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不倒的李鸿章

第32章


  彭玉麟在场插了这样一句话: 少荃(李鸿章字)每日晚睡懒起,想必皖地民风若此,无怪合省以负贩为业,少有正途。
  李鸿章回彭玉麟原话:雪琴(彭玉麟字)有所不知,安徽民风勤勉,然自令尊执掌数载,竟令做慵懒之态尔……
  彭玉麟听了大怒,二话没说,朝李鸿章胸前就是一老拳打过去,李鸿章反应敏捷,以自已身高脚长的优势,朝彭玉麟踢过去一脚。于是“二人相扭扑地”。
  彭玉麟对待朋友,协和群帅都是和和蔼蔼,是出了名的。“煦煦恂恂,折节下之”,可见这次打架并不单纯是言语不合的原因。那时的李鸿章还是锋芒毕露的。
  然而在他傲慢与骄矜的背后,李鸿章在湘军当中是孤独的,而李鸿章的周围,大多数都是抱成一团的湘籍人士,这又让李鸿章对前途感到迷茫。
  这时的李鸿章是浮躁的,他并没有从自身找原因,并没有把改变自己作为改变自己命运的起点,只是凭着自己的才气,等待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机会。
  李鸿章的才华曾国藩看在眼里,于是安排他单独去皖北组建马队,以试试他的真才实干。李鸿章觉得这是大材小用,但无奈,只好假意应允,派了人去淮上招募马勇。没多久派去的人空手回来,说是招不到人。对于这个托词,曾国藩明白,淮上有着数量惊人的闲汉,怎么可能招不到人?是李鸿章嫌职位低不愿意干罢了。
  以这样的心态,这样的气量,到官场上混,爬得越高,跌得只能越重。李鸿章固然有才,智商很高,但此时的李鸿章情商也太低了。怎么提高他的情商呢?那只有再加以锻炼。
  此时正值太平军大军回师江西,直趋景德镇。曾国藩于六月令李鸿章到自己的胞弟曾国荃部参赞军务,向景德镇进发。李鸿章又一次犹豫不前。心高气傲的他愿意独统一军,不愿寄人篱下,心情抑郁,有推卸之意。
  曾国荃是曾国藩科举中榜后在北京城中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此时的曾国荃已经成为帝国头号明星战将,不仅率师攻克了安庆,而且正督军强攻南京城。
  李鸿章来到了曾国荃的军营,他不禁心内发寒:原来他要面对的是年龄比自己仅大一岁、狂傲之气比自己还重的“师叔”!无奈自己的前途还要仰仗老师曾国藩提拔,这位小“师叔”也自然得罪不起。
  李鸿章仅仅与曾国荃合作了两个多月,虚骄与虚骄的碰撞,怀才不遇的压抑,理想与现实的交织,使自己两个多月来的心气不顺畅再也不愿抑制,他回到了曾国藩的大营。
  失意与沮丧弥漫在李鸿章的心头。最后终于让李鸿章与曾国藩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因为在处置李元度问题上的观点不同,李鸿章愤而离开曾国藩。
  后来,经过在外面一年多的无所事事,李鸿章又回到了曾国藩幕府。这次回来之后,从记载来看,李鸿章再也没有与曾国藩发生过大的冲突,更没有发生过与其他人捋袖子干架的事。
  这时的李鸿章,已经化茧成蝶了,他已经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等待,更学会了用手腕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仅仅凭自己的才气。
  李鸿章回到曾国藩幕府后不久,上海被围。上海富商钱鼎铭夜会李鸿章,请他说服曾国藩派兵解上海之围。
  钱鼎铭考虑的是求李鸿章帮忙说服曾国藩派兵,并没有想到由李鸿章本人出任这个角色。李鸿章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点。他只是纯粹从战略上考虑,如果太平军占据上海,以苏浙的财富,作为支撑南京的战略基地,那就意味着根基稳固,难以撼动了。
  曾国藩在听了李鸿章的战略分析后,就心动了。于是曾国藩拍板,派曾国荃率师往援上海,同时派李鸿章、黄翼升两员上将,替曾国荃打下手。
  不料想,曾国荃回信说:我去了上海,事事得听人家的摆布。不愿意去。没有办法,曾国藩给上海团练大臣庞钟璐写信说:已函催舍弟,募练成军,迅速东来。倘风波羁滞,至皖稍迟,即令李少荃廉访先挈万人前往。
  此时的曾国藩,还没有让李鸿章领兵解救上海之围的想法,决定李鸿章仕途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
  李鸿章给曾国荃写了封信,说道:
  东吴请兵之使数至,师门始以麾下得胜之师允之。嗣因内举避亲,复以不才应诏。鸿章庸陋,岂知军国大计?近年伏幕中,徒党星散,立时募练其何能军?幸迭次寄谕,催令吾丈同赴下游。当代贤豪投契之深,无如麾下,师资得借,懦夫气增。乃窃闻侍坐之言,似我公无意东行。鸿章欲固请之,未知有当于高深否耶?
  此信发出之后,果然是立竿见影。曾国藩立即吩咐李鸿章,准备编练淮军,奔赴上海。
  李鸿章这次脱颖而出,不是靠的他的才气,而是靠的他的忍耐,他的委曲求全,甚至在曾国荃面前的低声下气。
  能屈才能伸,此时李鸿章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为时还不晚,因为他已经学会了屹立政坛四十年不倒的不二法门。
  5.内心淡定从容,才能临危不乱
  做大事的人,要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惊的定力,关键时刻要有自己的主见,并且不要因为外在的因素而让自己乱了方寸。
  李鸿章超乎寻常的定力,再加上其灵活的政治手腕,让他无数次在面对重大的历史转折的时候,从容运作,在让整个王朝不至于颠覆的同时,也保障了自身的安全。
  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清廷于六月十五日命令李鸿章“迅速来京”,时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满腹狐疑。朝廷如此催他迅速进京,却未言何事,更未授新职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更了解,此时朝政为强硬的主战派把持,一些温和的主和派官员性命难保。
  李鸿章对当时的局势有清醒的认识,他知道义和团运动会导致的后果,他本人曾多次冒死电奏朝廷,反对慈禧和顽固派的“联拳灭洋”政策,这让顽固派官员和义和团痛恨。得到慈禧支持的义和团明确提出要杀“一龙二虎三百羊”,所谓“一龙”为光绪皇帝,“二虎”为李鸿章和庆亲王奕劻,“三百羊”为开明官绅;义和团还提出要将亡命海外的“乱党”、从事维新改良的康有为及梁启超等统统捉拿归案……李鸿章明白,在此种局面下自己贸然北上,不仅无法改变政局,而且凶多吉少,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所以他一方面表示“立刻遵旨北上”,另一方面却想方设法拖延徘徊,拒不北上。
  七月十七日,李鸿章乘招商局的轮船离开广州。开船之前,南海县令裴景福前来送行,李鸿章对他纵论时势,大发感慨。此时八国联军刚刚攻下天津,尚未向北京进发,裴景福问李鸿章万一以后京城被攻破,结果将如何。李鸿章回答说列强必会做以下三点:一是剿灭“拳匪”以示威,二是惩办首祸官员以发泄愤怒,三就是索要兵费赔款。裴氏接着问兵费赔款大约会是多少,李鸿章大为伤感,一边流泪一边回答:
  兵费赔款之数目多寡,此时尚不能预料,唯有极力磋磨,展缓年分,尚不知做得到否?我已垂老,尚能活几年。总之,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钟不鸣了,和尚亦死了。
  此时的李鸿章已经官复原职,但对朝局仍不乐观,因此决定还是按以前计划先到上海,等待局势进一步明朗。他深知,此时此刻必须慎之再慎,走错一步将满盘皆输,很可能难保性命,所以七月二十一日到达上海后他便以健康为由,要慈禧赏假二十日。
  其实,慈禧一方面利用义和团打洋人,另一方面早在七月三日就向俄、英、日三国发出国书乞和。随着战场惨败,慈禧求和之心越来越急切,要与洋人求和,仍不能不倚重李鸿章,于是不断电召李鸿章北上,为了让李尽快北上,朝廷又下诏任命已七十有七的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在国难之中,李鸿章终于再任“总督之首”,重掌北洋大权。
  当同僚对他正式被任命为议和全权大臣表示祝贺时,他却十分淡然。他深知政治讲究的是实力而不是名分,如果朝廷政治格局不变,慈禧态度无根本性变化,自己其实只有全权之名而并无实权。此时,他不顾“龙颜”有可能“大怒”,多次递折要求慈禧彻底改变态度,一再向慈禧施压,要求一定要将外国驻华使节平安送出京城并且剿灭义和团,他还斗胆要朝廷下“罪己诏”。
  当然,他丝毫没有反对慈禧之念,当有外国外交官对他透露各国公使有让慈禧归政光绪的打算时,他断然反对,并为慈禧开脱辩护:“太后训政两朝,削平大难,臣民爱戴,此次拳匪发难,只恐祸起腋肘,不得已徐图挽救。”
  当时义和团仍在高潮,顽固派大臣对所有新派人物、大臣仍恨得咬牙切齿,他生怕此时进京自己会身首异处。这时,慈禧太后明显乱了方寸,政策非常矛盾。她一方面急盼李鸿章前来与洋人打交道,有求和之意,另一方面仍重用极端主战的顽固派大臣,态度似乎更趋强硬。
  七月二十八日她将反对与列强盲目开战的大臣许景澄、袁昶处死,八月七日却正式任命李鸿章为全权大臣负责与各国外交部电商“停战”,八月十一日又将反对开战的大臣徐用仪、立山、联元处死。五大臣被处死,中外震惊,李鸿章在上海得此消息不禁哀叹“成何世界”!很可能,他为自己没有贸然北上感到庆幸,此时更明确表示哪怕被朝廷“严谴”,也不能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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