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别过重光之后，已经是漫天星辰，初雪急匆匆地走过各个街道，只见家家药铺都已经闭门谢客，她唯有逐一叩门。走过了九条街区了，她终于敲开一家药铺的门，千恩万谢之后终于买来一包治刀伤的要。这时已经是星沉月落，她独自立在空阔寂寥的上街上，忽然失去了方向。——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柳三郎家住何处！
    “唉！”初雪叹了一口气，除了叹气和谴责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初姑娘，你是初姑娘吗？”
    初雪回头，只见空荡的长街上，突然多了一个男人。云锦衣，纹银靴，梅花佩刀，不正是在江陵匆匆相识的钱墨归吗？
    他乡遇故知，初雪立即邀请钱墨归到酒馆中欢谈。原来钱墨归当日回家与父亲对质，钱太守承认他是私盐势力的后台，钱墨归心情抑郁，离家出走，正好听说武科举考期在即，他希望能一展政治抱负，因此来江宁赴考。
    听到这里，初雪略有担心，问：“钱公子，武科举亦需要在原籍选拔，通过乡试之后才可以来江宁参与总试的。我担心你……”
    钱墨归尴尬地干了一杯酒，说：“说来惭愧，我以前最厌恶父亲利以权营私，但这一次也是靠他疏通和举荐，我才有机会参加总试。”
    “原来是这样。”初雪为钱墨归斟满一杯酒，安慰道：“钱公子品性高洁，又关心民间疾苦，他日入朝为官定会造福江山社稷。令尊你为争取这一次机会，只不过是为国家争取栋梁之才罢了，怎么算是以权营私。”
    钱墨归抚掌而笑，“初姑娘妙语连珠，总能化解我心中烦忧，怪不得是荇游对你疼爱有加！对了，荇游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
    说道楚荇游，初雪也有些失落，抬头向窗外长天望去，只可惜长天黯淡，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哪里会有她期待的楚荇游的影子。
    “我和他暂时分别了。他有他的鸿鹄志向，我却浅识寡闻，帮不上他多少忙。所以跟着令狐翩然来江宁学习。”
    钱墨归点头，说：“我从前一直轻视女人，认为女人只会伤春悲秋，不懂得男人的世界，但遇见了初姑娘，才知道女子亦有胸怀和思想。”
    初雪掩口轻笑，说：“那是因为你从未和女子深交，当然不知道她们的想法。”
    钱墨归不得不承认，大概是因为记恨父亲疼爱亡去的妹妹吧，钱墨归从小不喜欢女孩子，连侍候他的下人都是男性，所以他也没办法改变轻看女子的想法。
    “对了，刚才听你唉声叹气，不知道所为何事？”钱墨归问。
    初雪这才想起，她本来应该是去找柳三郎的，但是现在和钱墨归小叙了一会，天色已晚，她不得不回寻花巷了。
    “怎么皱眉了？”钱墨归问。
    初雪无奈地说：“是这样，我有一位朋友受了伤，我出来为他买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落脚。”
    钱墨归听了呵呵直笑：“初姑娘还是和以前一般，有些冒失呢。”
    初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看看黯淡的天色，寻思着要不要拜托钱墨归转送伤药。
    钱墨归到底是善解心事，见初雪看了一眼黯淡的天色，就知道现在时候不早，说：“初姑娘在何处落脚，不如我边送你回去边说吧。”
    初雪脱口而出的回答道：“好！”说完她又有些尴尬，低头假装看着桌上的水酒。
    一路上乌漆墨黑，钱墨归和初雪和初雪打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初姑娘，你说那位友人来考武科举的友人柳三郎衣衫陈旧是吗？”
    “嗯。”初雪抬头看了钱墨归一眼，她不认为钱墨归会以外貌择友，因此感觉很奇怪。
    钱墨归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虑，“既然是这样，他多半就住在朝廷为应试者包下来的驿馆了。你是荇游未婚妻，与其他男子单独会面不妥，不如我替你送过去吧。”
    初雪将伤药交给了钱墨归。她倒不是避嫌，而是想到上一次柳三郎为了自己那么冲动，她确实需要和他保持距离。而且由荇游的发小钱墨归去送药，他一定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初雪和楚荇游的关系，这也可以让柳三郎断了念想。
    “红药姑娘！”远远地，红妆脆生生的声音就传入了钱墨归和初雪耳中。她听着灯笼一路小跑过来，红衣宛如焰火，点亮了沉沉的黑夜。
    “姑娘你这么晚还没回来，可急死我了！”红妆拉过初雪的手臂，就将她往湖对岸扯去。
    “咳咳……”钱墨归清咳两声，红妆回过头来，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人。
    “咦，你有通行令箭吗，没有可就不能跟着我们了哦！”红妆挥挥手，示意钱墨归退后。
    钱墨归一抖衣襟，不可一世地笑道：“我是你主子的朋友，还需要什么通行令箭？”
    初雪为难地看了不远处的守卫使女一眼，说：“钱公子，这里是寻花巷，规矩确实严了些。”
    “哦？是久负盛名的寻花巷？”钱墨归斜睇了红妆一眼，说：“既然是寻花巷，为什么这个丫环这么不识大体，而且长得也……这么磕碜。”
    “什么，你说谁长得磕碜了！”红妆被钱墨归气得急跺脚，裙摆飘飘犹如小火鸟一般，却被初雪一把拉住，粉拳向前砸出却够不着钱墨归半分。
    钱墨归被红妆的诙谐模样逗笑，但为了报刚才被忽视的仇，不再搭理她，直接对着初雪告别说：“既然你有难处，我就先回去了。下一次等我弄一枝红梅令箭，再来找你。”
    说罢，钱墨归转身离去，留给红妆和初雪一个孤独的背影。
    “姑娘，你怎么不让我教训他。”红妆嘟着嘴对初雪表达自己的不满。
    初雪看着红妆这个样子，想起重光对她的评价，心想红妆果然是单纯，于是说：“红妆，你现在是我的使女，怎么还敢教训人家，不怕露出了马脚吗？”
    红妆这才一呆，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说：“哎呀，还好姑娘你刚才及时拉住了我。不行不行，以后我一定要跟紧点姑娘，不然一个冲动又露出破绽了。”
    见红妆的紧张模样，初雪更觉好笑，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红妆见初雪如此开心，于是问道：“姑娘去见客人去了这么晚，难道是春心萌动了？”
    “哪有，再瞎说我打你！”初雪说着，作势向红妆挥舞着手里的香帕，轻轻向她的肩拍去。
    “哼，我不让你打，我跑！”红妆撒开了腿，向着寻花巷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