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30 周国倾曲


门砰然开了,她已经吓的魂不附体,是谁也不看一通乱打。
    “别怕……是朕,乖……别怕,别怕……”宇文邕努力把她禁锢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的抚慰。她渐渐不在闹腾,只是颤抖的流了很多的泪。
    宇文邕感觉胸膛沾了一片温热,自己的心意外的绞痛不堪。
    “啊……啊……”她好像在极力说着什么,却被沙哑的嗓音埋没的一干二净。
    “不会有人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宇文邕摸着她的手,一时间重也不是轻也不是,直接把她抱起来走出去。
    李妃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极力忍了。“撵轿已经备好了,皇上别为了妹妹……忘了自己。”
    天殇女像是听见了,又开始挣扎着蠕动。“乖,你再这样朕要生气了。”
    她像个孩子似的又安静了些。宇文邕跟李妃点点头抱她上了轿撵。
    天殇女枕着他的胸膛不闹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宇文邕把手轻轻转移到她的脸颊,又轻轻转移到她的耳后。
    正准备动手揭掉她的白纱,她突然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他紧贴着轿子,力气大的让血丝又染红了绷带。
    “好好,朕不看,你别激动……”只是这小小的一段路,她竟闹了这么多花样,即使是宇文邕也是无可奈何。
    下了车,宇文邕就让人打上热水,让她在床边坐着,给她把绷带连连拆了。不小心看见她胳膊有不少伤痕。宇文邕不知道她也到底经受了什么,不过她的痛,莫名其妙的在自己心上过了一遍。
    ——你对每个奴隶都如此吗?她比划的宇文邕大概能猜的到了。“朕何时说过你是奴隶?怎么可以自轻自贱呢?”
    她把头垂了下来。“要不,朕给你取个名字吧?”天殇女晃着脑袋凝看着他,微眯着眼睛点点头。
    宇文邕给她缠上新绷带,嘴上也不闲着,“幽幽子衿月罢欢。杜欢……你喜欢吗?”
    她又眯了眯眼睛,反手扣着他手心轻轻的划着——喜欢。请你别怪李妃娘娘,她是个好人,我都有些嫉妒她。
    宇文邕嗤笑“你妒忌她什么?”她轻轻写道——被你保护着。
    宇文邕说“你也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是来连累你的。
    宇文邕无奈的笑笑,下意识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杜欢愣了愣。宇文邕看着自己的手亦是。
    这个动作,他只对郑紫落做过,难道真是错觉?
    “呃……欢儿,一会儿朕命人给你沐浴治伤,切莫害怕!”杜欢听话的点点头。
    天刚蒙蒙亮,宇文邕照常起来沐浴更衣。杜欢已经早起把该用的都准备齐全。
    她始终不愿放下白纱,即使昨晚宇文邕趁她困觉时过去探班,她也带着头纱裹得很严实。
    宇文邕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好防的。而她手抖着还在给他拿衣服,让宇文邕颇为心疼。
    “朕不需要你做什么,在这里等朕下朝就够了。”杜欢看着自己绑成花的手,似有无奈的点点头。
    正好代沫过来复命,看见天殇女的目光沉淀了一瞬。天殇女垂着头,在她身边轻轻而过。
    朝堂之上,文武两班齐列向他行礼,包括大冢宰。宇文邕满脸笑容,对着宇文护挥了挥袍袖,“王兄,请坐。”然后才令众臣平身。
    宇文护双手一推,“皇上,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宇文邕笑意浓浓。“多谢王兄记挂,不过时常还是会晕晕的,有人想让朕跟先皇一样驾鹤西去。真是……罪该万死!!!”
    宇文邕眸光大变似温顺的狮子大发了兽性,对着文武百官呼啸而过。
    百官立刻全都跪倒在地,诚惶诚恐。毕竟他都温顺了十二年,猛然如此连宇文护心里都有了养虎为患之感。
    宇文邕睥睨殿下轻蔑的弯了弯唇线,走下殿,谦恭的把宇文护拉起来。
    “朕绝不能姑息养奸,还是请大冢宰给朕察清楚,把相干之人一律换下。否则朕心有余悸,恐难以上朝。”
    宇文护才是心有余悸,故意笑笑以作遮掩,“无妨。皇上好生休息,交给本王便是!”
    宇文邕又问:“既然如此……王兄好事做到底,这奏折……”
    宇文护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有些得意之色爬上眉宇。“那本王就暂代批阅等皇上大安为止。”
    底下的官员都松了口气,有一半都在暗自嘲讽自己高看了他。不过宇文神举和尉迟炯有些不平之色。
    六普如坚低着头好像神游太虚,长孙览有点儿看戏的意思,宇文宪反倒是漫不经心不关己是。
    宇文邕笑意深邃的一甩龙袍,“退朝!”
    “慢,皇上,”宇文护一脸得意的问:“本王听说,您身边有个会弹琵琶的天殇女。她弹的琵琶可令万物复苏,起死回生。如此仙女,本王跟百官都想见识一下。”宇文护此言一出,群臣立刻来了精神。
    长孙览急忙出来求情。“皇上,天殇女为您弹奏双手鲜血淋漓,如何还能弹的了?还是等她手伤好了在说。”
    宇文邕握着龙椅手上青筋毕露,脸上却平静似水的看着宇文护,有一股天生的气势直射而去。
    宇文护这才注意刚刚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故意避开了锋芒。“可以用玉拨有什么打紧?”
    他们越吵越凶,宇文邕突然大笑两声“哈哈……既然王兄想听,传!”
    杜欢怀抱着琵琶还是一身雪锦,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满朝文武都在窃窃私语,“她不是奴隶吗?怎么这么从容?”,“瞧这白娓款款,裙带翩翩的,还真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哎……你看她坠耳的是朵白花,皇宫有规矩不能穿丧衣,她怎么……”,“哪呀,你看这白裙铺地跟白花一样,也许皇上就喜欢她这样的……”
    宇文邕全当没听见,“你给王兄弹一首最拿手的。”她看着宇文邕,用手轻轻比划了几下。
    宇文邕皱着眉实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六普茹坚突然在班房走出来信誓旦旦的说“皇上,臣听懂了想试一试。”
    殿内一片愕然,不知他从哪杀出来的。宇文护没留意过也对他上了心。宇文邕看见杜欢在点头,不好再说什么任他去了。
    杜欢跪坐在地上,拾起面前的琵琶,拨动玉拨在玉白的琵琶上轻轻勾勒。琴声凄美婉转,好像秋风萧条,女子相思苦守等待丈夫归来的模样。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她的琴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平,凄婉里带着思念的甜蜜,亦苦亦甜,平静似秋水,温婉如雪颜。而六普如坚曲词配得更是恰如其分,浑然天成。
    百官都被感染了,长孙览跟宇文宪也都静默不言。大殿一时安静的不能同日而语。宇文邕看着杜欢,眼神里寒潮集锦,百味交杂,久久未语。
    还是宇文护的笑声打破大殿突然的死寂。“好!哈哈……妙音如卿,令本王折服。就是太过沉闷,这大好之世若做欢乐岂不快哉?”
    杜欢垂首不作反应。他转过身又问六普茹坚,“你又怎知她心思?”
    “她做的是北齐难民流过来的《望夫曲》所以配得曹丕之诗。”六普坚恭敬的退回原位。
    宇文邕知道宇文护想干什么,声音厉色呵斥还跪着的女孩儿。“大殿之上,搅扰群臣之心,还不赶紧下去!”
    杜欢仰头看着他怔了好一会儿,“慢!本王反倒极喜欢这匠心独具,不然她又怎么叫天殇女呢?”
    他这么一鼓动,群臣又开始纷纷效颦。“是啊,是啊,余音绕梁真是妙啊。” “看来大冢宰是想收了这殇女。”,“这玉女配王夫,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宇文邕邪魅的枕着扶龙臂,慵懒的听着底下的聒噪。每一个大臣的言论都清楚的再他心里过了一遍。
    他们还浑然不知大放口嚼。六普茹坚跟长孙览看着颇为焦躁,宇文宪一直在等皇兄的意思。
    底下终于说完了,宇文邕勾着唇角玉骨白指在龙椅上叩了叩,轻启薄唇:“朕的爱卿们错了,这里没有天殇女。”
    宇文护有些生气,“皇上……!”宇文邕故弄玄虚的说:“杜欢,从今天起你就回大冢宰府谱欢曲……”
    宇文护这才知道他在故弄玄虚。杜欢眼睛睁的老大,直直看着还在欢笑的宇文邕。
    此时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宇文邕却把话锋转向没反应的那个。“五弟不会怪朕吧?”
    群臣的目光集聚宇文宪。宇文宪哭笑不得,没想到皇上会玩这种把戏,自己还当了活靶子。
    宇文宪渡到杜欢身侧,杜欢一直跪在那里眼皮垂着未动一下。“那个……欢儿,宪哥……不能照顾你了,你在王兄那里不能疯疯癫癫的了……知道吗?”
    杜欢扭过脸被他惊到,长孙览遮着脸实在看不下去了。挡着点儿笑,应不会有人知道。
    宇文护看着宇文邕冷冷笑着,宇文邕看着宇文护邪魅的笑了。
    “原来这是王弟心爱之人,皇上可真会借花献佛啊!”转身又对宪说:“本王可不愿夺人所爱,什么时候本王兴起,就去你那齐王府听!哈哈……”
    宇文宪吞了口口水,甩开袍履单膝跪地。“臣弟,多谢王兄!”六普茹坚松了口气看了看宇文邕,他漫不经心的带头离开这大殿。
    大臣们这才陆续离开,宇文宪头一次恭维宇文护还滔滔不绝的。
    “啊宪知道,王兄如此……一开始就是为了王弟,良苦用心想为王弟讨个说法。只是没想到皇上还真打算把她送回来。”
    宇文护却冷冷笑了“送回来?……啊宪,本王有多看重你,你是知道的。只是本王现在想问一句?你是否……被他收服了?”
    四目相对,无数的官员在他们身边穿过,打招呼、行礼,什么都进不去他们之间。他们都想看穿对方,却都被对方的深邃阻隔于外!
    “王兄,我们都是宇文氏。宇文氏已经传到第四个君主,我宇文宪可有不是?……天下易主容易,守住天下……却实在不易!”宇文宪蔑笑,转身下台阶而去。
    杜欢在后面紧紧跟着离开大殿。宇文宪的声音在前面飘起。“本王的话你都听见了,只有活着才能胜利,如果你的敌人是身不由己,就要在你的战场上好好看着别人的下场。只懂得自杀的人,不值得可怜!”
    杜欢向前跑了两步,面对着宇文宪,把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掏出来,掂量了一瞬,转头用力把它扔的老远。
    宇文宪对她笑了笑。“好,跟我回家吧!”杜欢点点头,回过头看了一眼皇宫,牵着他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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