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真的

第24章


暴风雨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我敢肯定,即便是家里着了火,他们也不会如此紧张。你可惜没有在第二天看到他们俩,大家都说是两个遭遇海难的人。但是玫瑰园却被保住了。”
“瞧,”劳伦边说边走进花园,“还有很多很多玫瑰!”
“是的,这些是野玫瑰,它们不怕阳光也不怕雨淋,如果你想摘花,最好戴上手套,它们的刺很多。”
他们俩花了好长时间来发现和重新发现这座环绕着房屋的大花园。阿瑟把那些他曾在树皮上留下刻痕的大树指给劳伦看,在栽有一棵意大利五针松的转弯路口,他告诉她这是自己以前跌断锁骨的地方。
“你怎么弄的?”
“我成熟了,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呗!”
白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此时,他们又回到海边,坐在礁石上,欣赏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观看黄昏落日的场面。劳伦张开双臂,欢呼道:“米开朗琪罗今晚要唤起灵感了!”阿瑟朝她看看,微笑起来。夜幕很快降临了。他们回到屋子里。阿瑟“照料”劳伦的躯体。随后他吃了点晚饭,两人便来到小客厅里,阿瑟点燃壁炉里的火。
“黑色手提箱是什么东西?”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不,我只是听到罢了。”
“黑色手提箱属于我妈妈,她把她所有的信件、所有的记忆都收藏在里面。实际上,我以为这只箱子包含了她一生的主要部分。”
“‘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黑色手提箱是个秘密。整座房子都属于这个秘密。只有存放手提箱的壁柜除外。家里的规矩是不许去碰它。“而且我向你保证,我没冒过这个险!”
“箱子在哪儿?”
“在隔壁写字间。”
“你从来没有为了想打开它而回来过?我很难相信!”
黑色手提箱可能包含了他母亲的一生,他从来不愿意让这一时刻加速到来。他曾立誓说要等到成年,等到完全做好打开箱子、明白真相所冒风险的心理准备时再说。面对劳伦因疑团重重而皱起的眉头,阿瑟承认道:“好啦,说实话这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害怕。”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害怕这会改变我心目中一直保留着的她的形象,害怕让悲伤充斥心头。”
“去把它找来吧!”
阿瑟没动。她坚持要让他去把手提箱找来,他用不着害怕。如果莉莉把她的一生全都放进一只手提箱,这是为了在某一天让她的儿子知道她是谁。她不会喜欢他生活在对过去形象的回忆中:“爱的风险,在于既爱优点又爱缺点,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你害怕什么呢?害怕评判你的母亲吗?你没有法官的灵魂。你不能对手提箱所含的内容永远一无所知,这有违她的本意……她把这个箱子留给你,是为了让你了解她的一切,为了延长生命所没能留给她的时间,为了让你不仅仅作为一个孩子,而是用你一个男子汉的眼和心,去真正地认识她!”
阿瑟对她刚说的这番话考虑了一会儿。他两眼瞧着她,站起身来,走到写字间,打开神圣的壁柜。他凝视着眼前那个放在搁板上的黑色小手提箱,然后抓起磨旧了的把手,将它从过去带回到现在。回到小客厅,他盘起腿坐在劳伦身边,他们俩互相瞧瞧,像是刚发现红胡子的珠宝匣的两个孩子。阿瑟深吸一口气,打开两个弹簧锁,箱盖打开了。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信封,信封中放着信件照片,一架阿瑟在母亲节送给她的用面粉烤制的小飞机,一个橡皮泥做的烟缸,这是一个圣诞节的礼物,一条式样普通的贝壳项链,一把银制的匙子,还有他婴儿时穿的绒线鞋。真是一个阿里巴巴的洞穴。在手提箱上面,有一封折叠起来用别针封住的信。莉莉用大写字母粗大地写着“阿瑟”两个字。他拿起信,把它拆开。
我的阿瑟:
你终于回到了你的家。时间会愈合所有的伤口,尽管它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疤痕。在这只手提箱里,你会发现我所有的回忆,那些来自你的回忆,那些在你之前的回忆,所有那些我没能够和你讲述的回忆,因为你那时还是个小孩。你会用另外一种眼光发现你的母亲,你会学到很多东西,我是你的妈妈,我也是个女人,有我的担心、我的怀疑、我的失败、我的遗憾,还有我的胜利。为了把所有这些我慷慨献上的建议给予你,我也不得不骗我自己,而这于我也是经常发生的。父母是孩子试图跨越的大山,孩子并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们自己也要承担起父母的角色。
你知道,没有比抚养一个孩子更复杂的了。人整个一生都在给予所有他认为是正确的东西,而且清楚自己也在不断弄错。但对于大多数做父母的来说,一切都只是爱,即使人们有时不能自制,阻止某种自私自利。生活也并不是一种神圣的职业。在我合上这只小箱子的那天,我担心让你失望。我没有给你留下时间,让你有青少年时期的评判。我也不知道当你读这封信时已经几岁。我想象你是个年轻英俊的三十岁男人,也许更年长些。上帝啊,我真想这些年生活在你身边。一想到早晨你睁开双眼我却不能再看见你,当你呼唤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再听见你的声音,这令我多么空虚。假如你知道这一切就好了。比起让我离你如此遥远的痛苦,这种想法更让我万分痛苦。
我一直爱着可爱的安托万,但是我却没有经历这段爱。因为我害怕,害怕你父亲,害怕让他难受,害怕毁掉我已建立的这一切,害怕承认自我欺骗。我害怕已建立的秩序,害怕重新开始,害怕这段爱情失败,害怕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不能这样生活是一场噩梦。白天黑夜我都想着他,但我又禁止自己这样做。当你父亲去世时,这种害怕依旧持续着,害怕背叛,为你害怕。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安托万爱着我,就像所有的女人幻想着在一生中至少有一次被人爱那样。但由于一种极度的怯懦,我又不知道怎么将爱回报于他。我原谅自己的软弱,沉溺于这不名一文的情节剧中,并不知道怎么我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而我自己却与它失之交臂。你父亲是个好人,但是安托万在我眼里则是个独一无二的人。没有人像他那样看着我,没有人像他那样跟我说话,在他身边任何灾祸都不会近我的身,我感到一切都受到保护。他明白我的每一个愿望、每一种欲求,从不停止去满足它们。他的生命建立在和谐、温柔和乐于奉献之上。在我寻求斗争、作为生存理由的地方,他恰到好处地予以付出,但对于接受之道却一无所知。我心里害怕,我强迫自己相信这种幸福是不可能的,相信生活不可能这样甜蜜。我们在一个晚上做爱,你那时五岁。我有了身孕,但我没有将孩子留住,这事我从未告诉过他。不过我肯定他知道这事。他从我这里能猜到一切。
今天,由于我所碰到的事,这样也许更好。但我也想到,如果我自己能够心境平和,这个病也许不会恶化。我们这么多年都生活在我的谎言的阴影中,我虚伪地对待生活,而生活对于这点也不予以原谅。你对你妈妈已经知道更多了,我曾犹豫向你诉说这一切,再次害怕你的评判。但我不是曾教导过你,最糟糕的谎言是自欺欺人吗?有许多事我都想与你一起分享,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安托万没有抚育你是由于我,由于我所有的无知。当得知自己生病时,要走退路为时已晚。你在这堆我留给你的杂乱的东西里会发现许多东西,你的相片、我的相片,还有安托万的,他的书信,你别读它们,那是属于我的,这些信放在这里是因为我从未能决定让它们与我分开。你会问为什么没有你父亲的照片,那是因为在一个愤怒和失望的夜晚我把它们全撕了,我对我自己生气……
我已尽了全力,我的爱,我这女人所能做的一切,伴随着所有的优点和缺点。但你要知道你是我的生命,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是我一生中最美丽最激动的事情。我为你有一天能体验为人之父这种独一无二的感觉而祈祷,你会明白很多事情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做你的妈妈,你永远的妈妈。
我爱你。
莉莉
阿瑟把信重新叠好放回箱子里。劳伦看见他哭了。她走近他,用食指擦掉他的眼泪。阿瑟吃了一惊,他抬起双眼,在她温柔的目光中他所有的痛苦都消融了。劳伦的手指像晃动的钟摆一般滑向他的下颌。阿瑟也将手放到她的脸颊上,随后滑到她的脖子周围,让她的脸贴近自己的脸。当他们的嘴唇轻轻相触时,她后退了。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阿瑟?”
“因为我爱你,而这跟你无关。”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屋外。
“我们去哪儿?”她问道。
“去海边。”
“不,在这里,”她说,“就现在。”
她站到他面前,替他解开衬衫纽扣。
“但是你怎么做,你不能够……”
“不要问,我不知道。”
她把衬衫从他肩上解下,双手伸到他的背上。他感到不知所措,该如何给一个幽灵宽衣解带呢?她微笑着,闭上眼睛,立刻就一丝不挂了。
“我只要想到一种式样的连衣裙,立刻就能穿到我的身上。要是你知道我是怎样利用这点的,该有多好哇……”
在房屋的门廊下,她缠绕在他身上,亲吻他。
男人的身体进入了劳伦的灵魂,女人的灵魂也进入了阿瑟的身躯,拥抱的时刻,就像日食的魔力……箱子打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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