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高亢悠扬的歌声忽而盖过了小金的扑腾声，小金不满地掠进屋内，落在重光肩上，一边叫着：“坏人，坏人！”
    任侠非推开虚掩的房门，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闲晃一样自然，对着小金说：“哪家的贼鸟，满嘴胡话！”
    “师傅！”初雪无视小金不满的嘶鸣，迎上前去，为重光和任侠非作介绍。
    “重光，这是我的师傅……任侠非。”初雪本来想给任侠非说个响亮的尊号，却发现他在江湖上的称谓尽是些什么大邪魔之类的诨号，于是顿了顿，尴尬地直接报上了全名。
    “师傅，这是我的朋友……李重光。”说到重光，初雪又顿了一下，任侠非任侠心性，最不喜欢和朝廷打交道，她总不能和他说重光是当今六皇子。
    重光善解人意地笑着作了一揖，“重光见过任前辈。”
    任侠非睥睨了重光一眼，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说：“虽然我是山野村夫，但六皇子的名讳还是知道的。若教天下人知道六皇子给我敬礼，恐怕又说我倚老卖老，欺负后辈了。”
    “哈哈，前辈真是目光如炬。”重光没有生气，反而是更加谦卑，为任侠非倒了一杯茶。
    任侠非冷哼一声，举起茶杯一干而尽。初雪在一旁看得分明，对着重光挤了挤眼睛。原来这任侠非性情古怪，但也不是不近人情，他喝下重光的茶，就代表他已经接纳他了。
    “小金，你是不是找到了初秋明？”重光按抑下心头的激动，问。
    小金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几下，突然停止了某个方位，不住地说：“乌鸦，千佛崖。乌鸦，千佛崖！”
    千佛崖！初雪攥紧了拳头，默默几下了这三个字。但是听到“乌鸦”两个字的时候，又暗自心惊。乌鸦是一种十分不详的鸟，据说人之将死，就会有乌鸦落在他的尸身旁，难道初秋明已经死了吗？她不敢往下想去。
    重光已经看见初雪满头白汗，体贴地说，“初雪，任前辈，我们速速去千佛崖吧。”
    “好。”初雪已经迈开了，她一心想着快点找到初秋明，也顾不上任侠非和重光，自己一个人跑在了最前面。
    千佛崖上，石铸的观音、佛像林立，初雪已无暇细看，只顾着在众多佛像之间寻找着初秋明的身影。她发了狂似的围着这些巨大塑像钻来钻去，指甲里塞满了灰尘，一张秀气的脸上也蒙上不少污垢。她就着满头香汗擦了擦，衣袖所到之处在脸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口子，然后她又埋头在巨大的岩石之中继续寻找。
    “雪儿，你歇一歇吧。”任侠非忍不住说道。
    这时重光也累得不行了，对一旁的小金说，“小金，你确定他就在这里吗？”
    初雪听了重光的问话，终于停下来，屏息看着小金。
    小金点点了头，说：“在！乌鸦，在！”
    听到肯定的回答，初雪又继续翻动那些佛像，想要快点找到初秋明。
    任侠非却不乐意了，指着小金吼，“你这只呆鸟真的没有骗我们吗？这里除了石刻和壁画就是佛龛，哪里有藏人的地方？”
    小金被任侠非足以震天动地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点着头，说：“在……在……”
    “叮叮叮，叮叮叮。”
    隐隐约约的奇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初雪、任侠非、重光俱是安静下来，这声音却突然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就当三个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时候，那声音都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叮。”
    耳力最敏锐的任侠非盯紧了初雪背后的壁画，慢慢地走上前去，将耳朵贴在画上。
    “叮叮叮，叮叮叮。”
    这一次初雪和重光都听到了，那声音竟然是画里传出来的。初雪再不迟疑，一挥衣袖，手掌向着壁画劈出，硬是将壁画震出一道三尺长的裂痕。而她白嫩的手也被震得发红，一旁的重光握紧了她，不让她再出手。
    任侠非瞪了重光一眼，也学初雪出掌打在壁画上。毕竟是功力雄浑的老江湖，任侠非一出手，身前的壁画如同豆腐渣一般塌陷，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任侠非再唰唰两掌，立即为三人开辟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走入壁画中没有几步，一阵恶心的尸臭扑鼻而来。初雪闻到这味道几乎要昏死过去，幸好身旁的重光和任侠非一左一右硬是将她架住。
    “爹，爹！”初雪悲痛欲绝，将这十多年来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称谓喊了出来。只是空山寂寂，她没有等到一丝回答。
    重光拍了拍初雪的肩，说：“初雪，你别难过，还没找到他的尸首，他说不定没死呢？他一代奇侠，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去？”
    是啊，他怎么会轻易死去。而且慕容凤曾经说过，初秋明一直对女儿心心念念，他还没见一见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怎么可以死去。初雪咬牙挣脱重光和任侠非的搀扶，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花，艰难地向前走去。
    尸臭越来越浓，那“叮叮”的响声也越来越近，初雪心中充满期待，默默地念着，初秋明，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向你讨债，你怎么可以死。
    晦暗的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影。一个一动不动，另一个趴在地上，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断断续续地扣着地板。
    初雪奔了过去，只见那个不动的黑影已经生满蛆虫，散发出恶心难闻的异味。而那个活着的人，再看了初雪一眼之后，眼神中突然绽放出一道精光，然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里敲击地板的物体倏然滑落，赫然是一块碧绿的玉佩，上面镌刻着一个“初”字。
    “爹！你醒醒！爹！”初雪抱起初秋明，不住地摇着，眼里的泪花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好恨他。如果他没有辜负娘亲，没有迎娶慕容凤，就根本不会流落到这里，让初雪亲眼看见他咽气。
    “我恨你。你伤了娘的心，还有叫我心碎。我……我恨死你！”初雪拼命地捶打着初秋明的身体，眼前的初秋明渐渐模糊。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得她要睡着了。只记得合上眼睛之前，不知道是被重光还是任侠非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