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半,我从一个清晰的梦中醒过来,出于本能,我立刻拧亮台灯,铺开草纸,以一种神性写作的方式,迅速地把梦境记录下来。
疲惫困惑失落虚脱,都无法形容此时的状态,我闭上眼睛,却清晰地看见一个形单影支的自我。借用弗洛伊德的观点,在意识处于半睡眠状态时,一个虚无飘渺的本我,正在观察审视那个脆弱无力、实实在在的自我。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球型台灯,光线只能罩住草纸周围一米见方,光线外围,仍然是一片漆黑静寂。我匆忙记录下梦境,混沌了片刻,终于把半睡眠的意识弄醒,我咳嗽了几声,揉揉眼皮和太阳穴,努力地回味着刚才那个可疑的梦境。
意向分析引导着我,对梦境中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场景,作出了接近于理性的判断。不错,刚才我梦到了一个年轻的异性,我不认识她,只记得她有一头飘散的长发,眼窝深陷,目光含情。梦中有水碗和酒瓶,有拔酒瓶的启子和沾着腥红葡萄汁的瓶塞,这些意味着什么呢?我听到自己的笑声,没错,不必研究细节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性梦。我靠在椅背上,脑袋一激灵,仿佛身后有一只毛绒绒的手在揉搓我的脖子,一股莫明的寒意临上心头。
我扭亮了天棚的吸顶灯,室内一片雪白,我神经质地打量着四周,自嘲地擂了擂胸口,残存的睡意彻底清醒了。
点着一支烟,故意弄出些声响,钻进洗手间,蹲到马桶上。我绝对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生死惊惶的滥事也经过了好多次,可人毕竟都有恐惧心理,更别说现在的主观倾向了,它容易把我推向那个恐惧的边缘呢?我有个恶习,情绪一紧张,就想蹲马桶,也不管有没有屎尿,反正嘴里叼着一支烟,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边把体内的东西和紧张排泻掉,那种压迫感就荡然无存了。分析梦境也是我的习惯,无论好梦坏梦恶心梦荒诞梦,凡能记录在案的我都会记录下来,随手丢到一边,不为别的,就觉得有必要记下来。现在不过凌晨三四点钟,三楼的人都在干嘛呢?
从隔壁算起,302住着新婚的安晓丽和何铁,甭问,他们一定相互搂抱着在梦境中游历呢。晚上10点左右,还能隐约听到他们房间里的电视声,白天满山庄转悠,晚上如娇似漆地享乐房事,能不累么?
303的陈沫呢?他跟别的老年人不大一样,他有熬夜的习惯。有时候见他在阅览室里翻旧报纸,或者跟赵雅玲或白虹站在楼梯上聊天,说是在搜集资料,他房间里确实有一大堆书刊报纸,也没见他有成型的东西,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隐士。
304和308都空着呢。307住的就是赵雅玲了,这女人颇有几分神秘,她白天夹着相机满山庄乱跑,早饭晚饭时又总能在餐厅里遇到她。不知道她来此的目的?好象也是一只闲云野鹤,对我不冷不热的,对其它人也差不太多。
306那个苏生是怎么回事呢?他似乎比谁都怪,从眼神到举止,从说话到衣着,这么一想,我忽然有了一种干燥的感觉,幸好洗手间的台面上放着半支烟,我点着了,开始努力地揣磨这个问题。苏生看样子是个大学生,他的块头跟我儿子仿佛,现在正是暑假期间,他不跟同学游玩上网,不在家里享受酒水欢娱,不在城里勤工俭学,为什么偏偏来到这个偏僻封闭的地方?看他悒郁冷漠的脸色,想起他不苟言笑的表情,怎么觉得他有点那个呢?!不会是来——我的脑袋里迅速地闪回了几种答案,不对,是我编故事过敏了,昨晚遇到他,他不是给了我一个答案么?他不过是来散散心的,不能因为写恐怖小说,把所有的人都幻想成杀人恶魔吧?可是,就在几个月前,离我仅止三个门的地方,确实自杀过一个女孩呀?应该跟常成仔细打听一下,那女孩到底是乍回事?
有了些动静,是隔壁的洗手间。是一个人在小便,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是那个面孔平和一头卷发的何铁。又等了一会,那个妻子也来小便了,声音跟男人不同,应该是习惯或方式的区别,这个也应该写进小说里。
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下楼吃早饭时,才发现已经是上午8点半了。陈沫在身后喊我:干嘛去呀?天白。他手里挥舞着一个还算直挺的干树枝向我炫耀:我做的手杖,怎么样呵?有时间咱们到树林转转去,我发现一条毛毛道,可以绕到南面的山崖下边去,呵呵。
不行啊,我苦着脸对他说:今天得干活了。晚上没睡好觉,大热的天,您悠着点。
是呀,天热的邪乎,可能要下雨了。他和我并排站在一楼餐厅门前,神秘兮兮地说:我就盼着下雨呢,听雨楼嘛,倒要看看山雨敲窗是啥感觉,晚上吃饭的时候咱们再聊。他把鼻梁上的墨镜片重新推了推,抡着自制的拐杖,一溜烟走掉了。我正愣神,一个女孩的声音响在耳畔:这个老头,真逗。是肖梅,她正背着双手冲我傻笑呢。
趁吃饭的当儿,我向肖梅打听那个五一节的时候在304自杀女孩的情况。肖梅知之甚少,她和白虹才来一个多月,她所知的全是道听途说。在肖梅的描绘中,我大体上理清了一个头绪。
一个叫林梦的19岁女孩,是天马师专音乐系大二的学生,在五一长假期间,悄悄地住进听雨娄304房间。当时二楼也住着人,全部客人不下3、40。据说女孩林梦清纯素朴、气质动人,言谈举止并没有显露什么异样,只不过像她那样漂亮单纯的女孩独来独往,让人有些费解。说来奇怪,五一节的天气突然大变,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领班发现从午饭后就一直赖在房间里的林梦没有出来,出于直觉,她去问林梦晚上还吃不吃饭?结果她发现304的房门紧锁,电话也没人接,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就发现林梦浑身是血地倒伏在洗手间里。
警方立刻来了人,来的就是马大可——我和常成的高中同学。事情随即就有了结论,女孩是自杀的,房间里没有其它人进入过,女孩也没有搏斗反抗或被**的痕迹。林梦死得镇定从容,她穿着合体的西式套裙,涂了又厚又浓的妆,戴着精美的钻戒和玉石手镯,切割整齐的左手腕边,放着一把中号医用手术刀片。警方还在卧室里发现了她死前服用过的三唑轮药片盒,以及两封写给父母和警方的遗书。经过警方调查,案件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原来林梦爱上了师专中文系的某位副教授,并与之有染,事情被副教授妻子发现,她上告学校,威胁要将林梦开除学籍,并造谣女孩已经有了丈夫的骨血。林梦迫于形势所逼,也怕连累家人,情绪恍惚,离开了学校,徘徊犹疑之际,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当时,同一楼层住着七八个客人,经过调查,也没有发现其它有别于自杀结论的线索。案子结案后,听雨楼的服务生和领班纷纷辞职,现在整个听雨楼中,就只有一位50岁的后台大厨还没走掉。这些内容出自于肖梅之口,难免在细节上添油加醋,她胆子不大,可拥有所有女孩的好奇心,对恐怖事件也充满天性的幻觉。好在案子是马大可经手的,以我跟他的交情,小说忙完了再找他打探吧,我干嘛对一个陌生女孩的自杀那么感兴趣呢?
我问肖梅怎么没见着白虹?她身体好些没?我无意间说到白虹这人看上去满厉害的呢。肖梅刚才笑微微的脸忽然阴郁下来,她说她不知道。见我一脸诧异,又小声说:她没啥大事,发起火来比谁都凶,哪来的病呢。肖梅又扯了几句别的,脸又恢复了圆润和天真。我也胡乱地跟她开着玩笑,逗她说娶她当儿媳妇她干不干。肖梅问我儿子多大了,然后嘟着嘴说,她可不愿意管我叫爸爸。话头一转,肖梅又转到对白虹隐私的揭露上:白虹姐可爱写日记了,不过看不懂,她用的是乱七八糟的拉丁语,哼哼,好象怕人看似的。你知道不?李作家,白虹原来当过坐台小姐呢。
哦?她当小姐?我一激凌,白虹那张阴晴不定、蔑视一切的脸孔立刻显现出来。肖梅知道我误会了,马上来纠正我:我不是那意思,她从前当过电台主持人,我说的坐台是说在声讯台干过。肖梅的话让我暗吃一惊,白虹是声讯台小姐?难怪她的声音那样好听呢。要是能跟白虹深入地聊聊,要是能看看她的日记,没准能搜集到许多小说素材呢。肖梅说的拉丁文是什么玩意?没感觉白虹会拉丁语呀?这倒有趣,不会是速记符号吧?
我把午饭的时间挪到了晚上,整整5个小时,我就靠香烟和茶水来维系着写作的神经,我对自己相当满意,傍晚6点钟,我的电脑里已经有了《圆型走廊》的第一章,毛算一下,连皮带肉应该不低于7000字吧。
简单地抹了把脸,我踩着软沓沓的步子下了楼。餐厅里的灯光有点暗,我要了一碗韩氏冷面,坐在桌子后,心不在焉地胡乱敲着筷子,不想斜次里有个人挪了挪椅子,引起我的注意,是苏生。他甩了一下头发,奇怪地瞅了瞅我,直起身子到饭厅窗口,要了杯冰镇可乐,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目光仍是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的冷面上来了,似乎能闻到辣椒的味道,几片平铺的瘦肉勾起了我的食欲。我刚夹起几根面条塞进嘴里,就听到斜刺里苏生比可乐还冷的声音:听说你写侦探小说?
嗯,没错。我稀里呼噜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一边还得防止辣椒呛着嗓子,耳朵却在搜索着他的话语。你以前是警察?他的声音很轻。
我写过几个刑事案件,以前我当过记者。我喝了口汤,脸上开始见汗了。苏生的脸色正缓和下来,我说:我现在正赶写一本书。对了,你喜欢读悬疑小说么?现在大学生们都喜欢读什么?
我不喜欢,什么小说都不喜欢。我宿舍的人好象挺喜欢读恐怖故事。为了表示他的与众不同,他喝了口可乐,不屑地说:不是鬼呀就是神的,全是瞎编。李作家,你觉得有鬼吗?
没有。我肯定地说:至少我没见过。相信有鬼的人,是心里有鬼。
可是——我听说冤死的人,容易变成鬼魂。他再一次狠狠地盯着我,像要把我心里的虚伪逼问出来:而且,凡是冤死的鬼,都会在特殊的日子里回到阳间,到他们冤死的地方来看看朋友和敌人。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望着我僵硬在那儿的手,缓缓地说:再过三天,就是小梦的生日了。没等我反应过来,苏生已经站起身子,一阵风似地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在三楼走廊里呆了一会,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304的门没有关上,我想进去看一看。走廊里静悄悄的,时间大约是晚上9点半,302、303、306、307的门都紧闭着,可以想象出里面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好象大家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房间里没有人,门就不在意锁不锁上似的,会议厅和阅览室的门就虚掩着呢。304的门果然有一条不易觉查的缝隙,在一种不可预知的情绪趋使下,我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304的窗户紧闭着,半掩的窗帘把一弯皓月斜斜地投射进来,窗台上横七竖八地落着几支蚊虫的尸体,房间里有一股隐约的霉味。适应了一下,我的眼睛真实地看清了室内的一切。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席梦斯床垫,铝合金台桌,仿皮沙发,玻璃茶几,圆型按键话机,毕录电视,球型台灯,摩沙茶具,电镀折椅。我扭亮过道里的壁灯,洗手间的门虚掩着,就是在这里,那个叫林梦的女孩割腕自杀了?我犹豫了,手指在洗手间的门上轻轻地弹了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好象有人在招唤着我。那声音异常柔和异常亲昵,不会是林梦的魂灵吧?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听话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正当我准备拧亮右手的壁灯时,却感觉那怪异的声音来自于身后:你干嘛呀?
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转过身来,在走廊淡淡的灯影里,一个高个的披着长发的女孩剪影正冲我比划着,我能感觉到她的森然的牙齿,正在一起一合。是白虹,他的眼睛在背景里闪着绿萤萤的光。当她把冰凉纤细的手指放在我的胳膊上,一时间我的浑身泛起一股僵尸般的寒意。没事吧你?李舅?白虹的指甲在我的皮肤上迅速滑过,她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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