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泥(四)
    每人一杯格瓦斯,端坐着等菜,严敬之的那杯几乎是刚端上来就被他喝完了,他打小就爱这种面包味道的饮料,喜欢来这里的不为别的,就为喝它。
    “面包酿出来的,特别棒!”严敬之彻底沦为解说员, “尝尝看!”
    曾搴舟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表情很是奇怪,似乎不怎么欣赏这种味道,吞了下去:“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你们这里人一天不喝就难受,外地人喝了都很难受的饮料么?”说完继续欣赏餐厅的风情。
    严敬之和楚震愣了,完全没有解释的能力了。
    戴歌插了句嘴:“老师,您说的那个是豆汁儿,不是这个。您要想尝尝,改天我带您去。”
    严敬之第三杯下肚的时候,曾搴舟一直抬头看天花板上的那些雪花,惹得楚震也不时得抬头,楚震老是抬头,戴歌也学楚震抬头。这一桌四个人里头有仨抬头傻呵呵地看天,于是其他客人也好奇的纷纷抬头。
    连上菜的服务员都不禁觉得自家天花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跑过来问话。
    曾搴舟很是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挺好看,想多看两眼。”
    严敬之的格瓦斯喝多了,打出一串长长的嗝来,打嗝的时候都没忘记翻白眼。
    曾搴舟开始喝他的奶油蘑菇汤,解释到:“我喜欢雪。”
    戴歌好奇了:“老师,听您的口音是江浙一带的,那边应该不见雪的啊!”
    “对,我苏州人。”曾搴舟说,“不过,我是见过雪的,很大的雪。”
    楚震边吃边哼笑了一声,表示见过雪有什么稀奇的,他们家每年冬天的大白菜只要一从地窖里出来就都见过雪,多大的都见过。
    “这边也下的。”严敬之追加的了一句。
    “我知道。”曾搴舟说,“如果下雪,哪里最好看?”
    三个人都愣了,大概他们仨从来都没想过,偌大一个城,冬天下了雪哪里好看。
    戴歌把嘴里的红菜汤了下去:“老人们传说是香山,燕京八景之一,西山晴雪。”“啊,对!不是苏轼还有诗曰过‘西山雪淡云凝冻’么?”楚震接口,直接被戴歌用‘你丫什么根什么啊’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们去过么?”曾搴舟问。三个人纷纷摇头,大冬天豁冷豁冷的,跑到制高点看大雪去,那不是西北风喝多了吃饱撑的么?
    菜上齐全了,戴歌的奶油烤杂拌,楚震的罐闷牛肉,曾搴舟的奶油烤鱼,严敬之的俄式鹅肝还有酸黄瓜和列巴。一桌男人吃地迅猛而安静,楚震边吃着自己的牛肉边盯着戴歌的盘中餐,戴歌撇嘴用叉子拨给他一部分;楚震又看向严敬之,严敬之用餐巾擦擦嘴,放下餐具,服务员端走了他的盘子,只留下一句,“我趟去洗手间”;曾搴舟笑着切了一大块鱼分到楚震那里:“分量太大,我吃不完,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比较好。”
    都说饱了时困,饿了发呆;古人诚不欺吾。吃完了,总有种满足的倦怠感。
    楚震喊了句:“给钱,走人!”
    这里的菜价严敬之倒背如流,不用看单子也只要多少钱,他没起身,却眼里不怀好意地转头对看着曾搴舟,说:“老师……”
    “哦,我说过自己付自己的钱的。我吃了多少钱?”曾搴舟连钱包都套出来了。
    “三块七。”严敬之说。
    曾搴舟一个月的工资是十一块四毛钱,外加一快六的津贴补助(曾搴舟对这个数字总合很是怨念),听到严敬之的报价后对着钱包停住了。
    楚震忙不迭地说:“他的东西我吃了一大半,我来我来。怎么能让老师掏钱啊!”
    “楚震,你吃人家的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头蒜啊?”戴歌说,“老师,刚才严敬之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早给过钱了!他跟你开玩笑呢!而且这顿本来就该犯错误的人出钱。”戴歌家是秘书出身,这种结帐的小把戏从小看到大的。
    严敬之摊开手,表示很无辜:“我刚才只是想说,老师,我们可以走了!”
    “我一定得把钱给你!”曾搴舟开始数钱包里的钱。
    严敬之微笑着看他,没有任何表示。
    “等会儿你跟我回去取吧!”曾搴舟的语气弱了些,显然身上没有三块七毛钱。
    严敬之还是一脸微笑,没说不要曾搴舟的钱,也没说要曾搴舟给钱。
    开车返程的路上,曾搴舟一直唠叨着要回家拿钱,戴歌一直解释这顿饭是请客,楚震听的耳朵疼,严敬之用口哨吹起了高难度的三套车(又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回到教工宿舍,严敬之停了车才开口:“这顿饭是我略尽地主之谊,也顺便赔个不是。你别太上心。要给钱的话,以后吃饭的机会多了!”
    这回,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曾搴舟的反应。
    天黑,看不大清楚他那是什么表情,但听得曾搴舟大声的吼道:“严敬之,你又把车停到我家小房门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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