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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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敬之攥着手里那片仍旧颤颤巍巍的早报:于昨日凌晨一时左右,在山西境内XX路段盘山公路发生一起车祸,车辆由B城出发前往D城途中驶下山坡,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车内乘客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眼前还是昨天他站在人堆里的笑,可今天他就变成了报纸上的一个小格子,连姓名也没有。
    严敬之扯碎报纸,整团从窗户扔了下去。
    B城冬季的风,刀片般刮得人骨头疼,反灌进窗户来,将报纸碎片带回了几张。
    那条新闻稳稳当当又落回严敬之的手心里。
    严敬之失神地看着纸片,窗帘啪啪地拍在脸上,也不知是被北风吹得,还是怎么的,好好一个半大男人蹲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看样子像是在啜泣。
    惟有那窗帘,抚摸着男人的肩膀。
    “严敬之,你给我出来……”楼下传来大声地呼喊,“你个狼心狗肺的……缩头乌龟是吧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要是不因为……”戴歌在楼下开骂,声音越骂越带哭腔,“严敬之……曾老师……你他妈的……”骂到语无伦次的时候,还真哭了起来。
    不是这个冬天,是四年前的冬天;不是这栋楼,是大学里的寝室楼;在楼下骂人的,不是戴歌,是曾搴舟。
    “严敬之,你给我出来!”一声大喝,喝开了一半男生寝室的窗户。
    正准备换衣服的严敬之直接躲在窗帘后头,悄悄咪咪地往楼下看,楼下的人十分脸生,像个外国茶壶似的双手插腰,抻着脖子,噗哧一乐,戳了戳同寝的楚震。
    “同学,严敬之不在!”楚震喊,“他去图书馆自习了!”
    “放屁!星期天图书馆两点关门。”曾搴舟手搭凉棚,将报纸卷成了一个土扩音器,“严敬之,你下来!要是等到我上去,看我不把你给办了!”
    楚震小声说:“喂,人家大老爷们说要把你给办了!怎么办啊?”
    楚震一语双关,寝室的哥们儿都一阵闷笑,严敬之克制着声音,说:“我不认识他啊!”
    “你等着,别跑,我现在就上去……”曾搴舟方没迈出两步远,北风刚好带走了严敬之手上的内裤,糊在了曾搴舟的脑门上。
    曾搴舟哆嗦了,气得;严敬之也哆嗦了,乐得。乐了还要忍着,死命抓着窗帘抖啊抖得,这一抓可好,也不知严敬之用了多大力气,连窗帘布带窗帘杆子,整个从墙上掉了下来。砸出楚震脑袋一闪精光儿的大包不说,严敬之目标暴露了,身材暴露了,尺寸也暴露了。
    楼下的曾搴舟哆嗦的更厉害了。
    某人刚乱七八糟的把衬衫穿好,曾搴舟便攥着内裤一脚踹开了寝室大门。当时,他万分的感慨,要是自己系的小师弟,开春了一定给丫摁到运动会上去跑百米,中文系缺乏这样的人才啊!
    “说!那黑色的红旗是不是你的?”曾搴舟用内裤指着严敬之。
    严敬之一下蹿到曾搴舟面前,堵住了他的嘴,“你丫小声点……”
    寝室里的哥们儿都知道身为子弟的严敬之开了辆黑色红旗,那时候有辆28大凤凰都能去结婚了,汽车简直少见又少见;在严谨校规和巨大诱惑之间,哥们儿们选择了闭嘴占便宜。
    楚震赶紧关上了寝室的门。
    严敬之紧张之余,多了一脑子问号,他平时都谨慎地把车停在教工宿舍里,这人怎么知道的?仍旧是那个一手搂曾搴舟肩膀一手捂嘴的动作。楚震和另外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一齐说到:“现在,你眼前有两头路可走……”,“你丫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时,一直拉着帘子蒙头大睡的戴歌终于被那不小的动静吵醒了:“我擦,严敬之,就不能让我安生眯一会儿么……曾老师?”
    戴歌的一句曾老师,曾搴舟眼红了,楚震软趴了,严敬之木然了。
    之觉得肚皮吃了怀里人的一肘子,顺着视线望下去,自己正用内裤捂着“曾老师”的嘴,赶紧撒开,顺带手的把内裤给穿上。
    一寝室的人原本都心惶惶的,谁都没想到曾搴舟下句话一出,大家又都喷倒在地。
    只见他,双手插腰,继续作洋茶壶科,狠狠得从嘴角里挤出:“你们刚才,说要让我丫怎么了?”
    曾搴舟是南方人,这才过来不久,殊不知啊殊不知……你丫他丫丫挺的,统统善哉善哉,唯独这个“我丫”,那是自己骂自己。
    笑完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通赔礼道歉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外加自我作践招安归顺,再加一通痛哭流涕威逼利诱。大家这才明白,严敬之个蠢货,把车停在教工宿舍就停了吧,也不知道打完一枪换一个地方,结果曾搴舟家小房门口,天天堵着辆黑色红旗,硬生生地打不开小房门,拿不出自行车,刚来报到不久的曾搴舟,已经连续步行两个礼拜上班,急火攻心的曾搴舟明察暗访,发现车主居然是大二中文系的学生。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戴歌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下来:“你们别这样,今天我刚开完会。明天,曾老师就是咱们班导啦!”
    这一句真是惊天地呀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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