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第二天，重光携手初雪去找齐王，表明了两人的关系后，没想到齐王很顺利地答应了初雪的请求。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齐王以重光还俗为由，拉着他畅谈国家大事，有意无意地想让他表露政治倾向。
    初雪在偏厅等了一上午，闲得拿起放在一边的紫纱斗笠，用那清凉薄纱微覆在自己的脸上，正巧这时重光从正厅与齐王并肩走出，齐王正郁闷这个重光态度模糊，不知道是倾向于自己，还是他的长兄，看见初雪轻纱覆面，分外朦胧，突然灵机一动，说：“素闻小六你词工婉丽，不如就以此为题吟出一二词句？”
    重光应允，上前两步牵起初雪，当即吟道：“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齐王听了这半阙词，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但也僵硬地说：“小六果然好词，不过这轻浮艳词还是不要让别人听到为好，尤其是你父亲。”
    初雪看着齐王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她分明记得，当今天子也喜爱花间词，尤其爱其缠绵悱恻，于是走出王府后问道：“重光，为什么齐王听了你的词就变脸了？”
    重光轻笑不语。政治的事情，他还是不和初雪说为好。
    初雪见重光没有回答，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在口中低低吟诵着这半阙词，“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小心。”
    没来得及分辨是谁喊出了这声提醒，初雪一抬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向自己急掣而来，而她自己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坠去。
    “吁！”马上之人立即勒住马头，下马查看重光和初雪伤势。
    初雪惊魂未定，睁眼只看见重光一张阴柔俊秀的脸，原来是他在紧急中将她扑倒，她才幸免于难。其实凭初雪的反应，她本是可以躲过那一劫的，只是重光不知道，横掺一脚，所以两人才摔惨了。
    “你们没事吧？”骑马的人向两人问道。
    “没事……”重光答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丹凤柔眸只凝着怀中衣衫凌乱的初雪，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悄悄萌芽，全没有注意到那骑马人眼中的怒火。
    “你起来！”骑马人一把拎起了重光，对着他喊道：“这条街是车马道，你为什么带初雪再此步行？”
    初雪听有人说起她的名字，一抬头，发现这个冒失的骑师竟然是钱墨归。她恐怕钱墨归误会，连忙拍了拍衣袖，自己站起身来。
    “钱公子，你不要这么凶嘛。”初雪对着钱墨归，突然又想起给他取的那个外号魔鬼，说着最后一字的时候，差点破音笑了出来。
    “原来是旧相识。”重光倒不计较，立即发出邀请，说：“公子英姿飒爽，令重光羡慕，可否赏脸一起吃顿便饭？”
    钱墨归见刚才重光看初雪的眼神有异，早就对他不爽，直接拒绝说：“不了，我还要去练习骑术。”
    说完钱墨归就跨上了马背，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重光。不过策马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说道：“初姑娘与扬州万户侯家楚公子婚约已定，如果你是君子，就不要与她多来往。”
    钱墨归绝尘而去，那响彻长街的话让初雪和重光满脸尴尬，互相都不敢看对方了。沉默地走了几步，重光才率先开腔打破沉默，说：“想不到你朋友这么有个性。”
    初雪腆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对了，我身为六皇子，与你的风流韵事必然会传遍全国，你要早点修书与那位楚公子说明，否则毁了一段金玉良缘可不好。”
    听了重光的话，初雪突然冷汗涔涔，她的心也慌乱不已。她悄悄瞟了重光一眼，那是那样俊美无双，翩翩风度温柔了她在江宁的时光，但是她仅仅将他当做知己好友而已。但即使是这样，今天在齐王面前两人牵手是真，她对重光的词心心念念是真，刚在倒在重光怀里也是真，这是这些事情为什么发生得那么自然？
    凉风习习，吹动一簇簇粉红的海棠。初雪独自坐在落霞亭，与其说是在等离影，不如说是在想心事。
    “重光，以后我们还是少点见面吧。”
    “怎么了，你是担心被人误会吗？”
    初雪的脑海里，突然又出现重光那张失望的脸。
    “我是不是不该那样说？”初雪对着面前的海棠花问道。海棠没有发出任何回答的声音，却在凉风中频频上下颤动。
    “连你也认为我的话伤了他的心吗？”初雪叹了口气，海棠花不能理解初雪的无奈，依旧颤动不止。
    “呵呵，是哪家公子让初雪你黯然神伤？”
    大概是初雪神思飘渺，竟然没注意到离影从蜿蜒的回廊走到了自己身后。既然被她撞破心事，初雪也没有隐瞒，说：“离影，今天我好像伤害了重光。”
    离影对初雪的话没有丝毫意外，一边倒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又是因为爱你，才被你伤了心吧？”
    初雪点头，同一瞬间突然想起了柳三郎，他和重光一个为自己伤了身，一个为自己伤了心，但罪魁祸首都是她自己。
    “如果你当日对柳三郎冷淡一些，就不会留下牵挂，更不会有后来的纠葛。”离影突然严肃了起来，说：“听红妆说你还托人为他送药，我对你真的有点失望。既然不喜欢人家，又何必对他那么好呢？荇游也是这样心善的人，所以你要学会狠心，否则他的盟主道路上不可能平坦。”
    初雪无言，她知道离影说得对，如果要帮助楚荇游扫清道路，初雪必须学会藏起善良和仁慈，像离影一样和路人保持距离。
    “但是处理重光和你的感情的时候，你又错了。你和他是知己之交，双方都没有非分之想，就不该作高贵冷艳的姿态，伤了这份清水之情。”
    初雪张大了檀口，却突然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她亲近人是错，疏远人也是错，她怕自己再说些什么，到了离影那里也是错。她娥眉紧缩，苦苦思索究竟怎样做才是对。
    离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初雪一眼，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因为她知道，初雪已经在悄悄发生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