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相望久

14 我把我的真实交给你


爱?
    爱给我带来了什么?
    商卡蜜的旅行,和喜好搜集异域古董的柳絮言一起。
    她曾对他说她要和同学一起去旅行。
    “男的女的?”
    商卡蜜哭笑不得,回答:“女的。”
    “去哪儿?”
    “为什么要告诉你?”商卡蜜反问。
    埃里克笑眯眯地说:“不告诉我就不许去。”
    “阿——根——廷——”商卡蜜回答。
    “嗯。”
    商卡蜜激动地坐到埃里克的腿上,问:“同意了?”
    “不许去。”
    “凭什么啊?”商卡蜜不满。
    “你要是想去的话,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两个老朋友一起游玩,你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什么啊。”商卡蜜站起来。
    埃里克又把她拉下来,说:“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去。”
    埃里克挑了一下眉毛,说:“跟我谈条件?”
    “算是吧。”
    “说。”
    “凡事有因有果。我想问你的动机。”
    “换一个。”
    “就这一个,不许换。”
    “换一个。”
    商卡蜜问出心中所想:“和桃依一有关?”
    “和她没有关系。”
    柳絮言是商卡蜜在上海读研究生时期的好友,研究生期间一有时间就去世界各地搜集古董,靠着柳絮言的帮助,商卡蜜也收集了不少古董珠宝。
    “我想去阿根廷游玩一下。”柳絮言说,她大部分出行都是为了工作,这次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地纯粹地游玩一下。
    “为什么是阿根廷啊?”商卡蜜问。
    “因为一首歌的歌名。”
    “是什么?”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此刻,商卡蜜站在乌斯怀亚的海边。这里是南美洲最南端的城市。
    是南极之旅的出发地。
    还有人说,是世界尽头。
    商卡蜜望着汪洋一片,想起了埃里克。
    “我想回上海。”商卡蜜对埃里克说。
    “回去干什么?”
    “我是从公司请假来的。”
    “你留在这里,灵轩那边我来处理。”
    “我不想呆在巴黎了。”
    埃里克看着她,说:“好,我明天叫助理给你买票。”
    商卡蜜惊讶于埃里克的迅速同意,良久,点点头,说:“谢谢。”
    如果,没有那一堆话的话,埃里克或许不会这么爽快的同意她的要求的。
    商卡蜜缩在酒店的床上,夜深了,她蜷缩着身体,给自己一个拥抱,却怀念另一个拥抱。
    那天她把埃里克惹怒之后,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样,埃里克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她也如同此时,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半夜,埃里克却突然回来了。
    “怎么没睡啊?是不是想我了?”埃里克笑着问,像是白天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商卡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无所谓的表情,生气地说:“从哪儿来的滚哪里去。”
    “别啊。”埃里克换好衣服,躺在商卡蜜的一侧。
    商卡蜜背过身,假寐。
    埃里克把她的身体扳了回来,在她耳旁轻声说:“今天晚上,我突然发现,我已习惯了。”
    “滚回去。”
    “习惯抱着你睡觉,清晨醒来的时候,胸膛上能感受到你的睫毛。”
    爱使我盲目相信一切不存在的虚无。
    就像埃里克,在夜里说出自己的习惯,在白天迅速同意商卡蜜的离开。
    商卡蜜回到上海。
    灵轩公司。
    商卡蜜提着坐飞机时带着的手提箱进入设计部。
    “哇——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伊莲激动地说。
    商卡蜜放下手提箱,笑着说:“怎么可能啊!埃里克的伤好了,我自然就回来了啊。”
    心里想着,我怎么可能回来。
    “埃里克是谁啊?”有人问。
    “笨啊,”伊莲抢着回答,“就是奥兹尔先生。”
    商卡蜜打开手提箱,一边拿里面的东西,一边说:“给大家带了一些法国和瑞士的纪念品,还有一些小零食小特产。大家看看,喜欢的就拿着,不要客气。我可不想再提着这么重的箱子离开公司。”
    场面立刻活跃起来。
    只有一个人静静的。
    商卡蜜看向松京鹿,松京鹿也看向商卡蜜。商卡蜜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可说的。
    爱使我嫉妒。
    商卡蜜说:“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法餐,大家一定要去啊。”
    “去哪里啊?”伊莲问。
    商卡蜜说了一个地址。
    “那里的法餐最好吃。”
    “好啊好啊。”一群人答应。
    松京鹿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
    “总监呢?”伊莲突然问。
    “是啊,”商卡蜜顺势接过话来,邀请道,“总监今晚要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松京鹿:“不了,我家里有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伊莲说。
    商卡蜜笑着看了一眼松京鹿。
    那是一个“算你识相”的笑容。
    爱使我丑陋。
    翌日,商卡蜜便消失了。
    不在公司里,也没去巴黎。
    埃里克的伤刚好没多久,就去外地出差了。
    去了七天才回来。
    商卡蜜却知道,他的工作日程只有三天。至于剩下的四天,与其去想他在做什么,还不如不想来得开心。
    埃里克回来,脱下西装外套,穿着衬衫抱了抱商卡蜜,说:“亲爱的,帮我解开领带。”
    爱使我忍受我本可无需忍受的事情。
    商卡蜜淡淡地看了埃里克一眼,转身欲要离去。
    埃里克把她拉回来,质问:“你又在置什么气?”
    “没有。”商卡蜜回答。
    “那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从何而来?”
    “在想别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与谁有关?”
    “……”
    “金斯特吗?”
    听到金斯特这个名字,商卡蜜猛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就像商卡蜜不能忍受埃里克的情人那样,埃里克怎么会忍受金斯特呢?
    爱使我面目可憎。
    “我说对了?”埃里克再一次去问。
    商卡蜜甩开他的手,说:“和他无关。”
    埃里克再次握紧她的手腕,她没甩开。埃里克问:“那和谁有关?!说啊!”
    “和我自己!和我自己有关,和我自己,和我自己……”商卡蜜低下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把头抬起来说话。”
    “埃里克……”
    埃里克:“我让你说清楚。”
    “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你,那我会怎么做?”
    “怎么讲?”
    “你也说过,主动招惹你的那三类女子。那三类,对应的是你的资本。我在想,要是现在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你,那么我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商卡蜜抬起头,看向埃里克。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不,不是现在我家里人所居住的那个城市,那个城市是后来搬过去的,搬家的时候我已经在读日语的研究生了。
    “那是一个……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我生活的那个县城挺落后的。不仅落后,治安管理什么都烂。反正在我眼里一无是处。我十一岁上初中时……不,我们那里一般是十二岁上初中,但是我们有一项特殊的实验班制度,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三年,我们那个班的同学,都是十六周岁步入大学的,后来这种制度被取消了……那一年开始,我就以远离那个小县城为目标。能多远就多远。因为那一年,我放弃了学钢琴。因为我上初中了,因为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钢琴只是爱好,钢琴比赛获得的只是一张证书,和中考加分。
    “我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好。虽然放到大城市里肯定算没钱的,但是在那个小县城里,算得上中产阶级了,生活还是很好的。家和家人就是普通的样子,没什么特别之处。我的父母都是追求并享受平淡安稳生活的那一类,普通的工薪阶层,事业上也没什么上进心。可是我有。也许是从小安稳惯了,我就特别讨厌那种安稳生活。我在上海读本科的时候,我父母还觉得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工作生活太辛苦,想着让我在二三线城市工作生活。我嘴上反驳几句,心里想着,如果我是一直呆在中国,却没有留在上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就想着我一定要爬上去。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十六岁的时候,高中的晚自修,课间活动,身边的一个早恋的女生问我,以后爱情和面包选什么。我脱口而出当然是面包啊。那个女生就说,没了爱情,当你攀爬到事业顶峰的时候,你不孤独吗?我就想,没了事业,你就抱着你的爱人喝西北风去吧。埃里克你别笑!刚才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阅读速度很快,我每读完一本书,都会记录下来书名。算起来我每年平均读大约三百本书。其实一开始,小的时候读这些课外书,主要是兴趣。书读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也就学会利用读书来充实自己了。比如上大学与别人交谈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当百科全书的那一位,很多人也因此都不相信我是来自一个小小的落后的县城。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对此坚信不疑。
    “上高中的时候,我弟弟出生了。年龄差是很大,这个其实在我们那里还是很常见的。原因?我爸爸其实也是独生子,虽然我爸爸那一代想找一个独生子比登天还难,可我爸爸就是那登天找出来的独生子。我也是独生子,我们这个年代里找一个不是独生子的人比登天还难,除非是少数民族。如果只有我一人,等以后我父母老了,我一个人,就算混得好了有点小钱,也不一定照顾得过来……反正我父母是这么想的这么说的。中国在这方面的制度,你也知道,放宽是今年的事。我们搬了新家,原来那房子是学区房,我们那里的重点小学和初中都在那一块,所以没有卖,只是租出去了。家里又买了新房。银行有一堆贷款。那个时候,虽然我还在上高中,我父母也不和我谈学习以外的事情,但是我还是知道家里很缺钱。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挺懒的,学习上得过且过,算准了分数一定能考上我想去的外国语大学之后,就没怎么用功,整个高中我只盼两件事:高考的到来和远离那个小县城。
    “当然,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高考没有考好,去了一个二流的大学,学了日语。其实我的目标是法语或者德语,喜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法国德国公立大学免学费,哪个读外国语的不想去国外留学啊。但是因为高考成绩的限制,只能选择日语。
    “大一的时候,我天天呆在图书馆里看闲书自学法语。后来第二外语选了法语,再后来意识到日语作为专业不得不学。考日语研究生是因为考法语没有把握,就想着一定要考上日语研究生,这样才能利用研究生的三年时间去好好学法语来法国留学。
    “我刚才也说了,家里没钱了。我上大学之后渐渐有了一些,可是我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各种疾病开始出现,一次比一次严重,去医院的时候金子银子哗啦啦往外流。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外公外婆?我小学的时候就逝世了。其实我以前从来不说逝世这两个字的,我都是简洁明了的说死这个字。后来因为说了死字被教育了半天。现在我也不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我外公外婆就算活着也没什么困难,孩子多,出了事的话,钱平均出,人轮流照顾。我父母这边,我弟弟还小,妈妈只能在家里看管弟弟,请保姆?我们那个小破烂地方,没有做保姆的,保姆的名声也不好,都是拿了钱不干事的。这样只有我爸爸一个人去医院照顾。护理?算了,我爷爷奶奶对陌生人接受不来。我就想,我以后一定不能像我父母这样安稳的生活最后又栽在了安稳两个字上。
    “后来我爷爷奶奶去世了,在我还在上海的时候去世的,我没有回去,我妈妈也不让我回去。我妈妈不是当地人,对当地的一些繁琐的习俗很厌恶。比如我爷爷奶奶的那个村庄里,人死了是必须要哭的,要哭得响亮才行,否则就等着被一堆长舌妇骂吧。不仅如此,葬礼的过程简直就是退化到了封建社会时期。所以其实,我也不想回去。
    “这些落后的习俗和思想观念也是我想逃离那个破地方的原因。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承认过它是我的故乡。
    “我需要再在国内呆几年读研究生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没钱。虽然法国的公立大学都是免学费的,但生活费还是很昂贵的。法语老师说,如果从经济上考虑的话,可以去外省比较好的大学留学。但我只认巴黎,只想去我今年刚毕业的那所大学。我需要钱。我父母供不起我出国留学的费用哪怕只是生活费。我得用这三年的时间赚钱。
    “本科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那是我第一个寒暑假期间没有回家。我找同学帮我租了个超便宜的房子,因为本科生期间在上海,研究生期间还是在上海,我就把行李一件一件运到那个房子里,开学之后又弄到新的学校里,省了往家里搬来搬去这么复杂的过程。
    “我呆在上海找了一个工作,做导游。后来做翻译是因为有了口译证书。我当时根本不会做饭,也不想学做饭。就想着当导游,不仅能跟团免费游上海——虽然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了,还能跟团吃饭,于是就乐呵呵地工作赚钱了。
    “可那是上海啊,每天只有一个热字,尤其是七月底,气温高达四十度,竟然还有来游上海的。
    “那不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大二的时候,被经常出去打工的同学拉去,在一个奢华婚宴上当服务生,端餐具的那种。还差点把酒洒到一个男子的衣服上。虽然没把酒水泼上去,可那个男的还是很生气,幸好有另一个男的立马过来解围,我只道歉了几句就离开了。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想着,我一定要往上爬,不能当端盘子的那个人。
    “研究生期间,各种因缘巧合,当了珠宝设计师,我以前想的是当一名翻译。珠宝设计只是因为爱好,随便画画。没想到受人赏识。这对我而言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那个赏识我的人是我的伯乐。可能你也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后来调查你的行踪并告之于我的人。
    “因为我说我想去你的公司工作。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上海。我把我的设计稿都拿给他,我们一起挑选了好久,确定了一些比较出彩的,另外我又设计了一些新的,就是你看到的开头那几张不太日常的适合晚宴的那种。然后我把那些设计稿又重新画了一遍,在那个牛皮本子上。对,就是你最初看到的那个本子。一开始的标注都是中文,但在那个本子上,你也看到了,是中法双文的,因为那是给你看的。每一页的下面都有中文本名和法文名字的签名。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我认识你之后,说心里话,很开心。你对我很好,虽然后面发生了别的事,但撇开那些不谈,真的很好。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或许我不用去做翻译了,或许我可以当一个自由自在的珠宝设计师。不过当时我只是想想。
    “我最想要的生活,不是往上爬的事业,是像古人一样隐居的生活。我想在一座岛屿,或者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旁,有一座被鲜花环绕着的房子。我就天天呆在那里。如果呆腻了,我就去别的地方玩玩。不论是去哪里,都可以立刻出发。
    “但是如果没有事业,后面的一切想法都是不可能。
    “在瑞士的时候,我确实很难受。后来……我……第一次……其实……你也知道,我很犹豫,我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你,才消除了心中的不安。
    “可是,如果不是你呢?
    “因为我知道,你能给我我想要的。因为我知道,如果一个人给我我想要的一切,我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爱。因为我知道,你有很多情人。
    “如果不是你呢?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和我一样普通的人呢?
    “这就是我这几天在想的事情。
    “如果是和我一样普通的人,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或者说,需要好多好多年,攒了好多好多钱,等我老了,才能给我我想要的一切。这样的人,用你对待我的方式对待我,我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如果他像你一样怀疑我甚至囚禁我,如果他像你一样有很多情人,如果他像你一样,在我和别的男子混在一起的时候,随便质问两句就不当回事了……那么,我会立刻和他分手。
    “但那个人是你。可是我却没有立即与你分手。所以我在想,我可能,和你总结的那三类女子没什么差别。我可能就是那样的女子。我可能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什么我毕业了之后不留在你身边,而是执意要回国呢?”
    爱使我心存怀疑。
    商卡蜜看着埃里克,眼里带着泪水,带着鼻音说:“我可能,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爱使我讨厌我自己。
    埃里克听完,面容冷了下去,问:“你可能只是利用我,你可能根本不爱我。是不是?”
    商卡蜜的眼泪流了下来。
    埃里克的手陷在商卡蜜的肩膀上,强迫商卡蜜抬起头来,问她:“是不是?!”
    商卡蜜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埃里克松开手,说:“不知道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说过。”
    “你总是这样!”商卡蜜拉住想要离开的埃里克,说,“你总是这样!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可以把一切当虚无的?”
    “如果你让我认真起来的话,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质问我了。”
    “我问你两个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我。”
    “说。”
    “我也给你总结了,可以和你在一起和你结婚的三类女子。一,能给你带来利益的;二,和你门当户对的;三,不爱你的或者你不爱的。你觉得我是哪一类?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给我戴上这枚戒指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埃里克一根一根地掰开商卡蜜的手,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清楚我给你戴戒指的时候心中所想,那么我们就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商卡蜜的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陷进了右手的手背里,埃里克低头看了一眼商卡蜜的双手,继续说:“如果你非得让我在你定义的三类女子中选一类适合你的话,那就是能给我带来利益的那一类。当然,你自己也可能觉得自己会是第三类。”
    埃里克整理了一下领带,穿上刚刚脱下来的西装,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和不和我在一起,是你的选择。不论选择如何,我都会同意。但是,如果你的选择是和我在一起,和我结婚的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哪怕将来有一天你对我憎恨至极或者我对你厌恶至极。离婚这个词,在我这里不存在。你最好想清楚。”
    半夜里,埃里克又回来了。商卡蜜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说他习惯了身边有她。
    好像白天的事情,他全都忘记了似的。
    又一个白昼来临。
    她对他说,她要回上海。
    他迅速答应。
    她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在公司里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去找柳絮言了。
    她要去埃里克不同意的旅行。
    那时,刚刚进入十一月。
    此后的九个月里,埃里克都没有见到商卡蜜的身影。
    她不在上海,不在巴黎,更不可能在瑞士。
    当埃里克想去阿根廷的时候,商卡蜜送来的东西,表明她已离开阿根廷。
    亲爱的女孩,我最后悔的事情是,在你最迷惘最孤独最害怕的时间里,没有陪在你身边。
    亲爱的女孩,我最追悔莫及的事情是,在你向我敞开心扉的时候,选择放弃对你的信任。
    亲爱的女孩,我最厌恶我自己的地方是,在你需要我给你一个拥抱的时候,离你而去。
    亲爱的女孩,来到我的身边,我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亲爱的女孩,你在哪里?
    亲爱的女孩,回来吧。
    商卡蜜在房间里醒来,口渴,不想睁开眼睛,就说:“埃里克,我想喝水。”
    双手不自觉地往身边推了一下。
    空空如也。
    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
    爱使我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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