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虽是暮春，但郊外野花生命力蓬勃，依旧色彩鲜艳，好似不愿向时令低头。初雪和令狐翩然惬意地坐在马车里，由楚荇游和钱墨归在前面驾着车，两个女孩子一边剥着瓜子，一边闲聊起来。
    “翩然，为什么第一站是去燕子矶呢？”初雪一边将破开的瓜子递给楚荇游，一边问。
    令狐翩然今天的兴致很高，看着苍翠延绵的远山，说：“江宁八景之中，最美之处你已经去过了，那就是咱们的横塘寻花巷。那里不仅有莫愁湖和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还有寻花巷女子的鬓影衣香，总的来说，是个温柔似水的胜境。
    今天我们来的这个燕子矶么，虽然也是傍江而生，却美在雄浑壮阔，你知道么，在民间，这里还有‘万里长江第一矶’的美名。”
    初雪被令狐翩然说得心魂神往，忍不住再对外看了几眼。他们现在离燕子矶稍近，隐隐约约可以听闻远处传来万马齐喑的声音。初雪有些心虚，以为是有官兵来捉自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令狐翩然浅笑道：“初雪，你听，这是惊涛拍岸的声音！”
    原来如此！初雪闭眼聆听，果然那嘶吼的马鸣声十分杂乱，其中还夹杂着流水的哗哗声，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她不由得嘲笑自己，明明是个在水边长大的人，却分辨不出水声和马鸣声，真是贻笑大方了。
    令狐翩然看出了初雪的心思，也没有嘲笑她，“初雪，虽然你是在水边长大，但这长江汹涌，可是风平浪静的洞庭湖无法比拟的。”
    “嗯。”初雪点了点头，端过果盘递给楚荇游和钱墨归。
    说话间天上的静悄悄地翻腾起来，不一会，长空墨染，黑云压了下来，那汹涌的气势好似要将四人的马车驱逐出境一般。
    楚荇游回头对两个女孩子说了一声：“雪儿，翩然，天公不作美啊，要不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初雪细看了这天色，心中惋惜，好不容易来一趟春游，没想到竟然撞上了暴雨。难道这就是出门没看黄历的后果？
    令狐翩然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钱墨归却忍不住说道：“我看不必，滂沱暴雨里看江潮，也不失为一次特别的体验。再说咱们的马车本就可避风雨，有何不妥？”
    令狐翩然听他说中自己的心意，对他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个男子生得就是豪迈健壮，如果放在马背上，定是个能挽弯弓射日轮的不世枭雄，偏偏他要入朝为官，真是明珠暗投。
    楚荇游摇了摇头，“墨归，若说就只是咱们两兄弟，我倒是十分期待雨中观潮。不过我听天边隐约有雷声，怕是不宜登高，总不能让两位女孩子陪我们冒险吧？”
    钱墨归只好同意，于是趁着没下雨四人一车找了个茶亭避雨。
    虽然是临时找到的歇脚地方，但既然有人在这里做生意，说明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初雪倚着栏杆举目远眺，正巧对面就是突兀江面、三面悬绝的石矶。石矶的形状恰似燕子扑腾，总扼大江，地势险要。而且在这阴暗天里，矶下惊涛怒号，汹涌地拍打着石头，配合着欲来未来的暴雨，正像是大军将行前的震天战鼓。
    初雪紧紧握着栏杆，只觉得她的眼前不是一处孤绝的燕子矶，而是一列天兵，正在江面上操练演习，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冷不防地天空下去了瓢拨大雨，瞬间淋湿了她半肩。她缩了回来，转眼看看楚荇游三人，发现他们也和自己差不多狼狈，四人会心一笑，都在感慨这景观的雄壮惊奇。
    这时一声萧萧马鸣，几骑黑马从远处急掣而来，马上的人匆匆地掠进了茶亭，也不顾初雪四人在场，剧烈地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溅起灰色的浊水。
    令狐翩然薄怒上脸，正想和那几人讲清楚，钱墨归已经一个大步上前，黑着脸说：“几位侠士爱惜衣裳，却也请注意一点，你看我们这里还有两位姑娘，莫要将脏水溅到这儿来。”
    几个男人刚刚被雨淋过心情不佳，突然又被钱墨归毫不客气地指责，脸上黑得比此刻的天空更甚。但是为首的男子硬是沉住气，对几人瞪了一眼，几个人也没有发作，只闷哼一声，退到了初雪一行人的对面。
    初雪自是十分不快，但见几个人肌肉发达，又都配了刀剑，想来是江湖中人，于是无意惹是生非。
    令狐翩然和楚荇游却悄悄地打量着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令狐翩然说：“奇怪，那不是楚国的卓王孙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令狐姑娘，你怎么看出他就是卓王孙的？”钱墨归感觉很奇怪，也没注意压低声音去问，结果对面的为首男人听见了，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异色。
    令狐翩然和楚荇游向对面几人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有听见，才对钱墨归抱以嗔怪的眼色。
    令狐翩然解释说：“你看他们的座骑。为首的那个人，他的座骑全身乌黑如缎，唯独四蹄白得赛雪，这不是楚国名马乌骓吗？这种马血统高贵，只有卓家马场存有，而再看马主人的年龄四十有余，气度稳重，应该就是卓王孙了。”
    钱墨归点了点头，说：“令狐姑娘真是好眼色。虽然你身为南唐首富家的千金，却对天下事了如指掌，钱某佩服。”
    令狐翩然得意一笑，初雪在一旁也是暗暗钦佩，真不知自己几时才能有她这般本事。
    这时楚荇游接着说：“你们看其他人的马！”他有意让初雪也提高一下眼力，于是问：“雪儿，你可发现什么端倪吗？”
    初雪顺着楚荇游手指之处望去，只见那五匹马除了卓王孙的乌骓之外，其余神采暗淡，而且毛色也不一样，显然马主人的来路不同。她没有令狐翩然这么多资料，能推测出来的也只是那么一点点了。
    初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钱墨归又是一阵称赞，说：“初姑娘虽然对没有令狐姑娘的见闻广博，却也心细如尘。荇游，你真是得天独厚，左手有通晓天下事、堪比江湖御史的令狐姑娘，右手有剖丝剥茧、心思细腻的初雪姑娘，何愁大事不成！”
    楚荇游一阵得意地笑，只把初雪拉入怀里，说：“呵呵，我有雪儿就足够了，至于翩然妹妹么，她还看不上我这样的糊米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