能惹得围观的女生尖叫连连。
    苏半夏想，不围着白芷打转的江唯沣，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所以她，势在必得。
    操场外很多女生在呐喊助威，其他班的居多。
    白芷没有去凑热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操场边的苏半夏注视着她的背影走出校门，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再看向江唯沣时，却是依稀如往常般乖巧可爱。
    比赛结束，江唯沣走下篮球赛，50比38，六班获胜。
    苏半夏激动的上前去送水递毛巾，“学长，我是高一八班的苏·····”
    “我知道你是谁。”
    不客气的打断苏半夏的搭讪，江唯沣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弯腰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揭开瓶盖仰着头灌。
    喝完。
    江唯沣捏着空瓶子，明亮的眼神笔直的看向通往校门的迎宾大道。
    那里，一排梧桐树身姿笔直，像是在阅兵。
    风吹过，似有少女轻盈的裙摆舞动，黑色长发在空中飞舞。
    “班长，走，找个地方搓一顿。”
    团支书跑过来，兴奋的拉着江唯沣要去庆祝。三班的人平时见到他们拽得二万八五的，今天正好收拾了一顿，简直太应该庆祝了。
    “周末吧！今天太晚了，回家还要做作业。”
    在一众人哀怨的目光中，江唯沣拿起书包头也不回的跑回教室。徒留下身后的苏半夏，神色幽暗的望着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
    回家的路，坐公交车要四个站，十五分钟。走路的话，需要四十分钟。
    错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白芷不用避开人群。公交站牌在学校对面，需要先过红绿灯。踩着斑马线，白芷看着红绿灯处的显示灯，50秒，40，30，20，10，5，4，3，2，1。
    马路两边的车辆都停在线外，按兵不动，白芷抬脚朝着对面走去。身后，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好事分子，不怀好意的尾随其后。
    过了马路，公交站牌在左手边五十米外，已经远离了学校监视的范围。
    包里的手机响了，白芷事先调了振动，还没换成铃声。贴着背心的振动穿过布料，像是一股电流击中身体。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是江唯沣打来的。
    “喂！”
    “小芷，到家了吗？”
    “还没，还在等车。”
    踢着步子走路，白芷看了一眼前方的站牌，没什么人，挺好。
    江唯沣的声音有些激动，白芷能听到那边呼哧呼哧的风声，像是有人在飞奔。“那你在站牌那儿等我，我刚打完球，马上过来。”
    “好。”
    站牌就在前方，白芷说完“好”便挂了电话。
    想继续往前走，却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