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素

  为什么呢？他明明对潇茉没感觉的，果然他还挺纯情的吧。
  出教室门的时候，潇茉正好和几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过，她好像没看见他，只闷头向楼梯口走。
  将明走得很慢，基本是散步的速度，到校门口的时候果然看到潇茉一个人站在那边，低头用脚尖碾着枯树叶子，看到他来了，开心地蹦过来。
  “我先回家一趟，跟家里人说一声。”将明道。
  “啊？远吗？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将明笑了笑，“我家不用那个，不远，跑着去几分钟，你到对面买点儿东西吃吧，我马上回来。”
  他指了指对面的小店，然后又对她笑了一下就朝自己家的方向跑过去了。
  到家的时候伏秋没在客厅看电视，将明换了鞋准备把书包扔进书房，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正在翻冰箱的伏秋。
  从书房出来之后伏秋还在厨房里，将明靠在厨房门框上对他道：“我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儿，你一会儿自己吃吧。”
  “吼，你还会和同学出去玩儿啊，”伏秋拿了一罐草莓口味的酸奶，拆开来用勺子舀了一口递到将明嘴边，“简直奇闻。”
  将明从上了学到现在，从来没和谁出去玩儿过，伏秋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将明顺着他的手吃了口酸奶，“初中了嘛，都野着呢。”
  “去呗，我还能拦着你么。”伏秋一边用勺子搅着酸奶一边出了厨房，一屁股坐在毯子上。
  伏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上嘴唇较薄，唇形弧度明显，尤其嘴角，即便生气也是微微向上翘起的，但将明从小到大都跟他在一块儿，他这么些年没什么变化，可将明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都一直在长。
  “至于吗？我就出去玩儿一会儿……”
  “我说不让了么？”伏秋盯着电视，电视机最近换了新的，屏幕是以前的两倍大小，也清楚了很多，据说是新推出的液晶屏幕，看起来很舒服。
  “好好好，那我走了啊。”
  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之后，伏秋深深吐出一口气，关上电视，屋里一下子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其实这种寂静带来的空虚感觉，他经常体会，将明只有放学了才会在家，那他不在家的时候他干什么呢？看一天电视吗？怎么可能，其实他只有在将明快回来之前才会开电视，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比不看还寂寞。
  不看电视的时候，他被趴在窗台上晒晒太阳，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街上的人，很热闹的样子，可惜他容不进去，不过这种隔着玻璃看浮世绘一样的感觉也不错，他一看就是一天。有时候下雨了，开点窗户吹吹冷风，听着雨声睡觉，也是种享受。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将明在的时候，即便将明在厨房做饭，没有陪他看电视也没和他聊天，但是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偶尔将明因为油烟机的声音而需要吼着问他想怎么吃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他心里软软的。
  也许就是家的感觉，他不知道将明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是他有，非常有。
  他曾动过让将明不再上学，一直在家陪他的念头，但是看到将明每天回家认真地做作业，有时谁跟他讲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的时候，他又说不出口了，他自己活得单调，总不能让人家陪自己一起单调吧。
  但是今天这个想法又冒出了头。
  他收养将明的初衷，不过就是想找个人陪，如果这个人渐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认识了更多的人，是不是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陪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会的吧，电视上不是经常有这种吗？孩子长大了就和父母渐渐生疏了，出去打拼有了工作，每年回家一两次看看之类的。
  虽然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家是父母的到最后就这待遇，那他本来就和将明非亲非故，以后这种状况会不会更甚？
  伏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真说不定。
  于是他决定跟去看看。
  其实看看也没什么用，但是他觉得那至少能让他踏实点儿。
  一路畅通无阻地寻着气息，跳到某棵树上时，透过枝杈，看到了在一家卖棉花糖的铺子旁的将明，以及在旁边挽着他手臂的女孩儿。
  他再不知道平时将明和同学是怎么相处的，也明白他们俩的关系了。
  将明的表情看不出端倪，但是伏秋感觉到他的局促，他从来都不知道将明这种干什么都挺淡定的人原来还会局促。
  将明微笑着把做好的棉花糖递给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对方笑得甜甜的，伏秋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天气渐冷，树叶子大多都枯了，不过现在天已经黑透，他隐在树里看了一会儿，回去了。
  将明原本就想跟潇茉出来吃点东西，然后在街上逛逛得了，谁料这一逛就没头儿。
  说实话，刚开始他还真有点儿跟女朋友约会的那种雀跃又紧张的感觉，特别是潇茉主动来挽他胳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当时走路都是飘着的，但是后来这感觉就淡了，被她拉着问这个好看吗，那个好吃吗，各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要不是将明从小身边就有一个幺蛾子杨与阡磨炼他的耐心，他估计早就不耐烦甩手走人了。
  最后一直到八点多潇茉才说要回家，那一刻将明竟然有种终于解放了的感觉。
  到家的时候，伏秋照例坐在沙发前的毯子上看电视，将明扬起笑容问他：“晚饭吃的什么啊？”
  “酸奶算吗？”伏秋道。
  “还没消气啊，”将明坐到伏秋正后方的那块儿沙发上，想摸摸他的头，“饿吗？我现在给你做。”
  因为最后一句话，伏秋没动，让他摸了，“你去哪玩儿了？”
  “就是……跟几个同学上网吧打游戏去了。”将明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划着。
  伏秋身体往前倾，躲开了他的动作，声音有点紧绷：“你从来不打游戏。”
  将明顺口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伏秋这话说得有点儿急。
  将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愣了一下道：“你抽什么风？”
  伏秋站起来，转过身看他，咬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嘛了么？”
  将明紧皱眉头，一个念头在脑子闪过，“你跟踪我？”
  “跟踪？”这个词用得好啊，尽管是事实，但伏秋彻底被激怒了，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好，你就这么想吧！以后你们俩约会，我不仅跟踪，我还捣乱！”
  将明有点儿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是，为什么这也要管？”
  “是我把你养大的，你就应该听我的话！”伏秋被他的态度激得快要气炸了，指着他的鼻子不管不顾道，“我不想让你干的你就是不能干！”
  说完他扭头就往自己房间走，“哐”的一声带上门，留将明一个人在客厅里傻站着，电视机里还在叽叽喳喳地放着各种广告。
  将明拿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走到伏秋房间门口愣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他就睡过一次，要上幼儿园的前一天，他记得特别清楚。
  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床上的被单铺得好好的，但是被子在伏秋房间里，他拉开柜子，幸好还有几张毛毯。
  床上没什么灰，估计是伏秋经常打扫的缘故，他没见过伏秋怎么打扫房间的，估计是用法力吧，那人肯定懒得亲自干。
  将明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黑色的虚空，脑子里回放着刚刚他和伏秋吵架的场景。
  想了半天也没想太明白伏秋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刚刚说话态度不好？他觉得还成啊。
  不想让自己交女朋友？那也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啊。
  没老实告诉他自己是去约会而不是去打游戏？好像不在这个点上。
  晚上没人给他做饭？这个太扯了。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儿也没个结果，不过将明还挺在意伏秋的最后一句话：
  是我把你养大的，你就应该听我的话！我不想让你干的你就是不能干！
  是应该这样的吗？
  将明知道自己从小的教育缺失了一部分，伏秋在他幼时，不说教育他，连哄他都没有过，一切关于家庭、人际相处、待人接物等等之类的常识，他都是从书上和别人口中知道的。
  他每次觉得自己的观念和别人相左的时候，总会质疑自己。
  伏秋虽然不是给他生命的人，但是他将自己这条命延续了下去，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即便没有做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但没有他就没有自己，这是肯定的。
  所以他应该像伏秋说的那样，对他百依百顺吗？如果他没有这么做，是不是就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白眼狼？
  将明拧着眉回忆以前看到的听到的各种故事，寻找着类似的案例作为参考，但是一直到睡着了也没个结果。
  伏秋回到自己房间里就直接闷头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个枕头是将明的，才骂了一声翻到自己的位置上。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地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
  伏秋没关灯，又盯着白晃晃的灯光发了会儿呆，有点后知后觉的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重了。
  他们俩还没吵过架呢，将明从来不惹他生气。
  其实今天他也没哪里惹他生气了，但他就是挺生气，可能是因为他没跟自己坦白。
  你说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撒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