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宴会厅里,灯光灰暗,司仪还在台上互动,使尽浑身解数将会场里宾客们的议论纷纷引向别处,原本浪漫美好的氛围在一对新人先后的离场中,变得奇怪。
我疑惑地看着顾骏,他俊朗的面孔在微弱的灯光下带着嘲弄和洋洋自得的笑意,一切都在昭示着,当下这般状况,他一清二楚,更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阿骏,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顾云溪听见我们说话,也是紧张兮兮地问顾骏,“知道就赶紧说说,别卖关子!”
顾骏并不理会顾云溪,只是幽幽地看着我,缓缓凑近我耳边,意味深长地说,“小婶婶,赶紧去看看吧,错过历史性的一幕,你会后悔的。”
我心头一颤,预感不妙,连忙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可他笑得更灿烂了,对我挑了挑眉毛,然后又悠闲自得地拎起红酒瓶子倒酒喝。
一刻都耽误不得,我拎着裙子匆忙地从宴会厅舞台背后的侧门冲出去,顾云溪和顾佳妮也冲上来,在背后喊着,“小唯,你等等------”
我哪里等得住?问了服务生方才新郎出去的方向,连忙坐电梯上楼去。
出事的地方在酒店休息室,是原本预备了为新人休息的地方,但是当新人离开后,休息室里便没人了。
等我赶到现场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原本豪华的江景套房门口,看热闹得人议论纷纷,酒店服务生堵在门口,受经理的吩咐不许无关紧要的人进去。
他们将我拦在门口,义正言辞地说,“小姐,您不能进去,我们已经报警了,警方要求必须保护好案发现场,不能有任何破坏!请您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
“报警?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急了,瞪着穿制服的服务生说,“快说啊!”
两名服务生面面相觑,冷着脸说,“方才在新娘我休息室有人被杀害了,嫌疑人已经逃走,死的人,是新郎的家属-------”
我顿时懵逼了。
那一刻我就知道,顾骏这个坑,挖太深了!
我来不及思考别的,收起无措和慌张,冷静地说,“让开,我是新郎的家属,我有权利进去。”
“小姐,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是个人来都说是新郎的家属,场面不就乱了吗?现在里面只有新郎和新娘,还有我们经理,请你不要扰乱我们的工作!”服务生冷冰冰地说。
因为事关紧要,他们也不好随便放我进去。
这时候顾云溪和顾佳妮也追上来,匆忙地问怎么了,而围观的人群已经议论起来,纷纷道,“谁下手这么狠?天啦,人家是好事临门,现在是红白事儿一起来了!”
顾云溪一听,大喊,“谁死了?”
我慌张极了,手心里全是冷汗,被拦在外面更是不知所措,我只好蛮力冲进去,两个人根本拉不住我,这时候经理走上来要把我拉走,但高艺涵看到我,走上来沉重地看了我一眼,跟经理说,“让她进来吧,她不是外人。”
经理凝重地点头,高艺涵道,“把门关上吧,直到警察来,任何人都别放进来。”
“是,高小姐。”
此时,我已经愣在一边,手脚冰凉,甚至-----我在发抖。
休息室很大,是新娘用来准备的房间,化妆镜面前堆满了化妆品瓶瓶罐罐,但此刻那些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甚至还有许多掉到地上,干粉碎了一地。
小灯泡打亮的镜子上,有划花的痕迹,椅子也东倒西歪,很明显,这里不久之前,经历过一场争执打斗,不然架子上挂着的几套礼服也不会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
璀璨的吊灯下是一片扑了寸深地毯的空旷地方,林彩秀惊恐地睁大双眼躺在地上,一身天青色织锦旗袍,脖子上戴着圆润亮泽的东海珍珠,胸口是一寸长我的刀口,刀口处是鲜血,浸润了奢贵的旗袍缎面,因为血液新鲜的缘故,染上地毯和衣裳,血迹的颜色还未改变。
是刺眼的红。
她瞪大了双眼,如同死鱼眼一样,恨恨地盯着一处,手腕上的玉镯衬托出肌肤白皙胜雪,而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不放手。
在亮堂璀璨的灯光下,她的脸一点生气也没有。然而,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是新鲜的,腮红和唇膏恰到好处,眉毛如远山,勾勒出上流社会阔太太精致的脸孔。
林阳穿着黑色的燕尾西装礼服,跪在她面前,漠然地看着地上面孔新鲜依旧但已经没了呼吸的林彩秀,双眼漆黑,深不见底,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但他的漠然底下,是无尽的悲伤和后悔。
我颤抖地看着这幅场面,背后是一阵冷汗。
“怎么会这样-------”我嘟哝着,声音都在发抖。
虽然我讨厌林彩秀,但不至于说想看到她如此惨死。而我内心深处最可怕的,竟然是担心顾承中。
高艺涵走上前来,看了我一眼,旋即上前去扶着林阳,哽咽地说,“老公,你先起来,地上凉,警察马上就来了,咱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林阳漠然地甩开了高艺涵,双膝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高艺涵无奈,只好站在一边,焦急地问经理,“打电话催催!警察怎么还不来!”
经理也无奈啊,只悻悻地赔礼说,“快了!快了!”
经过大脑的一片空白后,我感到一阵恐慌,顾承中人呢?他去哪里了?难道是知道出事儿了,跑了?
我六神无主,准备退出现场去找他时,林阳忽然叫住我,我一回头,边撞上他漆黑的眼底,冷酷锋锐的眼神,直勾勾地扫在我身上,道,“小唯,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失声问。
林阳轻笑了声,说,“你心里清楚我什么意思。”
语毕,他低头看着林彩秀的尸体。
经理走上前来,悻悻然,“顾太太,您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走吧。”
我明白了,林阳是怕我去帮助顾承中。
空气冷得叫人发抖。
没一会儿,警察匆匆赶来,一行人拍照留下现场最原始的样子,最细致的地方也不放过,咔擦咔擦,闪光灯很让人讨厌,刺得我眼睛疼。
一个便衣警察走在前面,四处打量,他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每扫过一个地方,都能快速捕捉到那个地方停留的价值信息,快速让人取证,记录。
法医带着橡胶手蹲在林彩秀额尸体面前,一寸寸寻找,拍照。
法医将林彩秀胸口的刀痕尺寸量了量,在记事本上写下信息,有提取了伤口处的血液样本放在密封袋里。
不瞬,他低头闻了闻林彩秀的尸体,好似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我只看见他皱眉,在记事本上写下信息。
而后,法医又发现林彩秀戴镯子的那只手,手心微微拳握着,他将林彩秀的手心摊开,因为尸体还没有冷却,很容易就打开了,林彩秀手心里握着几根头发,短短的,一看便知道是男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我就肯定了,那一定是顾承中的头发。因为发色,真的一模一样。
法医小心翼翼地将头发放入密封袋里,交给身后的助理,再继续寻找蛛丝马迹。
这时候,便衣警察问,“是谁发现的现场?”
经理卑躬屈膝地走上前,点头哈腰地说,“是一个兼职的服务生发现的-------”
“叫上来。”警察双手插在裤袋里,特别拽地说,“我有问题要问。”
“是是是,”经理连忙转身,打开门,叫了一个穿制服的女生进来。
那个女生,瘦瘦小小的,身高也不高,看起来十分娇小老实,身上的制服和她格格不入,肩膀掉下去一大截,明显就是穿得别人的衣服。
这种倒是正常,一般很多酒店不会请太多服务生,有婚宴或者就会的时候,都会找一些兼职的大学生做服务员,而那些人,全都是临时的,大学生兼职价格便宜,还任劳任怨。
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眼睛落在她脸上。那女生恐慌地看着警察,大眼皮的眼睛也很大,不知所措地看着警察,说话有些颤抖,支支吾吾的,“shi……是我发现的。“
“嗯,怎么发现的,事情经过说一下。”警察淡淡一句,然后等着她开口。
小姑娘组织了下语言,脸都涨红了,说,“我原本是在婚宴大厅里服务的,但是新娘的管家让我上楼来拿东西,我就上来了。”
“什么东西?”
“是一盒粉饼。”小姑娘诚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她说人手不够,麻烦我一下,因为马上典礼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忙,来不及了。”
警察点点头,“嗯,你继续说。”
“然后我就上来了,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两下没人回应,就推开门进去------”说到这里,她开始紧张起来,眼眶里泪花打转,“然后我就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到处都是血,我就慌张地跑出去找经理了------”
“就这样?”
小姑娘点头,“就这些------”
警察一直盯着她看,在思考什么,末了,警察安慰说,“好,我了解了,你一会儿留下个联系方式和学校地址给我们工作人员,要是还有什么细节想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们。这段时间保持手机通畅,我们可能随时需要你的证词。”
“好------”
问完发现现场的姑娘,警察抬头看着四周,问经理,“这房间里有监控吧?”
“有的!但是只有这外面有,里面更衣室没有的!因为新婚套房休息室,客人会放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为了避免遗失,我们特意安装了监控!”
“那把监控调出来,我需要证据。”警察想了想,说,“包括走廊上的,全都要。”
“好的!我马上安排!”
警察抬手,找了个小跟班跟经理安排去,当经理走到门口时,警察忽然说,“等等!”
“你们酒店一共几个出口?”
“4个。”
“出口的监控录像,我也要,一起调出来。”
“是!”
“另外,出口全都封锁了吧?”警察问。
经理答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出口权都封锁了,至少在安排后,没有人离开。”
“好,看完录像再说,走吧。”
然后他们一行人,往酒店监控室去,我们剩下的人被拦在黄线外,一个都不许走。
顾云溪拉着我说了一通,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我心里已经大致清楚了这场血案跟顾承中脱不了干系,可我现在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站在黄线外面,看里面忙碌的一片,六神无主。
顾佳妮拉了拉我胳膊,疑惑地说,“三嫂?三嫂?”
我回归神来,苍白地看着两姐妹,“什么事?”
“三嫂你在想什么呢?警察让我们先去休息室等着,走吧。”
顾云溪看了一眼房间内,道,“这下好了,不知道闹到多久才能走。”
语气里,对林彩秀出事儿,一点伤怀都没有。
“林阳和高艺涵呢?”我问,看了眼四周,没找到人。
“在你发呆的时候,他们先去休息室了。走吧三嫂,在这里冷着也没用。”顾佳妮说。
我木然地被她们俩拉着去了另外一间休息室,路上顾云溪问我,“怎么一直就你一个人?三哥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人哪儿去了?”
“他------”我叹了口气,决心拉住顾云溪的手说,“云溪,我有话跟你说。”
顾云溪愣了愣,狐疑地看着我,然后叫顾佳妮先去找到顾骏,一会儿我们休息室碰头。
我拉着顾云溪到楼道拐角处的通风口说话,手心里全是汗水,她你皱眉,悻悻地问我,“三嫂,你怎么了?”
“云溪,你三哥可能被人坑了------”我说。
一直以来,顾承中和顾云溪姐妹感情都还不错,虽然说顾承中嘴上不说,但毕竟是同胞兄妹,他对两姐妹是真的好。我之所以告诉顾云溪,没告诉顾佳妮,是因为顾云溪年长些,考虑事情要周到全面点。这件事情在没有定性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坑?谁坑他啊?”顾云溪不相信地说,“三哥可不是一般人,三嫂你该不会认为林彩秀的死跟他有关系吧?”
说着,顾云溪笑起来,显然不相信聪明如顾承中,会被人坑了,还是杀人犯法的事儿。
但看着我一脸的着急和严肃,顾云溪的笑容僵住了,开始联想事情的严重性,她慌张地拉着我的手,问,“三嫂,你可别跟我开玩笑,这事儿可不小啊!”
“云溪,我没开玩笑,”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谁会坑他?”
我吸了口气,道,“顾骏。”
顾云溪惊愕地看着我,双手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样子,“三嫂,你别吓我!”
这时,楼道里出来一个人,手指尖夹着香烟,优哉游哉地朝我们走来,正是顾骏。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下,他一脸的镇定,走到我们跟前时,顾云溪的表情已经不太对劲了,我快速伏在她耳边说,“你现在赶紧联系何文渊,只有他能帮忙!”
顾云溪怔怔地看着我,我推了推她胳膊,“你快去!”
然后顾云溪匆忙地走了,路过顾骏身边时候,顾骏冷哼了声,旋即,他抬眸看着我,信步走来,把烟头拧灭在脚下。
我冲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气涌上心头,我咬牙切齿地说,“顾骏,你玩儿太大了!”
顾骏被我打歪了脸,愣住,足足停顿了好久才转过脸来看我,他歪着嘴巴冷笑,一双寒眸瞪着我,“这就叫大?亲爱的小婶婶,我可是在帮你的忙,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打我?你真当我不打女人?”
“你这是栽赃陷害!犯法的!”
“哼,”顾骏冷哼说,“犯法?这种事儿我可不会做,亲爱的小婶婶,您就别为我担心了。”
“你!”我抬起手想打他,但被他抓住了手腕儿用力扯住,根本动不了,他警告地看着我说,“你再给我巴掌试试?杨小唯,像你这种蠢货,你觉得我会听你的?”
我顿时懵了,原先我和顾骏的计划是用点手段把顾承中从顾氏踢出去,这些年不管是在顾氏还是恒丰信投,顾承中的手不一定干净。加上先前他派肖珊去暗中作假数据,企图在年报上弄出幺蛾子来,顾骏给我短信说的是将计就计,这样成功抓住顾承中的把柄,把证据往董事会一摔,顾承中的责任就大了。
追责起来,他讲失去在顾氏的一切,而这时候,恒丰信投的马脚漏出来,顾骏乘胜追击,打他落花流水,彻底一无所有。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然而,顾骏根本背叛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方案。
“你对顾承中情深义重,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卖了,我要是听你的用那种笨招数去对付他,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当我脑子有病吗?”顾骏甩开我的手,扭着脖子,像个没吃药的神经病,道,“我的方法比你我先前预定好的方案要有效力得多,把他剔除顾氏或是上海一点都不困难,他这些年驰骋商场,手里的资源人脉大把大把的,逮着机会东山再起,他边永远都是我的忧患。”
“小叔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养虎为患,要未雨绸缪,这点我倒是得好好感谢他。不然,我怎么能想出永绝后患的办法来?”
顾骏冷笑地看着我,摸了摸脸上被我打过的痕迹,吊儿郎当地说,“你下手真狠,有点疼哎,亲爱的小婶婶,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那么恨他,这下能看到他永无翻身的可能,爽不爽?”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麻木。
从我选择顾骏当伙伴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的报复心重,他能把这缸水搅得乌漆墨黑,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狠毒到如斯地步。
他俊朗阳光的外表童叟无欺,生生地隐藏了他的禽兽之心。
“永除后患?”我无措地看着他,心头是一片怅然落寞,“你打算怎么办?顾骏,你以为警察是吃素的吗?一定会查到你身上去!顾承中绝对不会杀人!他比你想象的聪明太多,这点坑,还套不住他!到时候麻烦的是你自己!”
顾骏走向我,叹了口气,拍我肩膀说,“亲爱的小婶婶,这一次,他真的翻不了身了。你放心,千万别担心我,这事儿还真不是我做的。如果你想从我嘴里套话去解救小叔,那你这算盘啊,趁早打消吧。”
他忽然揽住我肩膀说,“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去开瓶香槟庆祝庆祝,你得偿所愿,我也得偿所愿,良辰美景,尽在今天了。等明天一早,小叔就上报成为全国通缉的杀人犯,再不久,她可爱的小秘书的检举信发出来,顾氏被查账,我再把视频交给检察院,哇塞,那小叔可有的忙了。真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哎,小唯,你知道吗?我唯一算漏的,就是他给跑了。”
我狠狠推开顾骏,不管他会不会打我,我都一巴掌扇上他的脸,狠狠地说,“你真是个变态!”
顾骏眼眸寒冷,锋锐狠毒地看着我,然后一巴掌打下来,骂道,“那你就是个贱人,既然决心报仇,现在做这样子给谁看?舍不得了?可杨小唯,你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是,我也觉得自己贱。
明明狠心要报仇了,却被顾骏的计谋搞得心惶惑不安,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心疼顾承中,担心他真的成为杀人犯。
不,不是这样,我是要报仇,可我只是想他一无所有,并不是落入牢狱。
我只是要他痛苦。
“多行不义必自毙,顾骏,你笑不了多久。我是要他一无所有,可我不会像你,杀人犯。”我冷声说。
顾骏舔了舔嘴唇,指着我鼻子说,“我再说一次,人不是我杀的。”
是,的确,人不是顾骏杀的,但跟他,脱不了干系。
等我回到休息室时,顾云溪来找我,说已经联系上了何文渊,他正在赶来的路上,让我不要担心。
就在这时,警察推开门进来,在一群人中环视一圈,严肃沉稳的声音说,“谁是杨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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