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真的

第15章


你认识这些单子吧?”
“当然认识,以前我每天都签单,尤其是在我们科里。”
她告诉他这些单子的模样。这是一些格式统一的清单,印在白纸、红纸和蓝纸上,上面有医院或者救护车公司的笺头和图案标记。
“那么我们把它们仿制出来,”他总结道,“你陪我去。”
阿瑟穿上夹克,拿上钥匙,他好像一反常态,打定主意,不给劳伦对这项不现实的计划提出异议的余地。他们坐进车里,阿瑟启动开启车库大门的遥控器,然后将车驶入格林大街。天已经黑了。如果说城里很安静,阿瑟心里却不然,他飞也似的把车开到纪念医院,将车直接停在急诊部的停车场上。劳伦问他要做什么,他只是嘴角笑了笑答道:“跟着我,不要笑。”
在他穿过急诊部双层门第一道门的时候,他突然弯腰曲背,然后就这样一直走到接待处。值班人员问他怎么回事。他告诉她晚饭后两个小时突然发生强烈的痉挛,他两次明确地说明以前曾做过阑尾手术,但是从那以后他也曾有过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值班员请他躺在一副担架上等住院医生来照管他。劳伦坐在一张轮椅的扶手上,她也微笑起来。阿瑟把戏演得十分逼真,刚才他几乎要倒在候诊室时,她非常担心。
“你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她悄悄地对他说。这时,一位医生走过来替他看病。
斯巴塞克大夫走过来,把他带到沿着走廊延伸的一个大房间里,大房间里的各个小房间之间只用一道布帘隔开。医生让他躺在体检床上,一边问他疼痛的情况,一边看着卡片,上面有在接待处登记的一切有关信息。除了他何时成为一个男人外,几乎所有关于他的情况都得登记到上面,情况那样具体,就像是警察的审讯记录。他告诉医生阵阵痉挛让人受不了。“你什么地方有这种强烈的痉挛?”医生问道。“肚子里什么地方都有。”这让他痛极了。“不要再添油加醋了,”劳伦在他耳边吹风道,“不然你要挨一次止痛针,在这里过上一夜,然后明天一早让你做肠道钡剂造影,还有纤维内窥镜和结肠镜检查。”
“不要打针!”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可没说要打针。”斯巴塞克从他的那份材料上抬起头说。
“你没说,但我还是喜欢说在前面,因为我讨厌打针。”
住院医生问他的性格是否有点神经过敏,阿瑟点点头。医生要替他做触诊,阿瑟得告诉他什么地方痛得最厉害。阿瑟又点点头。医生两手交叠,放在他的肚子上,开始触摸诊断。
“你这儿疼吗?”
“是的。”他犹犹豫豫地答道。
“这儿呢?”
“不,你这个地方不可以痛。”劳伦微笑着在他耳根吹风道。
阿瑟立刻否定了住院医生正在触摸的地方有任何疼痛。
在整个诊断过程中她就这样指导他回答。医生诊断他为神经过敏性结肠炎,需要服用抗痉挛药,凭他开出的处方单可以到医院的药房去取药。在这之后,握完两次手,道了三声“谢谢大夫”,阿瑟便步履轻松地走在去药房的过道里。他手里捏着三张不同的单子,都印有纪念医院的笺头和徽章标记。一张蓝的、一张红的,还有一张绿的。第一张是处方,第二张是收据发票,这最后一张是出院单,上面写着醒目的大字“可以转院/可以出院”,还用斜体字印着“划去无用一栏”。他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对自己非常满意。劳伦在他身边走着。他挽着她的胳膊。“我们还是结成了一个好对子!”
回到家里,他把三张单子放入电脑的扫描仪,把它们复制出来。从此他便拥有了永不枯竭的源泉,可以印制纪念医院所有颜色和所有尺寸的正式单据。
“你真厉害。”劳伦望着从彩色打印机输出的第一批有笺头的纸张,对他说道。
“过一个小时,我打电话找保罗。”他回答。
“我们先谈谈你的计划,我的阿瑟。”
她说得有理,他必须向她问清楚所有涉及转院过程的手续。但是她要讨论的不是这些问题。
“那么是什么呢?”
“阿瑟,你的计划让我感动,但是很抱歉,它是不现实的,是疯狂的,而且对你非常危险。如果你被逮住了,你会去坐牢,以什么罪名呢?这真是该死!”
“但如果我们不去试一试,对于你不就更危险吗?我们只有四天时间,劳伦!”
“你不能这样做,阿瑟,我没有权利让你这么做。对不起。”
“我以前认识一位女朋友,她每句话都要说对不起,她这样过分以至于她的男友们都不再敢请她喝杯水,生怕她因为口渴而说对不起。”
“阿瑟!别做蠢事了,你明白我要说的话,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疯狂的是现在的情况,劳伦!我没有其他选择。”
“那么我呢,我是不会让你为了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的。”
“劳伦,你得帮我,而不是浪费我的时间,这对你性命攸关。”
“应该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阿瑟只看到代替他的计划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劳伦的母亲谈,劝她放弃接受安乐死,但是这个办法实施起来困难很大。他们从未见过面,所以见她不大可能。劳伦的母亲不会同意见一个陌生人。他可以自称是她女儿的好友,但是劳伦认为她母亲会怀疑,因为她认识所有与女儿关系密切的人。也许他可以去一个她常去的地方跟她不期而遇,但必须确定一个合适的地点。
劳伦考虑了一会儿,说:“她每天早上在海滨遛狗。”
“好的,但这样我要有只狗遛遛才行。”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只有一根牵狗绳,绳端没系着一条狗,这么走着,马上会让人起疑的。”
“你只要在海滨散步锻炼就行了。”
他觉得这个主意很有吸引力。他只要在嘉莉溜达的时候沿海滨行走,对这条小狗表现出好感,抚摸它,然后便可以和她母亲交谈了。他同意试试这一招,第二天就去那儿。次日清晨,阿瑟起了床,套了条卡其色长裤和一件马球衫。临出门前,他要劳伦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你怎么啦?”她害羞地问。
“没什么,我没时间跟你解释,这是为了那条小狗。”
她说了声对不起,把头放在他肩上,叹了口气。“很好,”他果断地说,一边脱出身来,“我走了,否则要错过时间的。”他没来得及跟她说声再见,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房门重新又关上,劳伦耸耸肩,叹息道:“他拥抱我只是为了那条狗。”
他开始散步时,金门大桥依旧沉睡在絮状云团中。这座红色桥梁只有两根柱子的顶端穿出包裹它的云雾。囚禁在海湾中的海水平静无声,早起的海鸥兜着大大的圈子在寻找鱼儿,海堤上铺着的宽阔草坪被夜晚的浪花拍打过,依旧湿漉漉的,那些停泊在码头上的船轻轻地摇晃着。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几个晨练的长跑者划破这充满潮湿和凉意的空气。几个小时后一轮硕大的太阳就会悬挂在索萨利托和蒂伯龙山丘的上方,把这座红色大桥从云雾中解救出来。
他远远瞧见克莱恩夫人,和她女儿所描述的完全相符。离她几步之遥,嘉莉碎步小跑着。克莱恩夫人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就像是肩负着她所有的苦难。小狗从阿瑟旁边经过,突然非常奇怪地停住脚步,嗅嗅他身边的气味,狗鼻子不停地嗅着,脑袋打着转。它走近阿瑟,闻他的裤管,然后即刻躺下来,呜呜地呻吟着。小狗的尾巴疯狂地在空中甩打,它快乐兴奋得浑身发抖。阿瑟跪下身去轻轻地抚摸它。小狗急忙来舔他的手,它那呜呜的呻吟声也变得更强,节奏更快。劳伦的母亲走过来,满脸惊讶。
“你们认识?”她说。
“为什么?”他边起身边回答。
“它平日如此胆怯恐慌,没人能接近它。而现在它像是拜倒在你的面前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的一个非常亲密的女友有一条和它异常相像的小狗。”
“是吗?”克莱恩夫人心头一紧,极度激动。
小狗躺在阿瑟的脚跟旁,开始尖声叫起来,一边向他伸出前爪。
“嘉莉!”劳伦的妈妈叫了一声,“别吵这位先生。”阿瑟伸过手去做了自我介绍,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也伸出手来。她觉得这狗的举动让人极度难堪,对它如此随便表示歉意。
“没事,我很喜欢动物,再说它很可爱。”
“它平日里可凶呢,它真的像是认识你。”
“我对狗总是很有吸引力,我相信在人们喜欢它们时,它们能感觉到。它的确长得很可爱。”
“这是一条真正的混血种,一半是西班牙种猎犬,一半是拉布拉多猎犬。”
“它和劳伦的那条狗像极了,真是难以置信。”
克莱恩夫人几乎要晕过去,她的脸抽搐起来。
“你怎么啦,夫人?”阿瑟问道,抓住她的手。
“你认识我的女儿?”
“这是劳伦的狗?你是她的母亲?”
“你认识她吗?”
“认识,很熟,我们相当熟。”
她从未听说过他,她想了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自称是建筑师,是在医院里遇上劳伦的。她为他缝过一条在切割时划破的、难弄的伤口。他们互相产生好感,然后便经常见面。“我不时地去急诊部和她一起吃午饭,她晚上如果下班早,我们也经常在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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