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真的

第23章


“好吧,你还需要我吗?否则我就回旧金山,办公室还有些活儿要干。还有你和鬼魂的谈话让我不自在。”
“你头脑别这么闭塞,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大概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这家伙用偷来的救护车,帮你在星期天晚上去医院偷了一具躯体,他现在喝着意大利咖啡,远在离开他家四小时路程的地方,整夜都没合眼,你对他说头脑不要这么闭塞?你是充了氦气了吧!”
“这不是我刚才想说的意思。”
保罗不知道阿瑟刚才想说什么,但是他更喜欢在他俩吵嘴前回去。“因为这种事有可能发生的,你知道,而考虑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这将是令人惋惜的。”阿瑟很担心,想知道他的朋友重新上路是否太累。保罗让他放心,有了这杯他刚喝下的意大利咖啡(他挖苦地强调这个词),他至少拥有二十小时的续航时间,在此期间疲劳不敢爬上他的眼皮。阿瑟没有嘲笑他。而保罗则对把没了汽车的朋友留在这栋废弃的屋子里感到担心。
“车库里还有一辆福特旅行小汽车。”
“你这辆福特车,最后一次用是在什么时候?”
“很久了!”
“它还开得动吗?”
“当然,我给它换个蓄电池,它就会跑了。”
“当然!但不管怎样,如果你在这里抛锚,你自己摆脱困境,我这一夜可是付出相当多了。”
阿瑟陪保罗一直走到汽车旁。
“别再为我担心,你已经为我担了很多心了。”
“我当然要为你担心啦。在正常的时候我将你单独扔在这座屋里,都会生怕遇见鬼魂呢,可你倒好,还带着你的那个鬼魂!”
“走吧!”
保罗启动了发动机,临走前他摇下车窗。
“你肯定一切都没问题吗?”
“我肯定。”
“好吧,那我走了。”
“保罗?”
“什么事?”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没什么。”
“不,你做了很多。在没弄明白全部事情前,你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不为别的,只是出于忠诚和友谊,你真的做了很多,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好啦,我走了,否则要眼泪汪汪了。好好照顾你自己,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告诉我消息。”
阿瑟答应他,萨帕车便迅速消失在丘陵后面,劳伦走到台阶上。
“怎么样,”她说,“我们去像房主一样转一圈,好吗?”
“先转里面还是外面?”
“首先要问一下,我们在哪儿?”
“你在莉莉的屋里。”
“谁是莉莉?”
“莉莉是我母亲,我一半的童年是在这儿度过的。”
“她走了很久了吗?”
“好久了。”
“而你却从来没有返回过这里?”
“从来没有。”
“为什么?”
“进去吧!我们以后再谈,等看过地方再说。”
“为什么?”她执意问。
“因为我忘了你是骡子转世的!”
“是我才使你重新来到这个地方吗?”
“你不是我生活中的唯一幽灵。”他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
“回这里让你难受了。”
“不是这个话,确切地说,这对于我很重要。”
“而你这样做是为了我?”
“我这样做是因为尝试的时刻已经来临。”
“尝试什么?”
“尝试打开黑色小手提箱。”
“你可以给我讲讲这个黑色小手提箱吗?”
“这是往事的回忆。”
“你在这儿有许多往事吗?”
“几乎所有的往事,这儿曾是我的家。”
“那在这之后呢?”
“后来我让那些事尽快过去,后来我独自长大了许多。”
“你母亲是突然去世的吗?”
“不,她死于癌症,她自己知道这病,只是对于我来说这事来得太快。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花园。”
他们俩沿着台阶走出去,阿瑟把劳伦一直带到靠着花园的海边。他们在岩石边坐下。
“你要知道,我和她坐在那边一起度过多少时光啊!我点着浪花和她打赌。我们经常来看落日。傍晚的时候,这里许多人都在海滩上聚半小时,观赏这一美景。这景致每天都不一样。由于海洋的温度和空气的不同,还有很多因素,天空的颜色从来都不相同。城里人回家按时收看电视新闻,而这里的人却出门看日落,这是一种仪式。”
“你在这里待过很久吗?”
“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她走时我十岁。”
“今晚你带我去看日落!”
“在这里,这是免不了的。”他笑着说。
在他们身后,房屋在晨光中开始闪闪发亮。朝海这边的墙面上的涂料已经剥落,但这所房子总的说来还是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从外表上看,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它已沉睡如此之久了。
“它挺过来了。”劳伦说。
“安托万是个维修狂:园丁、工匠、渔夫、保姆、看家人,样样都是。他是个失败的作家,妈妈收留了他。他住在一间小小的偏房里。在爸爸飞机出事前,他是我父母的一位朋友。我相信他一直都爱着妈妈,即便是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我猜想他们俩最终成了情人,但这是在很晚以后。对于情人这事,她在生前承受着它,而他则在她死后承受着它。无论如何只要我还醒着,他们俩就很少说话,但是他们又是出奇地默契。他们仅凭眼神就彼此明白。在共同的沉默中,他们医治生活中的暴风骤雨所留下的创伤。在两个生命之间笼罩着一种令人困惑的平静。就好像他们俩都已皈依宗教,永远不再发怒生气,永远都逆来顺受。”
“他后来呢?”
他隐居在现在放着劳伦躯体的写字间,他比莉莉多活了十年。安托万是在维修房子时走完他生命的历程的。莉莉给他留下钱财,她事先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难以预料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做法。在这方面安托万与她相似。他于初冬的一天在医院去世。一天早晨,阳光照耀,凉意袭人,他醒过来时就感觉很累。在给大门铰链上油时,一阵隐隐约约的疼痛慢慢透入他的胸膛。他在树木间行走,突然感到缺少氧气。春夏时期他都在那棵老松树下小憩,当他不能坚持而倒下去时,便倒在这棵老松树旁。他被疼痛击倒在地,但他一直爬回家中,向邻居呼救。他被送到蒙特瑞医疗急救中心,入院后的第一个星期,他在那里去世了。别人本来都会以为他已准备好出行。他死后,家庭的公证人联系上阿瑟,征询他处置家产后事的意见。
“他跟我说,在走进屋子时他都惊呆了。安托万什么都料理妥当,就像他生病那天要出门旅行一样。”
“这也许是他心里想的?”
“安托万?出门旅行?不可能,让他去一趟卡麦尔买点东西就已经颇费口舌,而且在几天前就得跟他讨价还价。不可能,我想他具有老象的那种天性,他感觉自己时辰已到,或者也许他对生活感到厌倦而自我遗弃。”
为了解释他的观点,他还引用他母亲有一天在回答他提出的有关死亡的问题时说的话。当时他想知道大人们是否害怕,她用下面这段他铭刻在心的话回答道:
当你度过愉快的一天,当你起个大早陪我去垂钓,当你奔跑着和安托万一起修剪照料玫瑰树,到了夜晚你筋疲力尽,最后,尽管你讨厌去睡觉,你会幸福地钻进被窝很快入睡。这样的夜晚你不会害怕入睡。
生活和这些日子的某一天有点类似。当它开始得早,人们会体会到某种心安理得。而对自己说,将来某一天自己要歇下来。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我们的躯体会把那些更为不易的事情强加给我们自己。一切都变得更加困难,让人觉得很累,于是,永远睡去的想法便不再像原先那样可怕。
“妈妈那时已经病了,而且我想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问她是否很累。她笑了笑。总之,这一切都是为了说明我不相信安托万是出于抑郁而厌倦生活,我相信他已经到达了一个智者的境界。”
“就像那些大象一样。”劳伦低声说道。
他们走回屋子。阿瑟突然改了道,他觉得已做好走进玫瑰园的准备。
“那边,是我们要去的这个王国的心脏:玫瑰园!”
“为什么是这个王国的心脏?”
正是那个地方!莉莉对她的玫瑰简直发了疯。这是阿瑟所见到她和安托万有过口角的唯一原因。“妈妈了解每一朵花,你休想剪掉一枝而不让她知道。”玫瑰园里的品种多得不可想象。她从花卉目录上订购插条,以种植全世界各种玫瑰为荣。尤其是说明书上写明植物开花所必需的气候条件与这里迥然不同时,她更是感到荣耀。那成了让园艺理论站不住脚和成功培育花卉插条的一种赌注。
“这里面有这么多品种的玫瑰吗?”
阿瑟曾经清点过,有一百三十五种。有一回,天上下起倾盆大雨,他母亲和安托万半夜爬起来,他们跑到车库里,从里面取出一块可以轻易遮盖十米宽三十米长的篷布。安托万急急忙忙地把雨篷的三个角固定在三个大木桩上,他们俩一个站在板凳上,另一个站在网球裁判椅上,伸长手臂扯住最后一个角。一旦这把巨伞因积雨过多而太沉重时,他们便抖动篷布,就这样他们在黑夜里守了好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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