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太久会被杀掉的

第14章


任锦然曾经努力达到孟雨的一切标准,除了,她迟到,这是故意的。她这是故意想让孟雨知道,在这场瑰丽的恋情中,并不是只有孟雨一个人,她,也是存在的。
    照黄悦这么说来,任锦然跟孟雨分手,可谓幸事,那么她为什么要在七年之后约孟雨见面,特意准备了生日蛋糕,还躲在二楼不肯现身呢?
    “王、小、山!”我大叫了一声,“你这是去查案子的,还是去探听人家隐私的啊?难怪你三天三夜没睡觉呢!”
    王小山似乎习惯了别人打击他,我这么说,他也不生气。他比画着两只手掌耐心向我解说:“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就是要了解被害人的一切细节,这样才能找出真凶。被害人最大的隐私,就是她是被谁杀害的,是不是?”
    听到这里,我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把他吓了一跳。我指着他的鼻子说:“喂,你刚才说‘被害人’和‘真凶’了,原来你也知道这不是自杀啊?”
    王小山这下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把脑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自杀不知道,但我是当谋杀来查的。因为苏亚的案子——很可能就是谋杀!”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六月十四日傍晚六点五十八分,我从王小山那里得知了苏亚案件中的几个重要线索。
    还记得我在主卧的洗手间里发现的那个空盒子吗?搁在玻璃横隔架上,蓝白相间,上面印着DORCO的字样,盒盖洞开。划破徐鸣之的脸、插入苏亚咽喉的,都是这一种市场上少见的DORCO刀片。但是,刀片盒子上没有指纹。
    如果苏亚五月十五日从这个盒子里先后取出过两枚刀片,会没有留下一个指纹吗?她会在自杀前特意戴上手套,把刀片盒子上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吗?就算刀片另有来源,早先这个盒子被摆到隔架上,竟然没有用手吗?
    唯一的解释是,五月十五日当天,盒子里仅剩两枚刀片,第一枚是苏亚取出的,成了划破徐鸣之脸颊的凶器。第二枚是凶手取出的,他用这枚刀片可能是临时起意,所以杀死苏亚后,他细心地毁去自己的痕迹,把苏亚先前留下的指纹也一并擦掉了。
    还有一个极大的疑点是,在苏亚的公寓里没有发现手套,和单枚刀片的包装纸。
    在汇洋商厦底楼发现的刀片上没有指纹,所以凶手必然是有一副手套的。当然,手套也有可能在半途处理掉了。但是没有单枚刀片的包装纸就不能解释了,最后插进苏亚咽喉的那枚刀片,它的包装纸呢?房间里所有的垃圾筒都是空的。
    六月十四日夜晚七点十五分,我也跟王小山共享了我的线索。
    “苏亚”的ID已经发了三个帖子,一个是伪造的自杀遗言,一个则宣布“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第三个帖子是我方才出门前搜索到的,发帖时间是六月十四日上午九点二十六分,字句非常简要。
    第三号,任锦然。
    我说过,我会让你知道的。
    如果你还是不知道,我会继续下去。W,我在等你阻止我。
    如果任锦然是第三号,那么第二个是苏亚,第一个是徐鸣之,凶手应该是这个逻辑吧。凶手犯下一系列的案件,目的显然是为了想让某人知道,知道他的存在,知道凶案背后的意图。在这个最新的帖子里,第一次出现了“W”这个名字。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王小山,难道这个“W”指的就是他?一场连环杀人犯和警察之间的较量?就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凶手能看得上的警察啊。
    二
    我之前不愿意跟王小山联系,说起来,只是因为五月二十八日那顿尴尬的晚餐。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二十分,王小山打电话来,通知我去一次刑侦支队。我向何樱姐申请了公事外出,四点零五分就到达分局。就是那天下午,王小山跟我讲了他已经见到张约,确认了苏亚曾经出现在汇洋商厦,并且大大赞扬了我的刑侦天赋,让我感觉有点飘忽忽的。
    “你等我一会儿,吃饭,晚上,我请你吃饭噢!”他一边有些语序颠倒地说道,一边朝隔断那边冲过去,弄得一身制服更加局促地裹在身上。他怕我跑了似的,接过同事递来的电话,捂着话筒远远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自己,口型好像在说在:“坐、一、会。”手收回去的时候,差点碰掉了自己的帽子。
    说实话,我挺喜欢他这副假装严肃,却又错漏百出的样子。
    “为了庆祝你破案。”我们两个出门的时候,他还匆忙地补充了一句,然后我们就已经站在威宁路上,满街下班的人流,他问我想吃什么。
    我诚实地说:“我有好久没完整吃一顿饭了,最好是自助餐,吃再多也不心疼。”
    于是我们去了虹桥路上的“初花”,竹林庭院,水声玲珑,屏风间的黑色木桌椅,一派幽静。我猛然感觉到,他安排的这个餐厅,氛围已经超出了一顿庆祝破案的晚餐。但是这个念头在我看到菜单图片的时候,就消失无踪了。
    我点了六份一盘的刺身,金枪鱼、三文鱼、北极贝、赤贝、扇贝、鲷鱼、墨鱼、甜虾。日本料理的量实在太小了,如果点两份,盘子底都盖不住。再说,反正这是自助餐,不吃白不吃。我像鸡啄米一般下筷的时候,王小山用手指摸着鼻尖,正在不停地东拉西扯北京下冰雹、西藏地震、房产税开征在即、三鹿奶粉受害者家属在香港索赔被驳回云云,唠叨得好像忘了动筷子。
    我把菜单递给他,他摆摆手。我拿过来又点了六份海胆和六份三文鱼籽,吃完了不够,加了各三份。这一回吃到我对鱼生终于绝了胃口,于是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烤鳗鱼、烤多春鱼、烤银鳕鱼、烤牛舌、烤明虾。我忽然看见了梅酒,心痒难挨。王小山对我点什么菜并不关心,但是对我这个建议倒是极力赞同。
    服务生为我们添了两个玻璃盏,冰块里斟上琥珀色的酒液,酸甜沁脾,我们喝着酒,吃着烧烤,灯光幽暗,水声潺潺。王小山已经两只手肘支在桌上,身体倾斜向前,聚精会神地谈论着他的童年往事,给老师起绰号,在考试前装肚子疼,趴在课桌上睡得扭了脖子。他的脸红扑扑的,显然酒量不济,间或用手使劲揉眼睛,对自己的话语不时发出笑声。
    他应该也是在吃东西的吧,否则这么多的东西,我一个人是怎么吃完的?
    我常怀疑人的胸膛里只有两样东西,心和胃,当胸膛里觉得空荡荡的时候,把胃撑大,也能让心感到踏实。我总以为自己胃很小,因为每次一个人到饭店吃饭的时候,点的菜永远吃不完。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又总是没心情吃东西,三明治放到长毛。
    何樱姐却惊叹过我的超大胃口,一次公司聚餐,她看着我盘子里增加又消失的食物。她分析说,你平时一个人到饭店吃饭,点得再简单,也至少是两个人的量,就算你吃剩下了,你的胃也撑得比一般人大得多。
    更何况,我总是把饭店当作发泄情绪的地方。服务生已经对我露出嫌恶的表情了。我又翻开菜单,像是对服务生,也像是对自己说:“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我点了肥牛火锅,忍不住,在菜单被抽走前,又加了一份焦糖牛奶冻。
    煤气炉和陶瓷火锅被端上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王小山已经不说话了。他两只手交叉在胸前,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黑着一张脸,跟方才就像两个人。我讪讪地主动给他盛汤,他东瞥西望,就是不看我。
    焦糖牛奶冻还没吃,他就急着埋单,收起找零起身往外走。
    这算什么嘛!你自己把这当约会,你又没跟我说。凭什么别人就得知道你的心思,凭什么就得听你倾诉,你却连我有没有听都没留意?我一边愤愤,一边忍不住心虚,我的恋爱神经难道真的已经彻底残废了?
    自从“柠檬”走后,不知怎的,最邻近我心脏的那个地方,本来塞满了羽绒、蚕丝之类最柔软温暖的材料,还有许多五色斑斓、闪闪发亮的东西,一夜之间忽然空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洞,像牙齿拔掉后留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填满了沙砾,无知无觉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强迫自己留意身边的男孩,看电视剧里英明神武的男一号,上网浏览帅哥的图片,可是哪怕是十全十美的偶像,我也难以想象如何让他引起我微妙的心跳。我想我是不正常了。后来,为了掩盖自卑,我仅学会了假装对帅哥吵吵嚷嚷,如此而已。
    低头跟着王小山一路走出去,在这段寂然无声的路上,我们穿越酒店的走廊,拐弯,下电梯,再拐弯,兜兜转转。我抓紧这短暂的时间,集中心念努力让自己冥想王小山的吸引力,希望能在告别时挽回气氛,露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目光给他。
    我也就是忽然做了这个决定,不是为了回报他,而是为了拯救自己,也许从下一个十分钟开始,我就可以与“败犬女”的命运错身而过呢?
    王小山还没有扭过头来看我,快了,我们已经走到大堂中央,再有十几步就到大门口了。一对三十五岁开外的男女向我们走来,男的笑着抬起右手,拍在王小山的肩上,女的带着笑容不作声,站在一边。他们两个之间的状态肯定不是情侣,要么是夫妻,要么就是工作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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